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客栈内此刻几乎是坐满了人，少有空桌。
堂中人多是各门各派的修士，城中百姓倒是不见几个，这些人多配长剑为武器，亦有些使刀耍枪的，所修道法不同，自然身形面貌也不尽相同。
“掌柜的，有两个新客。”客栈老板是个彪悍娘子，身形粗壮，面色红润，虽不是修仙者，但在普通人中一看便是个有主意、不好欺负的能人。
自家伙计一般不会因为新客人来烦她，那便是伙计们在这二人面前遇了事，拿不定主意，才来寻她。
“你先回去伺候，我马上就来。”老板摆摆手，伙计听后低头“哎哎”一声，转身利索的跑下了楼。
老板再次回到身后包厢中，同里头的贵客说了几句抱歉失陪的话，才从二楼下来。
客栈门右手边的柜台前，只见有两个年轻女子静静候着，一个一身黑衣，头发扎起，简单朴素；另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裙，布料色泽甚是漂亮，发饰虽只有根簪子，但比黑衣女子可算得上打扮用心了。
那黑衣女子身姿挺拔，无畏无惧，要高点，身边那位少女虽穿的好看，但面色略枯黄，一眼可见气血不足，且十分依赖身边之人，双手轻抓着黑衣女子的衣袖，好奇又小心的打量着客栈内的陈设与客人。
更有意思的是，那黑衣女子的右肩上还趴着个小乌龟。
一眼看去，老板便知晓这二人之中，谁是说事儿的。
不过看二人神情，都没有什么怒意，能出什么事儿？
老板下了楼梯，提高嗓门便迎了上去，“哟！两位客官久等了，芸娘这厢给您赔罪。”
芸娘此话刚落便到了二人面前，双手叠在身侧屈膝行礼，脸上挂着生意人该有的笑脸。
“不知道我家这蠢伙计哪里怠慢了您，您告诉我，我找时间教育教育。”
芸娘说罢做了个瞪眼的姿势，又将眼神从柜台伙计的身上移开，重新与那黑衣女子对视。
“没有怠慢，老板严重了。”黑衣女子道。
没等芸娘继续问，女子便接着开口，“我们二人想住店，但身无金银，想用这灵石付款，不过您家伙计说不收这些灵物。”
原来这云舒客栈，无论打尖儿还是住店，都只收金银钱票，修仙者来了也是如此。
什么修仙灵宝都不能抵账。
沈长生二人一进客栈，除了柜台的伙计欢迎她们外，堂中那些修士的交谈声也被她听了个清楚。
一男修道：“今儿这竞宝论剑，不知能有胜者？”
另一人道：“哪那么快？且看吧。”
……
“小哥，什么竞宝论剑啊？”沈长生捉到其中字眼，转头就问柜台的伙计。
伙计倒也不恼这人饭也不吃店也不住开口就问东问西的样子，恭恭敬敬的回话，“您二位是初来云泽城吧？”
一旁的王十七率先点点头。
伙计又说，“咱们云泽城有个传统，每年的九月初九到十一，这三日城内会有竞宝论剑会，各方奇门修士齐聚于此，论剑斗武，争夺宝物，热闹得很呐。城中百姓们皆可观看，诸位修士各显本领，看上三天都看不够，让我们这些凡人过足了眼瘾，比过年还高兴。”
沈长生闻言立马明了，难怪这城中修仙者扎堆似的。
“朝廷也同意么？”她想起来这回事。
伙计笑道，“那自然是得了朝廷许可的，若没咱们陛下点头，谁敢这么干呢？”
“这倒也是。”沈长生附和道。
“那二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呐？”伙计再次询问。
沈长生说了句“稍等”，便偏头同王十七说起话来，“你要看么？”
王十七听了伙计的话早就向往了，见沈长生问，立马点头，连续好多下。
“那咱们在这城中住几天，看看这竞宝论剑会，顺便也逛逛城中街市。”沈长生心中又道，王十七自幼乞讨为生，山珍海味不得机会品尝，金宫玉殿自然无缘接触。便是这凡间客栈，恐是门都没进来过几回，带着她住上一住，未尝不是种体验呢？
所谓游历人间，这城中酒楼，亦是人间一物。
沈长生倒也想的没差，王十七确实没住过店，尤其是云舒客栈这种装潢漂亮的酒楼，她往日见了都只敢绕着走，生怕被门口巡逻的武夫逮到扯着她来上一拳。
这也是为何，一进客栈，她便一直抓着沈长生的衣裳，畏畏缩缩又好奇的打量四周的原因。
“可是我的钱……”她想起自己的铜板来，就剩十九个了，哪付得起厢房的帐？
“有我在。”沈长生笑笑，转头冲伙计道，“还有空房吗？我们二人要一间。”
