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地浩瀚,造化玄奇。
古来今往,千万人中常只有一二人可得道修仙,然即便如此,大千世界,能者亦是层出不穷。
而修仙者中,又有不少风流人物,入了那妙法宗。
若说那妙法宗,单论创立者妙法真人,便是这九州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修行大能,据传隐退之前,只拈花一指便可搬山移海、崩山裂地,只一眼睥睨,便能使远古大妖们心生畏惧、噤若寒蝉。
古本记载,妙法真人创立那妙法宗时,妙法山属一山神,山神堕魔,导致山下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数万百姓死于灾祸,以至于怨灵横生皆被魔神所控,山上更是魔气笼罩,怨气、魔气交织滋生,绵延千里。
凡误入者,皆被那瘴气灼烧污染,不消片刻,沾染那瘴气之人,便会五脏六腑溃烂而死,任凭多少灵丹妙药都无所医。
便是许多修仙者,着了这道儿,竟比普通凡人所受折磨还要厉害。
修士们体内生有灵根,可吸食灵气,全身筋脉相比常人,更为通畅茁壮。
若遇了那魔神的瘴气,非但抵挡不了,反倒因着这身根骨,会被那些瘴气缠绕蚕食,体内灵力不仅不能护身,还成了瘴气的口粮。
故而,那处山地,曾有五百年未有人敢踏足。
直到妙法真人横空出世,孤身冲入那魔神山中,与那魔神大战九天,山崩地裂、雨雪交加,打的天昏地暗,声势浩大。
最终,妙法真人摧毁魔神,立于山巅,以一手闻名于世的“大化乾坤术”将绵延千里的魔气悉数清除,还了那地一个自然公道。
后,妙法真人给那山起名为妙法山,并开宗立派,收录徒子徒孙,传承至今。
妙法宗这段历史,任凭哪个修仙门派,都能倒背如流。
老唐自然不是例外。
那沈十六说起自己是妙法宗弃徒时,老唐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可惜,如此大宗,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沈十六却因偷懒耍滑之举,惹得师门大怒,成了弃徒。
便是老唐这个早就脱离了修仙界的俗人听了,也不免心中唏嘘。
但沈十六如今已有悔过之心,且他作为一个外人,又是修仙后辈,自然不便多说。
更何况今次这虎妖之事,也多仰仗了沈十六传音,才唤来妙法宗弟子除妖,于恩情,他都不能对沈十六有半分指点。
虽心中早已做好了要与这个名门弟子见面的准备,然而当祝盛禾亲率一众弟子来到洛水镇时,老唐还是不受控制的为之一振。
祝盛禾其人,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整个九州无人不知的修仙奇才。
其十三岁时,便一人一剑去了东海,将那里留存的魔神残念所生的一众魔种全部斩杀,让那片血海淡去,此后扬名天下。
就更不用提她之后的诸多事迹了。
她的画像,哪怕是中州这片凡人集中的土地,都传播甚广。
青色法袍,身形修长,乌沉墨眸,佩有轩辕。
女修就这般漠然站在他面前,与那画上别无二致,若说真有区别,那便是更加脱尘。
“道友,在下墨倾山,妙法宗现任副掌门仰月真人门下首徒。”一旁的男修笑着作揖,冲老唐道,“这位是我宗大师姐祝盛禾,想必不用我过多介绍。”
“我身后是此番前来相助的师妹师弟们,您别看他们刚刚入门,但都是听话刻苦的好孩子,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墨倾山说完,身后那六位少年修士挨个抬手作揖,一一道出自己姓名和师父来。
“诸位太看的起我了,我不过是一小小仵作,实在当不得您一声‘道友’称呼。”老唐连忙回礼,言辞恳切,满满谦让,“我名唐岩,诸位不嫌弃,叫我声老唐即可。”
忽的,他又想去,这祝盛禾和墨倾山虽看似年轻,但论资排辈,都是要比他年长的。
“祝前辈,墨前辈,您二位唤我唐岩即可。”
