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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示(3)

佛洛瑞亚居于王座之上,阖眼听皇宫内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皇城执行兵从全国各地赶来,将所见所闻上报给上级部门,层层相传,最后传到佛洛瑞亚跟前。

俯在台阶下的是皇城首席大将军杜雷特,他披着一身凯甲,金属的质感反着没有温度的光。

“报告,执行官先后在诡里、暮野、奇乌、落啼、谲语森、卡烈六处地方发现大型祭祀活动,祭祀的对象是......”

他好像有所顾忌,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抬起眼朝王座上的人瞥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无妨,讲。”佛洛瑞亚一手支着头,说话间没有掀开眼帘。

“创世魔神。”杜雷特把话接上,随即将唇阖起,拧成一条线。

“祭祀的组织者呢?”

“跑……跑了……”杜雷特不敢去看王座上的人,“我们动用近百队执行兵分头抓捕,还是没能找到他们。”

“还有呢?”问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也厘和荼靡村,”他缓慢开口,道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恍若有千斤重量,“被鬼火焚烧,距离也厘百里外的树林,也被鬼火侵袭。”

“哪种鬼火?”眼皮抬起一角,语气平淡,好像事不关己。

“目击者说,袭击树林的鬼火是金色的,而袭击也厘和荼靡村的鬼火,”喉结滚动,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稍作停顿,续道:“是黑色的。”

王座上的人不动声色地睁开眼,天青色的眼眸里光影交织,他冷冷一笑,命令道:“集结皇城精锐,与伦得巴利氏族的精兵汇合。”

“是。”杜雷特颔首行礼,躬身退出大殿。

威利斯在长老殿中听着喀尔伦斯的汇报。

喀尔伦斯把近几日发生的几件重大事件汇总上报。其中包括也厘和荼靡村的大火,和其他六个地区发生的大型祭祀。

“黑色的鬼火,你确定?”威利斯神色凛然。

喀尔伦斯正色道:“这是周围地区的目击者一致承认的,应当不会有错。”

“还有,”他托着一件物品欠身近前,双手奉上递到威利斯手边,“这是伦得巴利氏的眷属送过来的,他还代伦得巴利长老传话,说敲响禁断之钟的不是魔神,而是亡灵。”

威利斯接过令牌,肃然的表情多了几道皱纹在眉心,他拿令牌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了几遍,才敢相信那七颗宝石的光泽。

亡灵?威利斯把这两个字收在脑海里,连着手里的令牌一起,琢磨着内里的含义。

与魔神相关的亡灵?浅色的眸子不安地颤动一瞬,他将令牌收进掌心,随即开口道:“那几场祭祀背后的组织者有什么线索?”

“回长老,”喀尔伦斯欠身道,“与疑似组织者的人交手的眷属说,那些人,以‘七宗罪‘之名自称。”

瞳孔蓦地收缩,他沉声道:“都有哪些名号?”

“怠惰、暴食、愤怒、□□、贪婪、嫉妒。”回话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扩散在空旷的殿堂里,与冷漠的空气共振,低沉而空灵。

威利斯眉间的褶皱更深。

“最近的一场祭祀在何处,由谁组织?”

“最近的一场,是三天前,在卡烈城,由自称‘嫉妒’的人组织。”

五天前。

卡烈城离最繁华的皇城仅五百里之隔,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伫立,巡视着正在搭建的祭坛。

来往的贵族好奇地张望,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富有的家族能买下中心广场的地盘。

两天后,城里所有居民都收到了城市管理官的通知,一齐聚到广场周围,仰望广场上高大而神秘的祭坛。

贵族们独爱金钱,因此只要给出足够的金额,就能在一座贵族云集的城市呼风唤雨。嫉妒用大额金币买下广场的空间,雇了城里技艺高超的工匠队伍建造祭坛,随后又凭金钱收买城市管理官,把号召与动员的工作交给官员。

巨大的金额来自她那位神秘的顶头上司,安卡对他毕恭毕敬,而他不论财力还是实力,都深不可测,也深藏不露。

“接下来将开展一项活动,请在场各位双手合十,随广播一起念一段颂辞。积极配合者都能获得百金以上的奖励!”

贯穿城市的广播声激昂热烈,熙攘的人群将“百金”两字听得一清二楚,在广播声里摩拳擦掌,准备以最简单的工作收获最大的利益。

嫉妒藏在人群里,一双金眸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她看着周围的人在广播动员下双手合十,黑袍下的手合并食中二指,悄无声息地捏诀。

七米高的祭坛上,以暗纹绘了一个法阵,法阵被手诀催动,淡淡的红色光晕在纹路上流转,而高台下的人群浑然不觉。

“神行世间,万灵莫顾。”广播高声宣读着颂神辞的内容,而念颂它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为除了营利之外还有别的作用。

“神行世间,万灵莫顾。”人群在广播的带领下复读广播的内容,起伏的声音像海上翻腾不息的浪涛,只挟带着无意义的喧哗,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垂怜低语,苦海摆渡。天风肃肃怨怒,暮雪凄凄归宿。”复读的声音嘈杂而单调,像层叠的灰色幕布。

“乌月当空,星火过处,离人诉。”

祭坛上方的法阵豁然亮起血色的光,乌云从远方聚拢过来,遮住天上明日,在人间投下晦暗的阴影。凛冽的冷风袭卷整座城市,朝法阵中心呼啸而去,连带着郊外的绿植也不住摇曳。人群噪动起来,但噪动的声势刚起,祭坛上的光转瞬黯下去,天上的阴云转眼间烟消云散,阴影与冷风仅存在于瞬息之间,恍然一个不真实的梦。

贵族们耸耸肩,心里只留下领取金钱奖励的念头,人群迅速散去,只有一位金发少年仍驻足在祭坛下。他着一身贵气的洋装,抬起蓝色的眼睛凝望高大的祭坛,目光里闪烁的光泽与阳光交相辉映,双眸澄澈剔透,仿佛能清晰地照见祭坛顶端的法阵。

是维维的分身。

他的确看得到祭坛上的法阵,但那法阵不是向神明传达祝颂之辞的法阵,而是一种古老的噬血的法阵。

这种法阵用于汲取阳气,也可以用来夺舍降灵,而催动法阵的必要条件之一是祭品,祭品的数量、质量与法阵的最终效果成正比。

他半阖眼帘,眼底粼粼的光泽掩盖潜伏的阴影,他仰望祭坛,无声地微笑。

记忆中,这种法阵的祭祀对象,是那位远离众生的创世神。凡间的信徒以祭坛与法阵为媒介,念诵颂神辞,向神明献上祭品的活气,同时传达祭祀者的心愿。历史上曾有疯狂者铤而走险,以法阵和活祭祈求神明降灵于自身,最终被法阵反噬,反成了祭品。

那么,这场祭祀活动背后真正的组织者,是想用这法阵给哪位神明献上满城浓郁新鲜的活气呢?

威利斯将血族国度的地图展开,将六处祭祀的地点标上记号。浅色的眸子倒影出图纸上六个鲜艳的红点,红点从外向内连成弧线,一步步往中央金碧辉煌的皇城靠近,而最后一个红点,停在距皇城五百里之外的卡烈城。

眉心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冰冷的目光落在皇城的区域,指尖叩响金色的钟形挂件。

钟声落在另一个人耳边。维维的本体睁开眼,聆听耳畔只他一个人可以听见的低语。

“禁断之钟暗示的对象不是魔神,是死而复生的亡灵……”

维维默念一个名字,与耳边的声音异口同声:

“修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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