04.
吃早餐的时候梁家谦突然说:“今晚我去接你吧。”
“你很晚下班欸。”梁天颖一边翻杂志一边吃鸡蛋,“剧团有大巴车送我们回家。”
“送到门口吗?”
“小区门口。”梁天颖抬起头,“我和你说过呀。”
“我知道,我再确认一下。”
“你今天好怪。”梁天颖丢开杂志,“不对,你从昨晚回来就好怪,怎么了?警局里的事?”
“没什么。”梁家谦摇头,“我就是想着,我们很久没有出去吃饭了,单独两个人。或许今晚我们可以出去。”
“好哇。”梁天颖开心地说,“最近有我喜欢的电影上映,吃完晚饭我们去看吧。”
“好。”
梁天颖舍弃自己的椅子,跨坐到梁家谦的大腿上——梁家谦见她起身提前向后仰了仰伸手去接。
“哥。”梁天颖揉面团似的揉梁家谦的脸,“你真好。”
“吃饭看电影就真好了吗?”
“是呀。”梁天颖的两根食指按在梁家谦的两边嘴角,向上提,“笑一笑。”
梁家谦顺着梁天颖的动作微笑。
“晚上我去警局等你。”
“在家等我吧。”梁家谦说,“万一我要忙到很晚,没人送你回来。”
“哦。”梁天颖瘪了瘪嘴,“你忙的话发消息给我。”
“一般不会。”梁家谦捏住梁天颖的小鸭子嘴,“打扮漂亮点。”
卷了头发,化了妆,穿了新裙子,挑了搭配的包包和鞋,十分打扮十分漂亮。梁天颖趴在门上听梁家谦的脚步声,等到他的钥匙入锁孔,她后退几步,使他一进门就能看见她的裙子转圈。
“我漂亮吗?”转了几圈,梁天颖扑进梁家谦的怀里。
“漂亮。”梁家谦说,“我们走吧。”
梁天颖却拉住梁家谦的手。
“哥。”梁天颖无不担心,“你怎么了?”
他情绪低落,她感受得到。梁天颖关上门,又去搂梁家谦的脖子。
“我没事。”梁家谦退避,“我们出门吧,电影没有夜间场。”
“我不想看电影,我想听你说。”梁天颖用鼻尖蹭了蹭梁家谦的下巴,“哥,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女孩子,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梁家谦犹豫着。
“嗯。”梁天颖轻声答应,温柔鼓励梁家谦继续说下去。
“她遇害了。”梁家谦低眉,“昨天,她的爸爸妈妈来警局认领尸体。她的妈妈哭着说,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许多想做没做的事。她的妈妈很后悔没有多陪陪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你,可能是因为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了,我陪你的时间却少了,以前,我怎样都会陪你的。”
“哥,我在这里呢。”梁天颖捧住梁家谦的脸,使他的眼睛看向她,“你做得很好,我爱你。”
梁家谦抱住梁天颖。
“等忙完这单案子,我们去逛街,买新裙子。或者去乐园。”梁家谦的鼻息在梁天颖的颈窝,“或者都去,我们都去。”
“嗯。”梁天颖抓了抓梁家谦的头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开心。”
他们静静拥抱着,几分钟的天长地久。梁天颖轻柔理顺梁家谦的后背,她偏过头去吻他的耳朵,吻他腮边的小小泣音。
“我知道你很累,休息一下吧。”梁天颖说,“我去泡杯面。”
“杯面?”梁家谦笑了。
“我也很久没吃杯面了。”
梁家谦抬起头,“我去煮。”他捏了一把梁天颖的脸颊,“太阳蛋好不好?”
“超级好。”
面煮好,他们窝在沙发里边看影碟边吃面。吃完不着急洗碗,碗筷放在茶几上,梁家谦躺在梁天颖的腿上。他闭上眼,她帮他按摩太阳穴。他以为他贴近的是她的子宫,如此他掉进去。
梁家谦的妈妈在他出生时因难产去世。一个男孩没有母亲和一个女孩没有父亲是很大的不同——虽然那都是极大的灾难。但,也许梁家谦感受到生命中女性角色的缺失,也许没有;他的确感受到生命中女性角色的缺失因为梁天颖到来又离开。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朝夕相伴,于是他误以为她离开时他心里的那种失落恰等同于对母亲从未现身的失落。现在她在这里,哼着电影里的歌。他从她的肚子听见了,于是他以为自己在里面。
“天颖。”
“嗯。”
“我爱你。”
今天他们都讲了爱,可他们真的明白自己讲的爱是什么吗?没关系,梁家谦坐起身,亲了亲梁天颖的脸。
“你今天真漂亮。”梁家谦挑起梁天颖耳边的一缕头发,手指顺着上面的卷绕了绕。
“我每天都漂亮。”梁天颖伸出手,“你脸上蹭到唇彩了。”
他们的肩和背罕见地弯塌了,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丘,坚固而摇摇欲坠。
“我喜欢唇彩在上面。”梁家谦说着却没躲开梁天颖手指的蹭弄,“它有香味。”
梁天颖探去鼻子嗅了嗅,“这只是橘子味。”
沙发上,梁天颖拿来她的化妆包——里面是她全部的化妆品。他们逐只闻过所有口红,梁天颖打开一盘眼影,趁梁家谦不注意,在他脸上抹了一片。
“小坏蛋。”梁家谦挠梁天颖的痒,“小坏蛋。”他的脸贴上她的脸。
“你也要卸妆了。梁天颖和梁家谦古怪地抱在一起,“我会照顾好你的。”
“嗯。”梁家谦的笑很轻,他的回答和他的笑都在喉咙里。
梁天颖觉得她的喉咙一阵甜腥。
他是哥哥,她是妹妹,难得牵扯又难得孤苦他们相遇。他们天造地设,神发明的实验性的玩具。尽情拥抱,尽情亲吻,在这间公寓里。某天走出去,他还能肆无忌惮地抱她吻她吗?
