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如期而至。
我对着镜子,一遍遍抚平衬衫上不存在的褶皱。
这是我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为了今天的饭局,我昨天特意熨烫过。
严屹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上下打量我。
“我说,林禹,你是去见我爸妈,不是去面试。”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穿这么正式干嘛?”
“第一次见叔叔阿姨,总要尊重些。”我转过身,不敢看他的眼睛。
“行吧。”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指间转了转,“我爸妈人挺好的,你别紧张。”
他走过来,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
指尖擦过我脖颈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我身体僵住。
“走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率先出了门。
我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
饭局定在一家高级的淮扬菜馆,包厢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空气里浮动着清幽的檀香。
严屹的父母已经到了。
他的母亲穿着一件雅致的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气质温婉。
父亲则是一身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爸,妈,这是林禹,我最好的朋友。”严屹介绍道。
“叔叔好,阿姨好。”我拘谨地问好。
“哎呀,快坐快坐,这就是小林吧?”严屹的母亲立刻热情地站起来,拉住我的手。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温暖又柔软。
“我们家严屹在学校,多亏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阿姨,是严屹照顾我比较多。”我连忙说。
“都一样,都一样。”她笑得合不拢嘴,按着我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严屹这孩子,从小就皮,朋友倒是交了不少,可挂在嘴边的,就你一个。”
我低着头,只能拿起茶杯喝水,滚烫的茶水也压不住心里的慌乱。
“以后到了深圳,你们两个年轻人更要互相照应啊。”
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会的。”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语调回答。
严屹的父亲话不多,但目光很有穿透力。
他给我夹了一块肴肉,状似随意地开口。
“听严屹说,你们拿的是同一家公司的offer?”
“是。”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家公司我知道,在深圳发展得很好,尤其是技术部门。”他推了推眼镜,“小林,你和严屹都是学计算机的,具体是哪个方向的?”
来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渗出了汗。
我们投简历时,申请的是不同的岗位,严屹的岗位我记得,可我的……我当时只是为了陪他,胡乱选了一个。
是什么来着?
数据分析?还是软件开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包厢里空调的冷风吹在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爸。”
严屹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他父亲的注意。
“您查户口呢?”他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工作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人家公司还要最终面试呢,您别问那么细,给林禹压力。”
他一边说,一边伸长筷子,夹了一颗饱满的清炒虾仁,精准地投进我面前的白瓷小碗里。
虾仁滚圆,还冒着热气。
“多吃点,你太瘦了。”他对我眨了眨眼,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严屹的父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笑了笑,没再追问。
“好,好,不问了,吃饭。”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我低头,用勺子舀起那颗虾仁,连带着米饭一起送进嘴里。
虾肉鲜甜,米饭软糯。
可我尝到的,只有满嘴的苦涩。
饭局后半段,气氛变得轻松融洽。
严屹的母亲聊着严屹小时候的糗事,严屹在一旁无奈地反驳,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我努力地配合着,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
就在我以为这场漫长的煎熬终于要结束时,严屹的母亲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推到我面前。
“小林,这是阿姨送你的见面礼,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点心意。”
我愣住了。
“阿姨,这怎么行,我不能收。”
“拿着,必须拿着!”她不容我拒绝,直接把盒子塞进我手里,“以后去了深圳,签第一份大合同,就用它。”
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期许。
“祝你前程似锦。”
我手指颤抖地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派克钢笔,银色的笔身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这支笔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麻,几乎要拿不住。
“谢谢阿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妈,您这也太客气了。”严屹在一旁说。
“对小林,怎么客气都不过分。”他母亲笑着说,“以后在外面,他就是你亲兄弟。”
亲兄弟。
我把礼盒的盖子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是我心里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回公寓的路上,严屹开着车。
送走他父母后,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闷。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钢笔的盒子。
“我妈就是热情,送你东西你别有压力。”严屹目视前方,忽然开口。
“嗯。”我应了一声。
“不过你今天确实有点紧张。”他又说,“话都比平时少一半。”
“可能……是有点吧。”我找了个借口。
他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公寓楼下的停车位,他倒了好几次才停进去,这在他身上很少见。
回到熟悉的公寓,我像是虚脱了一样,只想立刻躲进自己的房间。
“我先去洗澡了。”我一边换鞋,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林禹。”
严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我换鞋的动作停住了。
“你今晚不对劲。”他靠在门边,双臂环胸,客厅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到底怎么了?”
我背对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谎言的雪球已经滚到了悬崖边,摇摇欲坠。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的后背上,让我无所遁形。
我听到他放开手臂,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声音。
皮质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他在我身后站定。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他呼吸的气流。
“林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认真。
“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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