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卯结束后,侯长老提着灯笼,领着吴少爷和两位保镖往峰顶去。侯长老一直板着脸,他没有对那两位不同寻常的保镖表现出疑惑,也没有与吴少爷寒暄。吴少爷几次想开口,看看侯长老板得硬邦邦的脸,还是开不了口。四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爬山。
迎面遇到巡逻的帮众,他们挑着灯笼明晃晃地照着四人的脸,认出侯长老,就让道放行。
宋挽弦默数着,已经遇到了三队巡逻的帮众了。
好不容易登上了峰顶,宋挽弦脚步虚浮,心力交瘁。今天怎么尽在爬山了。
夜空明净,弦月低悬。然而比月亮明亮十倍百倍的是峰顶的灯火通明。屋宇的檐角都挂着灯笼,让人无处遁形。
侯长老和吴少爷去拜见帮主了。两位保镖也该行动了。
“公子,我们去哪儿?”
张逸茗信心满满:“我早就记下了峰顶的地图,刘卫平的屋子就在这边。”
红彤彤的大灯笼照得宋挽弦心慌,他们的身影被清楚地映在了地上、窗纸上。
“就是这里了。”两人站在一扇窗户前。
宋挽弦把窗户纸戳了个洞,闭上一只眼贴近瞧。屋内无光,只能借着屋外的月光和灯光看清大致的轮廓。
人的手臂?不对,是几节莲藕。帮主喜欢吃藕?那边地上有几根竹笋,帮主也喜欢吃竹笋?等等,这儿还有一大块腊肉、一筐萝卜、几颗白菜、几根黄瓜、一篮梅子、一把菠菜、一碗扁豆、几根葱以及一整袋稻米?
他们这是到哪儿来了?
宋挽弦:“走错了吧,这儿好像是济贫帮的帮主特供豪华厨房。”
宋挽弦指了指后面那座屋子:“感觉那里才是。”她已经对身旁这人的不靠谱习以为常了。
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两人静悄悄来到了帮主的屋外。屋内没有人,帮主正和吴少爷在一处。
张逸茗让宋挽弦望风,自己撬开窗进去了。
宋挽弦提心吊胆,总感觉下一刻就会被人当场抓获。不知道为什么,这山顶上到处都是灯笼,怎么躲藏都很容易被发现,假如巡逻的人过来,跑都跑不了。
嗯?说起来,好像没见到周围有人巡逻?只有他们刚刚上峰顶的地方,有几个人提着灯把守。好奇怪,峰顶上居然没有人。
“话说,你这样进济贫帮没事吗?不会被人认出来?”
“没事,我又不是走镖的,没和济贫帮打过照面。”
张逸茗在屋内窸窸窣窣地翻找。宋挽弦背靠着墙,抬头望天,暗自思索。秘笈会在帮主屋里吗?山上这么大,谁知道秘笈会藏在哪儿?它甚至可能不在峰顶,而是在哪块泥里埋着。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帮主的屋子找呢?不对,要这样想:秘笈要是在济贫帮,那就最有可能在帮主手里,在帮主手里,就最有可能藏在他的住处。总之不把帮主的屋子翻一遍的话,是没办法排除这一可能的。
张逸茗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窗户。
“你看,我在枕头下面找到的!”他隔着窗户,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宋挽弦看到了他因紧张和激动而泛红的脸。
他在窗前,借着光,翻开了册子。他并没有看到复杂难懂的绝世功法,而是一些他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文字。
“啊!账本,济贫帮的账本!”
张逸茗压低声音怒吼着,他看上去快昏倒了。
他努力压低声音,听起来快断气了:“为什么会有人在枕头底下放账本啊!这是一般人会在枕头底下放的东西吗?”
宋挽弦:“你以为一般人会在枕头底下放什么?”
张逸茗:“当然是那个啊!秘笈啊!”
这真是一位称职的帮主,毕竟听张逸茗话里的意思,他身为账房先生,也不会枕着账本睡觉。
背后的树林里,有细碎的分开草丛、踩过树枝的声音。
宋挽弦一惊,绷紧了背,猛地转身。
后面不是无人的小树林吗?有人藏在里面?谁?他们被发现了?