女子抬起手，袖子下的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两颗灵石，灵气充裕纯净到仅凭凡人肉眼都可看到那其中灵力游走的美妙状态。
伙计看的不由入了神。
“这些可够房钱么？”
还是沈长生的声音让这伙计回神。
仙人之体，灵力浑厚纯净，她以自身灵力所化的灵石，自然也是漂亮极了。
再这漂亮之中，更有着事半功倍的灵气所在。
灵石此物，可被修仙者吸收助长修为，也可被凡人居于家中或带在身边，常有灵气相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身健体养颜静心，直到其中灵气彻底消散之前，都颇有成效。
或是锻造融入武器之中，便会比普通锻造的武器更锋利、更坚硬。
许多凡人都会花重金，求灵石
沈长生一下给了两，着实大方。
然而这记账的伙计却没有收，而是拒绝了，“客官，我们不收灵物。”
话虽如此，但其脸上仍有几分可惜遗憾。
“这样啊。”沈长生听到微怔，收回了手。
再看王十七，虽然伙计没说什么重话，但这个拒绝已让她这位妹妹心生卑微，垂下头去。
“伙计，不能商量一下么？”沈长生回头，好脾气的问，“或许你家有无头痛脑热的人，我可为他治病疗伤，以作抵扣？”
店伙计是个机灵人，虽没有闯南走北，但客栈年年月月都有修士住店，早就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自然看出来这黑衣女子是个修士，她拿出来的灵石无疑佐证了这一点。
往日见到的修士们，多少都沾点盛气凌人，像女修这样好声好气同他这么个小人物说话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客官，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我们掌柜。”
只见那伙计得了沈长生同意后，便又叫来一个跑堂的先看着柜台，自己噔噔噔的上了楼，没过多久又跑下了楼。
告诉沈长生二人掌柜的马上就来。
“您二位不若坐在桌旁等着？”伙计提到。
沈长生摆摆手，拒绝了伙计这番好意，随后便听到一声气势高昂的漂亮嗓子。
正是芸娘。
芸娘看了眼沈长生手中灵石，其中灵气流动正像那极北天光，梦幻柔滑，越是品质好的灵石，便越是这般漂亮。
她自然也知道对方给出的是好东西。
但芸娘见过太多好东西，比自家伙计要稳重太多，“这确实是本店规矩，只接金银细软，灵物我们一概不能交易。”
看老板不松口，态度坚决，沈长生也知道没戏。
叹了口气，“打扰了。”
她冲芸娘略微抱歉的笑笑，只一个合手，便将灵石收回，具体放入哪里，两个凡人也不甚清楚，这些修仙者总是有许多奇珍异宝、玄术妙法傍身的。
“咱们重新找家店，你别怕。”王十七畏惧的几乎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沈长生身后，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看到，沈长生微微用力将其拽出来，态度稍显强硬，“实在不行，便和昨日一样宿在野外就是了，这也是人生常事。”
王十七做乞丐的时候，要饭讨钱被人拒绝都是小事，碰上有的人脾气不好了还借机踹她几脚泄愤，那时候她能跑就跑，跑之前还要骂上对方几句，倒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可嘉。
如今跟在沈长生身边，和普通人一样平等交流的时候，反倒束手束脚，处处限制自己。
尤其的怕他人那不满、异样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
格外怕自己给沈长生丢人。
“……宿在野外好。”王十七说道。
声音小，但沈长生听得清。
“就在野外吧。”王十七又重复了一遍。
她和沈长生单独待着也挺舒适的，偶尔进城逛一逛就行，平白地让这么多人看她俩的笑话，实在不好。
这便是她的错觉所致了。
客栈大堂中，虽坐满了人。
但多数都是修士，他们有的只看了眼门口来的新客人，见二人衣着没个正形，便知道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了。有的从头到尾都是闭目养神，没看过这边。