“无妨无妨。”墨倾山摆摆手,心道这唐岩虽修为一般,与凡人武夫相比都不甚出彩,却是个机灵人。
“别说废话了。”一旁的祝盛禾抱臂站了良久,似乎是专门给墨倾山等人与老唐见面招呼的时间。
此番看双方都已认识完毕,便开口催促,“那虎妖所封印的地方,便在那处山中,不过十里路的功夫,千年修为,不足为惧。”
“快去快回。”祝盛禾眼睛往那虎妖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冷声道。
墨倾山听罢笑容收敛,只“嗯”了一声,随后便带着跃跃欲试的弟子们顺着大师姐所指引的方向飞去。
顷刻间,这洛水镇的大门口,就只剩下了老唐和祝盛禾二人。
现下已经下午,来往旅客只剩来者,多半是行路疲倦之人。
看到这镇子口站了位仙风道骨的貌美女子和一位身形佝偻的鹤发老头,即便是好奇,也是瞥上几眼便继续进镇子里寻找住处。
而镇子里的百姓们。
沈十六前脚离开,刘善等人后脚就带着衙役们去挨家挨户的分发符纸了,此时街道两旁无论商铺摊子皆无人营业,连客栈都是门窗紧闭。
唐岩则是在镇子口待着,专程为那些刚来洛水镇不知真相的旅人们说明情况,好让除妖一事不受干扰。
不过多会,就看到一行衣袂飘飘的修士御剑而来,身形飘逸,好不潇洒。
自是妙法宗来者了。
现下墨倾山带着其他人去除妖,祝盛禾偏留了下来,那双眼睛乌沉沉的看着唐岩,使得唐岩着实觉着怪异。
他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更怕冒犯到眼前这位传说人物。
可也没从祝盛禾眼中探究出什么不满的情绪,这修士眼神无波,面若冰霜,实难猜透。
“我且问你。”没成想,祝盛禾倒说话了。
声音好似那深夜秋风,有股萧瑟凉意。
“您说。”唐岩立马回笑。
祝盛禾:“这传音术,是谁帮你发的?”
唐岩心道,十六前辈对师门心有愧意,无颜相见,且他也答应过要为其保守身份,自然要说到做到。
于是连忙摆出早已备好的说辞,“前辈见谅,我也不知那人身份。”
“她只穿了件黑色法袍,游历至此,见我们城中有妖气,便主动帮我们,只说除妖已有人选,让我们耐心等候。”
“只这些么?”祝盛禾听后,两道锋利细眉微拧。
唐岩连连点头,“千真万确,不敢欺瞒您。”
“她姓甚名谁,相貌身形,又是如何?”祝盛禾继续问。
唐岩:“祝前辈恕罪,后生实在不知,那修士没说自己名字,又戴着斗笠,声音容颜实难分辨,看身形的话倒是高高瘦瘦,精神十足。”
这些信息看似说了许多,奈何细听下来,并无什么实用的。
祝盛禾垂眸,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唐岩眨眼,却见对方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道自己应是过于紧张,看错了眼。
此后二人无言,祝盛禾没说让唐岩去忙自己的事,唐岩也不敢走。
况且他还要等侯墨卿山他们归来,好知道最后结果,自然离不开。
祝盛禾双目远望,目之所及,是洛水镇片片低矮薄木的街屋商铺,挨家挨户,门窗紧关,未有空隙。
女修的眼睛自远处收回,落在了一道门上。
“这清心符,也是那人留的么?”祝盛禾看着那崭新的符纸,自笔墨来看,便是刚写完不久的。
唐岩点头称是。
忽听得后山处一声震天响的虎啸,整座镇子竟都为之颤动,唐岩脚下土地更是颤个不停。
他回首望去,只见虎啸之处泛起滔天黑气,黑气翻滚流窜,隐隐呈现出巨虎的姿态来。
又一声巨吼,气势威猛,怒意十足,又带着股凄厉,明明自远而来,偏让人觉得恶虎已扑至身前。
此种迷糊幻象让唐岩汗毛乍起,头皮发麻。
待回过神来,他已然被吓得跪趴在地,一身冷汗直冒,四肢不断发颤。
虎啸声已停,镇中寂寥无声。
唐岩抬头,便见祝盛禾仍抱臂直立,毫无异状。
他心中感慨,当真是修仙大能,此等大妖之威慑,于祝盛禾也不过尔尔。
忽又心中起了一阵悲凉,若他从未接触过修仙界,那该多好,也免了此等羡之无穷的自恋自艾。
可转念一想,浩瀚世界,人生须臾,怎甘心只在这四方天地待到死呢?