令她心颤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没等她想好应该藏在哪里,或者说她根本来不及藏起来,在月光,以及灯笼光的照耀下,出现了——
一只大狗。
浑身黑毛,披着喜庆的红衣裳,双眼闪着通红的光。它双颊下垂,杂乱的毛发本已黯淡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褪色,但在灯火的映衬下,重回到了神采焕发的年岁。
它正恶狠狠地盯着两个小偷,眼里的凶光不输给任何恶徒。
它吠叫了,粗哑的狂吠,响彻了整个峰顶。
留金山下,寂静的月光里,两辆马车停在岸边。
沈聂和小蝉没到多久。两人对坐无言。小蝉徒手捏核桃,自顾自地吃着。沈聂眉头紧锁,坐立难安。
远远的人声,摆渡声,渐渐靠近。
车帘被掀开,张逸茗的脸出现了。
张逸茗和宋挽弦坐进了马车,小蝉坐在车夫的位置赶车,宋挽弦第一次觉得马蹄声是如此令人安心。
张逸茗的裤腿撕破了一个大洞,沈聂“哼”了一声,道:“叫你不听我的,这下出事了。”
张逸茗:“没什么大事,幸好有吴少爷帮忙遮掩,作为吴少爷的保镖,在屋外等候时乱走,看在客人的份上,刘卫平也没多说什么。”
沈聂:“好,我看我要是不来接你,你怎么自己走回去!”
张逸茗:“不用你接,我们能坐吴少爷的马车回去。”
沈聂面色逐渐涨红:“左一个吴少爷右一个吴少爷,我倒要看看那吴少爷是何许人也,难不成他还能带你上银光峰?”
小蝉:“少爷别生气,小蝉已经把那吴少爷的马车超得看不见影了。”
张逸茗:“他带我们上峰顶了啊。”
沈聂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密探都从未亲自上过峰顶,峰顶的地图都是买通了帮里的人打听到的。”
张逸茗面有得色:“总之我们上了峰顶,还看到了——”
沈聂一惊,两眼一亮。
张逸茗:“看到了你和你家密探绝对没有亲眼见过的——”
沈聂的双眼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大,嘴角上扬。
“一只大狗。”
沈聂的表情从一个极端瞬间降到了另一个极端。
张逸茗仍然非常兴奋地讲:“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只狗,真了不起,它每天得吃多少肉?”
沈聂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上峰顶看狗了,还被狗啃了衣服。”
宋挽弦讪讪地补充道:“除了看狗,我们还翻了刘帮主的屋子,除了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本账簿之外,没找到什么。”
正在这时,张逸茗转过头,直视着宋挽弦的眼睛:“对于那只大狗,你没有想到什么吗?”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宋挽弦仿佛被一支利箭贯通了心窍,她对于自己的想法浑身颤抖了。
“秘笈在那只狗身上。”
车厢内安静了一瞬后,沈聂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哈?宋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那个……”宋挽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公子,我就是猜的。”
沈聂按了按额头,眉毛紧皱,问张逸茗:“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逸茗:“我的内心告诉我的。”
沈聂胸口起伏,浑身冒火:“你们知道这猜想多么离奇吗?我当然早就知晓这个消息,帮主养了一条大狗,名字叫坚果,取坚定果断之意。这狗凶悍异常,除了帮主没人能够靠近。但谁会把秘笈藏在一条狗身上呢?狗会乱跑,会在泥地里打滚,会淋雨玩水。把一本书放在狗身上就好比我把一碗冰酪放在桌上一样,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蝉丫头消灭干净。”
小蝉:“那不是少爷是故意留给小蝉的吗?”
张逸茗:“可我确实隐隐感受到了,那只狗很奇怪,很不寻常。”
沈聂:“你不能胡说八道,你有根据吗?”
张逸茗抿着嘴,仰头苦思。
沈聂看向宋挽弦。宋挽弦别开了眼。
那只狗,的确很奇怪,她到底为什么一下就和张逸茗想到一块去了呢?
“啊!”张逸茗想到了,“那只狗的毛不算短,最近天气渐热,它还穿着衣服,这不奇怪吗?”
张逸茗若有所思:“而且刘卫平对那只狗的态度非同寻常,听到狗叫后,他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客人。”
沈聂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是很可疑。”
张逸茗:“怎么样?我其实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而已。”
沈聂揉了揉眼睛:“好,我会想办法派人调查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倘若秘笈当真在狗身上,那么想拿到就得先给那条狗下药迷晕了。而那条狗整日待在峰顶上,要给它下药意味着得派人亲自登上峰顶,虽然济贫帮里有我们买通了传递消息的内应,但这件事也绝不可能交给他们去做,不能让他们知晓秘笈的存在……”
念叨了一大通之后,沈聂转过头:“宋姑娘辛苦了,这么晚还没用晚膳,回去让武婆婆下厨,她也很担心你们,一直在兆锋楼候着。”
宋挽弦:“多谢公子,我已经饿了。”
从午饭过后到这会儿,她什么都没吃,又长途跋涉登山。方才还不觉得,被沈公子一提,才感到肚里空空。
张逸茗:“我还不是很饿,对了,枣子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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