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聂听说了小蝉做的事,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叹道:“小蝉,不是说你做的不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施粥归施粥,我是请你帮忙让《江湖日报》受欢迎的啊。”
趴在桌上的小蝉撑起了脑袋:“对啊,小蝉都快忘了这事了。”
沈聂:“小蝉,你今日卖出去几份报?我今日不光没回本,还额外搭进去两吊钱,我办这报纸可不是为了赔钱的。”
小蝉:“少爷,再给我一天!”
沈聂:“你该不会再来今天这一套吧,明日可不是施粥的日子。”
小蝉:“不,少爷,小蝉有别的办法,小蝉知道大家爱看什么。”
第二天,宋挽弦走出兆锋楼时,察觉了街上的气氛不同寻常。今日的《江湖日报》没有被贴到街角,但她锐利的眼眸捕捉到了几位怀中藏着报纸的路人。宋挽弦刚出门走了几步,背后就靠过来一人,那人低眉鼠眼,长袍宽袖,袖子里鼓鼓囊囊。
他低声道:“姑娘,今日的《江湖日报》,二十文一份,只剩最后一份了,要不要?”
这是怎么回事?首先,宋挽弦记得沈掌柜的定价是两文一张,怎么这人翻了十倍卖;其次,看你袖中乾坤,不像是只剩最后一份;最后,为何卖份报纸还得这么偷偷摸摸?
“太贵了,不要。”宋挽弦敷衍一句,打算回去问问情况。
这黑袍人却紧跟不放:“姑娘,再不来一份,之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今日的报纸这么受人欢迎?
那人又补充道:“而且实不相瞒,等我再卖出去几份,就收摊回家了。要不然怕官府查过来,给我抓大牢里去。”
你刚刚说漏嘴了吧,什么“再卖出去几份”,之前还说只剩最后一份呢。
不对,什么“官府”,“大牢”?宋挽弦一头雾水。
宋挽弦甩开了卖报的小贩,一上兆锋楼三楼,迎面碰上沈聂急冲冲地过来,他劈头盖脸地问道:“宋姑娘,小蝉在报上写了什么?”
宋挽弦正要回答,小蝉闯进来,她大声答道:“小蝉不过是写了一些自己亲眼看到的事罢了。官吏贪污,搜刮百姓,有权有势的人横行乡里,善良本分的人流落街头。”
沈聂:“你怎么能写这些!《江湖日报》已经被官府盯上了,恐怕会被查封,甚至连累我的书坊。我刚刚派人去将雕版和余下的报纸烧毁,但已有不少份报纸流入市井。你、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小蝉:“这就是大家想看到的报纸!小蝉今天卖出去好多份报纸,在街上听到好多人在讨论小蝉写的文章,官府的人来了之后,有些人还找到小蝉,说愿意帮小蝉手抄报纸散发出去。少爷你要是不信,小蝉领你去见那些人。”
沈聂没有看向小蝉那黑亮的双眸,他急匆匆地下楼,撂下一句话:“你别再添乱了。我现下要去和衙门里认识的朋友问问消息。”
小蝉紧紧抿着嘴,望着沈聂离开的地方,过了好久,她问道:“小宋姐姐,我写得不对吗?”
宋挽弦想了想:“这不是对不对的事,就算说得是对的,官府也绝不会允许你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小蝉抬起头,她咬着牙,眼眶含泪,执拗地问宋挽弦:“我写得不对吗?”
宋挽弦:“我知道你写的都是真话,这样的事,我也曾见过。”
小蝉:“小蝉不明白!小蝉只不过是写了大家都想看的话罢了。今日在小蝉手里买报纸的人,小蝉看到了,他们和小蝉一样愤怒,一样害怕。”
宋挽弦不语了,她也说不清道理,或许她在内心深处,也认为小蝉做的没有错。
之后的几天,小蝉不见踪影,沈聂早出晚归,宋挽弦常看见街上的人们窃窃私语,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传阅。
这一天,沈聂早上回到兆锋楼,他脸色虽疲惫,总算稍稍展眉。
“宋姑娘,我的书坊总算是保住了,消息没有传到国子监。我待会还要在兆锋楼里招待几位密探,和他们商量后续的事。”
“密探?”
“是的,密探知道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自然也知道怎么将消息封锁。更何况,兆锋楼的密探里,也有一些位高权重之人。”
“官府的人?”
“有,不过更多是各大门派的。嗯……甚至有一位已经当上教主了。”
“当上教主?那人的武功很强吗?”