唐岩虽年岁已暮,生死之事也早已看淡,然回想曾经那短暂的修仙之旅,自意气风发拜入师门到心灰意冷回到这红尘俗世,其中种种经历如今回想起来,他仍不免心中一动。
后山山谷内。
奄奄一息的虎妖躺在乱世之中,身下是被毁掉的斑驳封印阵法。
少年修士们围圈拔剑相对,墨卿山站在虎妖身前,怀中正抱着一位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柔弱女子。
他低头细细端详着这妖孽。
这虎妖虽是千年大妖,但被封印之前就已经被重伤,如今恢复元气妄想冲破封印,但实力依旧没有恢复到巅峰,不然也不会使出蛊惑女子的术法去引诱猎物。
墨卿山扫了一眼四周的人骨、兽骨,被这虎妖吸食灵魂的人与兽不在少数。
“奈何你运气不好,遇上了我们。”
墨卿山笑眯眯的,同这喘息的兽妖说话,那只嗜血的虎睛此时仍恶狠狠的盯着他,好似要将他拆解入腹。
死到临头,可那浓重杀气却丝毫不减。
墨卿山却不为所动,那骇人杀气并未让他生出惧怕之心。
“把它的头砍了,带回去交差。”墨卿山抬眼说道,随后脚尖轻点,抱着怀中女子跃于后方,飘然空中,回身飞走。
身后弟子几人一愣,其中一位师妹率先反应过来,双手执剑上前两步劈下,灵力附剑,砍在那虎妖脖颈。
哪料那虎妖妖骨坚硬,第一剑砍下去竟没断,反倒是她的剑卡在了骨头里,令她好生废力才拔了下来。
虎妖妖丹已破,体内无力,被砍得脑袋一抖却无法反击,如案板鱼肉,只嘶吼的被动承受第二次重击。
这次那少女修士长了教训,注入剑中的灵力更多,发力更快,寒光落下,虎妖尸首分离,红血喷溅,少女修士的雪白法袍瞬间被溅了一身殷红。
“呀!我的新法袍。”女修不由得后退几步,无奈之后,又抓起那死不瞑目的虎头,提拎起来。
“我们回去交差吧。”
“明明墨师兄的武器看起来更容易些,为何不直接砍了呢?”一个少男修士说道。
“你笨呀!咱们是新入门的弟子,自然是要磨练的呀。”另一个男修接话,“墨师兄已经将虎妖打败了,收尾工作自然是交由咱们咯。”
“也是哦,不过墨师兄可真厉害,那封印我都还没看明白呢,师兄已经知道封印针眼的位置了。”
“刚刚墨师兄只用了一招就将这个大虫妖降伏了,他这么厉害。那祝师姐得有多强啊?”拎着虎妖脑袋的少女回头,双目之中满是向往,“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次同祝师姐游历,真想亲眼看看师姐降妖除魔的身影。”
“感觉有点困难。”
“同意。”
……
几人踩着飞剑,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回到镇子处。
待刘善带着捕快们着急忙慌的回到县衙里时,只见到县衙院子中正躺着个半人高的老虎脑袋,其鲜红血液将院子的地砖都浸湿不少。
肥头大耳的县令面前站着一个灰黑色法袍装扮的男子,对其点头哈腰,好不恭敬。
而老唐则与另一群修士待在一起,为首的是个女子,青色法袍,与其他修士的衣物都格格不入。
“老唐!”刘善连忙跑过去,身边的徒弟高正义亦然跟着。
“你没事吧?我们在途中听到了一声极为恐怖的……”
刘善说罢,眼睛又落在了那虎妖脑袋上,“莫非就是它发出的?”
唐岩点头,又摊手指向身边的青衣女修,“这位是妙法宗的祝盛禾前辈,正是她带领着一众弟子前来相助,斩杀虎妖,还了咱们洛水镇一个安宁。”
刘善连忙抱拳行礼,“多谢祝修士!”