二人在柜台这儿与伙计的交涉，压根没什么人关注。
然而王十七自轻自贱，难以注意到这个事实。
沈长生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导王十七，只说了句咱们先离开，便转身要走。
哪知二人还没走出一步，身后的芸娘忽然叫住了她们。
“两位莫急，我这店中规矩虽不好破，但我与二人一见如故，交个朋友可好？”
沈长生疑惑回身，就看芸娘笑道，“说来您可能不信，您与我一个友人长的有几分相似，笑起来就有八分了。”
“若是不嫌弃，芸娘想与仙人交个朋友。”
“我叫沈十六。”沈长生倒是大大方方，“身后人是我的妹子，王十七。”
芸娘听罢，嘴巴里囫囵吞着那几个字，“沈……十六么？”
“是的，老板唤我们二人十六、十七便好。”
“沈十六……”芸娘似是自言自语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又抬头哈哈笑道，“这可真是妙了，您二位的名字看来大有渊源啊。”
“不过为何不同姓呢？介意告诉我吗？”芸娘道。
沈十六乐呵呵一笑：“我随母姓，她随父姓。”
王十七：！！！
她震惊抬头，盯着沈长生的后脑勺，这人怎么连身世都敢胡乱捏造啊？
紧接着，就被身前人拽到前头来，沈十六嘴上还不忘道，“来，十七。大大方方的，同这位姐姐打个招呼。”
王十七尴尬一瞬，对上沈十六鼓舞的眼神，硬着头皮抬起双手，抱拳，低头冲着芸娘道，“我是十七，芸姐姐好。”
“十七妹子好。”芸娘爽朗一笑。
“看来二位是江湖中人，行的也是江湖礼啊。”她又调侃了一下王十七的抱拳礼。
王十七脸瞬间变红，又退回了沈十六身后。
她心中觉得羞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有股解脱之感，只是未能明白其中深意。
芸娘以朋友身份，将二人带到了客栈后院，其中有间空房，虽然简朴，但桌椅床柜都很齐全，而且窗门紧实没有破损，倒也有几分雅致。
芸娘做了生意后实难探视朋友，所以在后院建了几间房，平日不让人进来，只有朋友远道而来便住在此。
如今空着也是空着，又与沈十六有了个交情，便让二人住在此处，也不收钱。
沈十六给她灵石，她也不要，于是掏了几张清心符给她。
芸娘推脱不得，便也收下了。
“若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你们尽管出院子右拐去要。那儿是厨房，我与师傅们打好了招呼，他们有东西自会给你。”临走前，芸娘将清心符揣进兜里，提醒了几句。
沈十六带着王十七连忙道谢，目送对方那健壮的腰身消失在院门口。
王十七拿着这屋子钥匙，转着翻个不停。
却见沈十六又抓着她的手要出门。
“去哪儿？”王十七连忙问。
沈十六眨眼，“吃饭啊，带你尝尝这酒楼的早膳。”
王十七：“你还真要去厨房啊？”
她觉得芸娘只是客套客套。
没成想沈十六当了真。
沈十六：“这不是让你尝尝么？”
王十七连忙拒绝，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沈十六见状也不勉强，松了手抬脚便走，说自己去看看，让王十七等她回来。
哪知女修出了院门，王十七一个人待在这干净雅致的屋子里竟觉得有些恐慌，反倒不愿意了，立马叫着沈十六三个字就追了出去，连门也顾不得上锁，只是随手带上。
二人没过多会儿就到了后厨，此刻后厨中倒也空闲，居住的人多是修仙者，吃饭的人少，所以只有几个大锅在冒气，不知是在蒸、煮些什么东西，几个老师傅正坐在马扎上，或是喝着碗茶，或是抽着烟，聊些家常。只几个学徒们在灶膛和案桌之间忙来忙去。
刚出锅的食物香气扑鼻，王十七闻着，不由得肚中馋虫转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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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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