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卡回到院里,大步推开房间的门。倚着墙小憩的嫉妒睁开眼,朝他的方向欠身行礼。
门在身后关上,安卡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多莉身上。多莉裹着被子,双颊泛着浅淡的粉色,睡得正香。
安卡拢了拢五指,两枚晶莹的瓷片虚浮在掌中,瓷片无光自明,反着殷红的光。
脸上的血色褪去,“多莉”睁开眼,推开被子,侧过身将双脚探出床沿,却因身高不够碰不着地面。
她将眉蹙起,砸了咂嘴。
安卡和嫉妒一齐屈膝,朝她的方向跪了下来。安卡将掌心摊开,捧着噬魂璃递到“多莉”面前。
“多莉”拿稚嫩的小手从瓷片上虚虚拂过,拢去瓷片上血色的光泽,留下晦暗无光的碎片落回安卡手心。
下一刻,“多莉”的外形迅速发生变化,长发垂落,染作蔚蓝,体型增长,暗沉的红色从全身流淌而过,光晕淡去,“多莉”的特征也淡去,连带着身上的着装,也不再是原先的模样。
白皙的足尖点在地面,他披着墨色长衫,蔚蓝的长发披散至腰间,眼帘翕动,显露一双无瑕的碧色眼眸。
安卡双手交叠,拱手行礼,将头伏得更低。
“还差最后一枚碎片……”冷清的调子空灵漂缈,像某种脆弱的易碎品。
安卡听见身前的人低笑起来,笑声落在耳畔让嫉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死而复生不过是个开端,我要让所有背叛者付出代价。”
空灵的声音压抑,寒意乍起,冻结空气,连呼吸也随之一凝。
安卡像雕塑一样,听着他笑,默不作声,也不动弹。
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落在安卡后颈,没有温度的指节钳住颈项,压迫感近在咫尺。
安卡呼吸一滞,却依旧没有作声。
“几百年过去你还是那样,”冰冷的触感很快褪去,空灵的声音裹挟着**裸的厌恶,竟无端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木讷。”
压迫感散去,安卡得以喘息,他将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却不愿去追究话语里的厌恶是因何而起。
他仍伏着头,目光连对方足尖都无法触及。
“啧。”
他只来得及听见这一声咂舌,随后房间的门被推开,他站起身,看见一个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心脏处传来一阵莫名的绞痛,他来不及思考,匆匆跨过房门追了出去。
“这位……”比利从长廊路过,同走出房间的人碰了个照面,他下意识将眼前的人默认为黑袍人的同伙,正要拿招待王族的标准朝他行礼,却在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后没了动作。
碧色的眼里有诡谲的风波肆虐,来者咧开嘴角,朝比利笑。笑容苍白冰冷,像长久不见天日的死尸。
比利惊慌失色,却在意识到危险之前被漆黑的火焰遮住了视线。寒冷侵蚀灵魂,天旋地转,他仿佛一脚踏空,落入嶙峋的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似乎是真的碎了……他感觉到手脚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烈火把他从里到外层层剥开,眼前只剩下黑色的浪在翻腾,把喉咙里的呼号翻搅得七零八落。
黑色的火焰包围了整座宅邸,院里院外所有人,奢华的、贫穷的,走在石板路上的、走在沙砾路上的,活的,还有死的,全都被黑色的血盆大口吞没。
那人在火焰缭绕间张开双臂,拥抱火焰吹起的冷风,以及冷风中的万籁俱静。
身后两位黑袍人匆忙赶来,为首的安卡褪去兜帽,找到伫立在火海中的身影,刹住脚步不再近前。
火焰张牙舞爪,贪婪地吞噬接触到的一切活物,却在安卡和嫉妒身边打了个旋,没有近身。
远方的夜空宁静,连星星都懒得眨眼睛。
一位少年穿着精致的洋装,坐在城市繁华的楼顶,俯瞰楼下比星辰还璀璨的灯光。
掌心金光浮动,他看向天际,与燎原的火焰遥相感应。
他起身从楼顶跃下,稳当地落在地面上,潇洒的金色短发引来了路人的赞叹,他微笑着谢绝了邀请的手,闪身从熙攘的人流中跃起,落在另一家楼顶,跳跃着消失在并不晦暗的夜色中。
特瑞亚在离开战场废墟后,去了皇城中心的宫殿。
罗刹王所在的宫殿有法力屏障阻隔,他没法通过空间转移瞬移到内部。
走到宫殿门口时门边的护卫手持长枪,长枪交叉架在身前挡住前路,他反手亮出金边黑底的令牌,令牌上的三首巨龙张着嘴似在咆哮。
这是象征长老身份的长老令牌。
长枪很快收起,护卫伏身跪在脚边,宫殿的门自动打开。他收起令牌,踏入宫殿。
远在大厅王座上的佛洛瑞亚睁开眼,目光穿过重重障碍遮挡,径直望向宫殿大门来意不明的客人。
不徐不急的步子没有停,特瑞亚抬眼,与远方的目光对视。周边的王族侍卫只见得一个轻浅的笑,随后便不见了特瑞亚的身影。
他得了应允,闪身进入宫殿中央王座矗立的大殿。他站在台阶下,微久身朝王座上的人行礼。
“长老找我?”佛格瑞亚揉着眉心,说话间没有起身。
“有一些事需要向你确认。”赤红的眼倒影着四面墙壁上青绿的光,嘴角挂着丝丝缕缕不甚明显的笑意。
佛洛瑞亚眉目一凛。要说有什么事是全知全能的长老们不清楚的,恐怕只剩下“修罗祸世”了。他记得,这位伦得巴利氏族的长老,在修罗祸世时尚在沉睡。
他这才从王座上站起身,步下层层台阶,在特瑞亚视野中央站定,行礼道:
“能给长老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你借始祖的力量战胜了修罗王——修得斯,”目光流转,特瑞亚打量着他,没能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窥见异样,“你最后是如何处置他的?”