祝盛禾没有回话,抱臂越过他看着墨卿山。
男子和那官府的县令聊的倒是欢快。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刘善也不恼,这些修士大多脾性怪异,他早就了解过,一言不合打杀凡人的也比比皆是。
反倒是沈十六那般人,少之又少。
“你这修士,我师父同你说话呢,你怎么目中无人?”却没想到,身边的高正义憋不住了。
“正义!”刘善连忙呵斥,高正义被吓得一激灵,不服气的看了一眼祝盛禾,却还是闭上了嘴。
刘善转头又连忙向祝盛禾致歉,“对不住!祝修士您别见怪,我这徒弟他脑子一根筋,不会说话,绝非有意冒犯您。”
他几年前曾亲眼见过一个修士光天化日下当街将别人脑袋割下,只因那人不经同意窥了眼修士。
高正义年纪小,平日见到的修士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自然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刘善心想,待日后必要好好教教高正义这说话之道,也要改改自家徒儿这冲动性子。
祝盛禾并不理他,反倒是回身冲着身后的几个新弟子道,“你们跟着墨卿山回宗门。”
说罢,抬脚往县衙门口走去。
几个新弟子听了,面面相觑,但都不敢违逆,只默默的去了墨卿山身边,都有些垂头丧气。
看祝盛禾离开,刘善才松了口气。
这修士虽目中无人,但也不是那好事之辈。
“你个臭小子,哪能这么和修士说话?往后真得好好教教你,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刘善用力揪了下高正义的耳朵。
高正义疼的嗷嗷叫了两声,等刘善松开手后,连忙揉着耳朵,委屈不已。
老唐在一旁看着,无奈发笑。
正待此时,高正义又不满的嘟囔,声音极低,“我还不是为了师父您好?咱们要是有灵根也能修仙,您一定能成为修仙大能。”
“再说了,那个沈修士就很宽厚,哪有半点盛气凌人……”高正义下意识地将沈十六和祝盛禾对比起来。
老唐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抬手要捂住高正义的嘴巴,忽而身体一僵,寒意袭来。
就连一旁的墨卿山都察觉到了异样。
祝盛禾的身影好似那云中闪电,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身寒意的女修已经站在了面前,深眸正死死的盯着高正义。
刺骨的寒凉笼罩着他们全身,四肢僵硬,三人竟都动弹不得。
刘善连忙张口要求饶,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来。
“沈修士?”祝盛禾的眼神像是一把长剑,直勾勾地刺进高正义眼中,又刺进他心中,让他身心一惊。
“怎…怎么了?”高正义缩着身子,不自觉地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祝盛禾:“你口里的沈修士,是谁?”
高正义并不知道刘善和老唐向沈十六保证过不泄露身份,他只从刘善口里得知,沈十六传了前宗门的同僚来帮忙。
此时那祝盛禾又释放着灵力压制,他一个寻常凡人哪承受的住其中压力,立时就将自己所知的事情托盘而出,“就是沈十六,她说她是我们镇子王十七的祖宗,闭关修行了一百年,还走火入魔了,凭着和王十七的血脉关系找到了此处,又恢复清醒了。”
“我师父跟我说,她以前是妙法宗的弟子,但是被逐出师门了,这次也是她施了法术,才叫了你们过来帮忙。”
如抖箩筐似的,全倒了出来。
一旁的老唐听了,只觉大祸临头。
“沈十六?还是被逐出师门的?”墨卿山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了高正义的话,不由得好奇,“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啊?”
他可是掌管弟子名册的人,妙法宗被逐出师门的人历年来就那么点,姓沈的可从来没见过。
没办法,掌门妙法真人不管事,在宗门里闭关隐居了,一切宗门事务都是副掌门管事,以前的正德真人一手包揽,可惜死了。
现今换成他师父仰月真人,是个顶喜欢偷懒的,于是作为仰月真人的首席弟子,他承担了一部分的宗门事务,就像每次入门招生和弟子名册,这个最繁杂的事,就是由他来管控的。
至于祝盛禾,和妙法真人一样,常常神龙不见首尾,指望不上。
他回忆着曾查看过的名册,确信没有这人,转头便想询问祝盛禾的意见,却见女修怔然于地。
“沈十六。”
祝盛禾双目放空,呢喃着这个名字,想着那清心咒,想着那传音术,答案呼之欲出。
“得罪了。”女修忽地眼神一凛,下一秒便抬手施法,双目紧闭,三股灵力瞬间自之间流出,同时钻入唐岩、高正义和刘善等人的眉心。
墨卿山被祝盛禾这动作吓了一大跳,抬手要阻止,却被一股屏障阻挡。
“这是什么?师兄?”身后的一个师弟好奇询问。
墨卿山解答,“此乃‘他心通’,施术者可以查探他人心念记忆。”
“很多修士施完此法后最为虚弱,因为此术心念相通,便是在他人记忆中走过一遭,时间越长越容易混淆自我,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
修仙者最要紧的便是道心,此类摄魂取念的术法虽不耗费灵力,但却最容易致使修仙者意志虚弱,产生心魔。
而现在,祝盛禾竟直接施展“他心通”读取三个人的记忆,这不得变成疯子么?
此时,唐岩几人双目无神,源源不断地记忆正被同步传送至祝盛禾地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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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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