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村那与始祖相悖的信仰，让他们捡拾起被战火覆盖的古老神话，甚至重现了一个简陋的神坛。悬空的乌月为颂神辞吸引，虔诚而稚嫩的歌谣唤醒沉睡于虚无的灵魂，任性的女孩成为降灵术的种子，催动沉寂的法阵。死去的魂魄附身其上，通过噬魂璃的碎片把残缺的灵魂补齐，他借女孩的躯体复苏，在彻底苏醒的刹那将女孩的灵魂吞噬，作为醒来后的第一口养料。
修得斯背着双手，迎着晨曦，走在安卡前面。
蔚蓝的长发泛着晶莹如雪的光，光泽闪烁，悉数落在红色的桃花眼里。
“你说，下一步去哪？”走在前方的人蓦地停住脚步，他站在晨光里，没有回头。
“皇城。”安卡没有过多思考。
皇城是最终的目的地，无论怎么走，最后总会走到那里。
“……你说的？”
安卡不解地凝视他的背影，只觉得光晕缭绕下的身影越发虚幻缥缈。
安卡无端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温和，温和得不似记忆中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王者。
“那便走吧。”
语调往下沉，如梦似幻的一点柔情便无迹可寻。安卡垂眸，想来应是自己的幻觉。
修得斯虚拢五指，托起一个黑色面具，面具上镂刻漆黑的花纹，眉心点缀一枚黑色宝石。他对着那颗反光的宝石扬眉一笑，随即将面具罩在脸上，遮住半张脸，只留轻薄的唇和下颏冰冷的线条。
安卡望着他，赤红的眼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像一尊活的雕塑，表情和眼神始终如一，将五百年前的模样一直保存到今日。
不变的眼眸里永远燃着火光，聚焦在天上地下唯一的王者身上。
他还记着，七重鬼火焚烧宫殿时，修得斯脸上的神情。
他伏身在台阶下，灰色的鬼火冲破宫殿的门，烧进大殿，在偌大的殿堂中手舞足蹈。而修得斯端坐在王座上，头顶王冠的宝石尽数被墨一样的色泽覆盖。
修得斯眉眼冷漠，碧色的眼眸波澜不惊。苍白的肤色在火光映照下越发惨淡，他不动声色，指尖牵引一缕火焰，纤细的火舌在他指间盘绕旋转，任他摆弄。
“你看这鬼火，是不是像宠物一样讨喜?”
他向台阶下的人发问，从容不迫，云淡风轻，恍若燎原的火焰从未存在过。
安卡仰望王座上的人，看灰色火焰被他收在掌心翻来覆去，赤色的眼反着火光，他只看着他，默然不语。
修得斯忽而收紧掌心，将灰色火舌掐灭。随即扬手，一道劲风自掌心向外迸发，吹折王座近旁燎燃的火，将火焰向外推开。
灰色的火焰在气劲冲击下矮了半截，瑟缩着向门外纷拥退去。
安卡面不改色，目光至始至终都停留在修得斯身上。他看见碧色的眼泛着秋霜一般的冷，轻薄的唇勾起，朝王座前虚无缥缈的空气无声地笑。
很多人说，这位王疯了。
可安卡不这么觉得。
那碧色的眼眸澄亮，流动的光泽是世间万物无法媲美的。哪怕讨伐的声音聚积在城外，王座上的人岿然不动，眼里的光永远澄澈剔透。
这双眼的主人，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命令，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杀人也好，救人也罢，安卡都会无条件服从。王座上的目光不变，台阶下伏首的人也忠贞不渝。
他相信，王有王的理由，也有自己的苦衷。那是王，不是他一个小小下属能干涉的。
修得斯稍一扬指，一点金色火苗从指尖跃起。金色火焰代替灰色火焰从宫殿周围腾升，嘶吼着横冲直撞，以皇宫为中心攻城掠地，在广袤的国境上掀起泛滥的金色海啸。
安卡没有动作，目光聚拢在修得斯身上。
他相信，修得斯不会错。
“你看我……”安卡身边倏忽多了一个身影，金色的华服擦过发梢，冰冷的手指托在下颏，强迫他将目光转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赤色的眼与碧色的光泽仅咫尺之隔。他蓦然惶恐，指尖颤动着想要退缩。
“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疯子？”
空灵的声音轻飘飘掠过眼角，安卡试图扭过头，却被对方掐着颈项掰了回来。他讶异，惶恐，与碧色眼眸里的光泽对视。
对方的眉眼冷漠，像一场千年未曾停歇的风雪，数千年的寒霜凝结在眉心，亘古不化。
安卡在冰冷的气息里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冷静，他半阖眼帘，缓慢摇头。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修得斯还在追问，掐在颈项的手逐渐收紧。
“……王，”安卡直视那双眼，道，“罗刹王。”
颈项间的冰冷触感猛然收缩，他被一只手扼住咽喉，呼吸一滞。
“我看你更像疯子。”
窒息感侵占神经，安卡蹙起眉头，视野逐渐模糊。
传到耳里的声音也如雾一般迷蒙：
“指不定还是个傻子。”
窒息感潮水一般褪去，感知逐渐回笼，他抬眸，看清碧色眼眸里流动的光晕，温润如玉，婉约似水。
修得斯站在他身侧，低眉俯视的脸没有表情。
金色华服擦肩而过，赤色眼眸追着他的身影而去，却只见得一点金光闪烁，那身影转眼间消失无踪。
他缓慢站起身，伸手抚过脖颈。然而颈项白皙，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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