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生性敏感,长久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在心里筑起厚厚的壁垒,许筝柔和的解释并没有让她放下戒备。
可她早已习惯了迁就讨好,更何况是他给了漂浮无依的她一个家,所以哪怕许筝对她的好是别有目的的,她也可以装作没看到。
她太渴望有个家了……
云初朝他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浅笑,拿过桌上的白瓷勺,小口小口喝着米粥,不再多话。
她绵柔拘束的动作就像她这个人,安静又乖巧。
“少爷。”
身穿浅蓝色佣人服的女人缓步走近,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站在许筝身边俯身恭敬道:“您之前吩咐为云初小姐重新装修房间的事,已经办好了。”
许筝闻言半垂的眼睑撩起,慢条斯理擦着嘴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手帕一角,纯白色布料上绣着一片浅绿色柳叶,整个人陷在光晕里,干净到让人不敢直视。
他好像有洁癖,总是随身带着这条手帕,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妥帖放在校服口袋里,看起来十分诊视。
云初见过好几次,他摩擦着那片叶子兀自发呆,一贯带笑的眉眼染上愁绪,被银白碎发半掩的眸底隐隐藏着眷恋。
像被隔绝在世界之外,拒绝任何人的窥探。
冷白色手指小心翼翼叠起那小块布料,许筝缓缓起身,黑眸温润含笑,轻声唤她:“走吧小姑娘,去看看你的新房间。”
许筝对面的房间被精心装饰,奶白混着淡粉色,轻纱床幔微微飘荡,似有若无的淡香,无一不显精致。
墙角放置着一架奶白色钢琴,崭新漂亮夺目不已。
光线洒在琴键上铺了一层浅浅金黄色,透过点点光斑云初仿佛回到了十岁,那个燥热难耐却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她拥有好多好多的爱,爸爸送了她一架钢琴,悦耳悠扬的琴音飘出小花园……那个时候的她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云初眼神恍惚,盯着那架钢琴久久默声。
“喜欢么?以前你拥有的,之后我也能全部都给你。”
许筝站在她身后,低磁音色钻入她耳廓,喷洒在脖颈的呼吸温热烫人。
一股痒麻自那处升腾扩散,云初控制不住地缩了下脖子。
薄薄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粉,许筝盯着她红透的耳垂,薄唇微勾,眼底玩味渐浓。
“你,是怎么知道的?”云初身子僵直,慢慢转身,眼尾发红,轻颤的睫羽隐隐能看到细碎水光,茫茫然看他。
“心有灵犀,你信不信?”许筝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推着她进去。
温温热热的触感,带着一丝令人颤抖的麻意,轻柔绵缓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像极了逗弄一只流落街头的猫崽子,一时兴起带回了家,高兴了赏点食物,欣赏她仿若仰视神灵般摇尾乞怜,不高兴了就一脚踢远。
“我晚上不在家,你有事就找周姐。”
拍拍她后脑勺,许筝微微俯身,眸底深邃幽暗,含着抹狡黠的光,“小姑娘,怕不怕鬼?”
云初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哦?”尾音上扬,他漫不经心瞥她,眉梢含笑,无声打量。
“我除了老鼠什么都不怕。”她说。
许筝垂眸低笑,唇边的弧度愈发潋滟,藏着明晃晃的坏,“原来是怕老鼠啊。”
是夜,清冷月光透进落地窗,撒下一地银光,整个别墅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不知何处飞来几只乌鸦,站在枯枝上不住地哀叫,黑索索的影子映衬在窗上,随着窗帘的飘动四处飞舞。
“吱呀——”
云初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推门声。
慢慢的,乌鸦凄厉的嚎叫声中掺杂了别的声音,像女人低低抽泣声,又像是唱戏声,似有若无,在万籁俱寂的半夜透着莫名的诡异。
云初猛地惊醒,抱紧被子打开床头灯,竖起耳朵,恐惧的目光四下观察着空无一人屋子。
那声音在她彻底清醒后又消失了,像是她做梦产生的幻觉,一切归于平静。
云初紧绷的心弦没等松懈,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沿着她的小腿迅速窜上来,尖锐的硬物划过,小腿霎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啊——”她飞快掀起被子,下一秒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云初跌坐在地板上,心脏咚咚咚狂跳,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股冷意直窜头皮。
那是一只灰毛小老鼠,还不及人小拇指长,在云初惊恐的尖叫声中,一溜烟不见了。
云初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她两眼失神,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流泪。
喉间哽涩难忍,她咬着睡衣袖口,拼命克制着破碎碎的哭音。
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浓,云初不敢合眼,她蹲在墙角,紧紧靠着墙壁枯坐到天亮。
初升暖光刺破黑暗,云初动了动又疼又麻的双腿下楼。
许筝端着一杯黑咖啡,见她神色恹恹,温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睡好么?”