“不是,兆锋楼的密探大多不会武,最多只会一些粗浅的武功。”
正说话间,兆锋楼外响起喧闹声,声音越来越近,人们在呐喊着什么。
沈聂下楼去查看情况,在睡觉的谢自牧也被惊醒了。
来到一楼大堂,客人早已跑光了,伙计关上门,一脸惊慌地望着他们的掌柜。
沈聂来到门边,隔着门板,他听到的,是小蝉竭力的呼喊。
“少爷,小蝉带来了好多人,少爷也听听他们要说的话!”
沈聂沉着冷静地打开门,下一瞬间,被一颗白菜正中面门。
“啊!”小蝉扑过来,挡在了沈聂的身前。
人们愤怒的话语从兆锋楼高大的门口拥了进来。
“招风楼,骗子!”“和官府串通!”“招风小报都是假的!”
挡在沈聂身前的小蝉辩解道:“不是的,这些事和少爷没有关系!”她的声音淹没在汹涌的浪潮里。
沈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身前的小蝉说:“小蝉,你来为我遮蔽风雨,我很感动,但你知道吗?”
小蝉回过头,眼眶红了:“少爷,小蝉……没想到会……”
“——你比我矮。”
沈聂把小蝉拉到背后。谢自牧冲到两人身前,大喊一声:“谁在闹事!看小爷怎么教训你!”
“欺人太甚!”“招风楼用刀剑威胁百姓!”人群越发激愤。
谢公子,没用的。这么多人闹事,你教训不过来。
沈聂将小蝉和谢自牧拉进楼内,关上大门。外面的人声鼎沸没有散去,打在兆锋楼大门上的蔬果鸡蛋和土块石头像擂鼓一样。
来到三楼坐下的四人陷入沉默。
楼下的大门传来打开又关闭的吱呀声,有一人缓缓走上楼梯,远远的就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今儿的招风楼怎么回事?门口真是热闹,连我一个路过的人都倒了霉了,我这身特意穿的新衣服哟。”
这人直直走上三楼,脚步一顿,唤了一声:“沈少爷,您在这儿啊,我这来得不是时候?”
沈聂定睛一瞧,忙站起身:“胡教主,您怎么来了?”
“呀,叫胡教主太生分了,沈少爷像以前那样称呼某人就是,我就算当了教主,也还是招风楼的人嘛。”
沈聂向众人介绍:“这位……胡大爷,是无常教的教主,也是招风楼最早的密探之一。”
“某人胡一云,幸会幸会。”
无常教,刺客杀手聚集而成的江湖门派,传说这一门派隐匿于黄沙之中。收人钱财,替人索命。在刺杀之前,他们会提前在附近贴出生死簿,写明某人寿数已尽,将于何日何时魂归地府。
无常教在江湖上没什么好名声,不过平民百姓大都不讨厌无常教,毕竟无常教没必要刺杀普通百姓。
宋挽弦好奇地打量这位胡教主,他看起来四五十岁,身材高瘦,留八字胡,一只手背在背后,气质文雅。
这不会就是沈掌柜之前说的,当上教主、位高权重的那位密探吧。沈公子也没说是无常教的教主啊!
等等,无常教!宋挽弦想起了谢自牧的醉话。谢公子似乎对无常教的新教主有不小的怨言,因为新教主把他的仇人杀了云云。
这下新教主就在他面前,宋挽弦急忙观察谢自牧的反应。只见他坐着不动,也不向胡教主行礼,盯着胡教主过了很久,继续喝酒了。
好险。不过无常教的原教主当真是面前这人杀的吗?这位姓胡的老大爷看起来很是瘦弱,不像习武之人。
“小姑娘,对无常教很好奇吗?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盯着胡教主看太久,被发现了!
沈聂替她接下话茬:“胡大爷,我们今日没法招待你,你快回去吧。”
胡一云:“刚来就着急赶人,我今日是特地来给沈少爷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
沈聂:“胡大爷,你怎么知道的,我没给你发信吧。”
胡一云:“我昨日刚到这里,就看到招风楼发的鸽子了,于是就看到了你给密探发的信,让他们前来商讨。”
沈聂:“我记得我没给你送信鸽吧,你怎么看到的信。”
胡一云:“用弹弓啊。”
胡教主掏出一把弹弓,弹着弹弓上的牛筋。
沈聂:“难怪我请的人还没到!”
胡一云:“招风楼的鸽子真香哪,沈少爷,下次记得多放出来几只。”
沈聂:“你居然全给吃了,好歹给我留一只啊。”
胡一云:“我不是白吃了你的鸽子,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帮你的。”
沈聂无奈:“那你倒是说说,门外的那些人怎么办?”
胡一云:“普通人是最好应付的,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回家的。他们也就在外面砸砸东西,没人敢冲进来。等再过一会儿,砸青菜鸡蛋的就知道心疼了,砸石头的也该砸累了。”
这时,楼下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众人皆是一惊,胡教主气定神闲的表情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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