“以七重鬼火焚其魂,”佛洛瑞亚轻描淡写道,“结果自然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传闻中修得斯已至八重鬼火之境,你用七重鬼火,真有把握杀死他吗?”
佛洛瑞亚的表情没有变:“毕竟是借了始祖的力量,我能肯定世间已没有修得斯这个人了。”
特瑞亚歪了歪头,笑了一下。
鬼火之境,高境界者不会被低于自己境界的鬼火所伤,七重鬼火恐怕无法从实质上重创八重鬼火的使用者。
当然,若是真借用了远古始祖的力量,越级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有所怀疑,一边手拢起五指,很快又松开。掌心空荡荡,他从对方眼里窥见的光景,也是空荡荡。
“禁断钟鸣,你怀疑谁?”特瑞亚问他。
“创世魔神……”末了,佛洛瑞亚提起嘴角,散漫道:“也许是始祖也说不定。”
怀疑未曾亲眼见过的神灵与始祖,却一点都不怀疑地狱中游离的孤魂野鬼么?
笑意淡去,特瑞亚反问他:“你没怀疑‘修罗祸世’中幸存的叛党?”
赤色的眼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以及脸上比枯骨还渗人的笑。
“我亲手杀了他,不存在幸存的可能。”
凄清的调子在殿堂里扩散,像一阵来自坟墓的阴风。
话音落下,只剩下沉默的寂寥喧哗地叫唤。
特瑞亚微不可察地蹙眉,他不自在,简单寒暄几句后,决定离开。
黯淡无光的噬魂璃碎片,最好不要让罗刹王看见。
特瑞亚看清了金色眼眸里粲然的光,第一次正面捕捉到克里兹的视线。
“如你所言,我不会给罗刹王提供任何帮助。”
长老不参与皇室政治,自然没有义务为王族提供帮助。王族和氏族始终泾渭分明,长老可以把皇城中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当成戏剧看,也可以指着罗刹王的鼻子直呼其为跳梁小丑。
长老要做的,仅仅只是保证血族的存亡,而一位王的陨落对整个种族庞大的基数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损失。
长老比罗刹王高贵得多,也强大得多,小小的七重鬼火之境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而这只蝼蚁寻找长老的支持,可以说是明晃晃的僭越了。
克里兹凝望着对方的眼,恍惚有些失神。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比花海还浪漫的笑颜。
棋子落下,克里兹看着棋盘道:“是我输了。”
特瑞亚扬起眉梢,眼里盎然的光泽轻盈。
“我觉得你的棋艺不错。”
“是吗?”克里兹挠了挠鬓边的发,反在他的笑颜面前拘谨起来。
“比起我的兄长,你的棋艺确实不错,”笑意更盛,从眼角溢散,“如果要跟我家权长老比的话,你的棋艺就称得上精妙了。”
克里兹被赤色眼眸里的光泽吸引,挂起一个松垮的笑思绪飘散。
“你要多待一会吗?”
一句话让他的神思重新聚焦,他回过神,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罗刹王的指令落了空,没能实现。但不管能不能实现,该传达的已经传达了,他没有理由再赖在这儿不走。
“不,我该走了。”他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你告诉罗刹王,我同意援助他。”
一句话让他紧急刹住脚,他困惑地回头,看见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为何?”
他看见特瑞亚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眼里的光狡黠地闪烁:“谁告诉你一定要用实话禀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