云初点点头,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涩疼不已,眸底遍布红血丝,勉强能睁开一条缝。
许筝眉宇微蹙,眸光暗了暗。
“是换了房间,不适应么?”
云初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晚,她缩进椅子里,身子颤巍巍的,眼底畏怯未散,“房间里,有老鼠……”
“怎么会?”许筝朝她眨了眨眼,“可能是从花园里爬进去的,待会儿我让人重新打扫一遍。”
那么小的老鼠,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云初没反驳,试探着问道:“你昨晚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我昨晚不在家,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云初顿了顿,木木地摇头。
许筝不动声色地勾勾唇,看着她眉眼低垂的怯懦样,一丝邪性的坏笑自眸中一闪而过。
“云初。”他轻声唤她。
云初闻声直愣愣地抬头。
许筝摆弄着手里的小物件,目光温润,笑着问她:“我新买的音响,好看么?”
“好看。”
“是吗?”许筝弯唇,状似无意般低喃,音色压得又低又沉:“听说能放出各种美妙的声音呢,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半眯着,眼神直白赤.裸,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不知为何,在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目光的直视下,云初浑身都不舒服,就像是被不明生物咬住后颈,看不清它的全貌,只剩下无力的窒息感。
她张了张嘴,懦弱半晌,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言。
她垂着眼睑,羽睫不安抖动着,许筝晃着咖啡杯,轻笑:“胆儿真小。”
令人如坐针毡的视线终于移开,许筝起身,拿过一旁的书包,朝她勾手:“走吧,云同学。”
——
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夹着厚厚一叠卷子,脸色黑沉,上来就对着云初发难。
“云初,你来说说这个句式的用法。”
云初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脑子一阵阵发昏,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啪——”卷子被拍在讲桌上,英语老师眉头紧皱,恨铁不成钢地低斥:“云初,你怎么回事儿?你看看你考的这点分,就你如今这种态度,还要不要高考了?”
杭青中学是市重点高中,云初当初是以杭青市中考状元的身份被学校挖进来的。短短一年,曾今开朗阳光的状元沦落到吊车尾的地步,怎么能不让人惋惜。
云初头埋得越来越低,耳朵嗡嗡作响,连带着身上每一寸肉针刺的疼。
英语老师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稍缓:“坐下吧,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天塌下来了也得撑着啊。”
她摇摇头,看着云初深埋着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天气慢慢凉下来,细小的枯叶被风裹携着吹进教室,云初拿起那片叶子,早已枯死变得干巴巴的,她轻轻一捏,瞬间碎裂……
落日余晖降下,三三两两少年少女嬉笑打闹着,古板的看白校服也难挡青春气息。
云初照旧等许筝放学,她低着头站在校门口的桑树下,与周围热闹喧嚣格格不入,沉闷得了无生机。
“阿筝,那蠢货眼巴巴等着你呢,不下去么?”林以南扬了扬下巴,示意许筝往下看。
许筝后背虚虚倚着栏杆,神色疏懒,闻言也只是微微侧头瞟了一眼,并不打算接话。
林以南舌尖顶着腮帮,语调轻浮:“走,下去耍耍。”
天渐渐黑了下来,路灯亮起,昏黄色暖光照亮桑树下女孩形单影只的背影。
“云初。”
耳畔传来低柔的呼唤,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
云初缓缓抬头,许筝满含歉意的黑眸映入眼帘,他垂目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解释道:“放学后帮老师处理了一些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对不起啊小姑娘。别生我的气,好么?”
云初摇了摇头,轻轻应他:“没关系。”
“呦,阿筝,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到许筝旁边,撞了下他的肩,唇边挂着调侃的笑,“不够意思啊,藏了这么久也不说带出来让我们见见。怎么?舍不得啊?”
许筝含笑不语,男生便十分自来熟地凑到云初眼前,“你好呀云同学,我们是阿筝的朋友。我叫林以南,那是韩思煦。”
林以南朝后指了指,云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许筝身旁的男生。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黑发乖顺,那双薄薄的丹凤眼澄澈得没有丝毫杂质,整个人干净到让人不敢亵渎。
他静静看着她,瞳仁幽深难辨,隐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云初扬起浅笑,“你们好。”
许筝揉了揉她的头发,手心温热,无声的安抚。
“啧——”林以南打趣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笑得暧昧不明,“这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我们阿筝费尽心力也要哄你开心呢。还是云同学有本事,能让阿筝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云初禁不住这样的调侃,两颊染上绯红,水盈盈的眸底满是羞怯无措。
“不是要过生日么?走吧。”
一直的韩思煦突然开口,他面色疏清,看向云初的眸光愈发晦暗。
林以南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平,许筝也不动声色地睨着他,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半晌,许筝眉眼重新染上笑意,“去帮以南庆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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