梁家谦的诺言一直没时间兑现,他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梁天颖看了新闻,受害者还在增多。
“尽量和朋友一起出门。”梁家谦叮嘱,“你的紧急联系人是我吗?”
“是。”
梁家谦拿来梁天颖的手机和背包,“练习一下。”他把手机放进背包,又把背包挂在梁天颖的肩上,“打给我。”
见梁家谦这么严肃,梁天颖努力尝试几次,终于拨通。
梁家谦看了一眼梁天颖的来电提示,挂断电话,“你聚会是在今晚吗?”
“嗯。”梁天颖点头,“有慧珊,还有其他几个剧团的演员。”
“把餐厅的地址发我。”梁家谦说,“我去接你。”
梁天颖亲了亲梁家谦的脸颊作感谢。
“你哥哥真疼你。”看着梁天颖发信息给梁家谦说可以来接她了,文慧珊羡慕,“我倒是有两个姐姐,从小打架。”
“我们小时候也打架。”梁天颖说,“但他打不过我,总是被我欺负。”
“我不是没见过你哥哥。”文慧珊笑,“他怎么可能打不过你。”
“是吧。”
梁天颖拿起酒杯又放下,她今晚喝了几杯酒,梁家谦就要来,她不敢多喝了。她看着玻璃杯中的啤酒,突发奇想要去找死去在里面的泡沫。她认真地看,文慧珊还在问梁家谦的事。
“他?”梁天颖晃神,“他没谈过恋爱。”
“怎么可能!他会没有女孩子追?”
“有,他不喜欢。”梁天颖说,“对了,那天,就是前几天,和我哥哥一起来看我们演出的那个人,高高的那个,你觉得他怎么样?你们之后有联系吗?”
“他太帅了。”文慧珊摇头。
“他人真蛮好的,就是太腼腆了点。我听哥哥说,以前念书的时候,有女孩子来找他说话他都会脸红。你说他可爱不可爱?”
“可爱。”文慧珊说,“他和你挺配的。”
“欸。”梁天颖轻轻推了文慧珊一下,“我是介绍给你。”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文慧珊向窗户外看了一眼,“你哥哥的车。”
“你记得他的车牌号。”梁天颖挽着文慧珊的胳膊往外走。
“看得多了就记住了。”
梁家谦下车,帮梁天颖打开副驾驶车门。
梁天颖问文慧珊:“你怎么回家?”
“地铁。”
“哥。”梁天颖对梁家谦说,“你送送慧珊吧,她家离地铁还有好一段路呢。”
“好。”梁家谦对文慧珊微笑,“上车吧。”
“我输地址。”梁天颖坐进副驾驶,轻车熟路打开导航。
“谢谢。”文慧珊坐在梁天颖后面,她稍一抬头就能看见梁家谦的侧脸。
“不客气。”梁家谦礼貌回应。
梁天颖有点醉了,路上她喋喋不休地和梁家谦说话。
“你喝了多少?”梁家谦问。
梁天颖掰掰手指,半天说不出一个数字。
“天颖喝了三杯,啤酒。”文慧珊帮她回答,“她喝的不多,我们玩的开心。”
梁天颖转过身去,笑着和文慧珊拉了拉手,又转回来,“我喝的不多。”她戳了戳梁家谦的脸颊。
梁家谦笑,控告她骚扰司机。
文慧珊看在眼里。
闹了一会儿,梁天颖倚着车窗睡着了。等红绿灯的间隙梁家谦让文慧珊帮忙递一下他放在后座的外套。
“谢谢。”梁家谦接过外套,盖在梁天颖身上,“她容易感冒。”
“嗯,我知道。”
“后面的冷气足吗?”
“可以的。”
绿灯亮了,梁家谦踩下油门,再没有讲话。
文慧珊学着梁天颖的样子,将头靠在车窗上。但她没有睡——车上只有一件外套——她目光向下,停留在梁家谦的手肘。
窗外的风景后退,黑暗里是路灯的光,她静静看着他,他静静看着前方。
多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家越来越近。
躺在床上文慧珊闭上眼,幻想这一段路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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