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纽约几家常去的DINER和CAF?,回想起来都是极快乐的。只是那些至今欢愉的记忆,多半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曼哈顿是一个聚合型的城,就人文的特质,约定俗成地产生许多区块。下东城和苏活区,才隔着一条街,但再初来乍到的人,也不会把这两个区域的人事物辨认不出来。
第五大道,当然是昂贵到让人啧舌的地段,贵到不适合人住,专门让全世界首富排行榜上的外星人,在这边设公司,或开本身就很有观光价值的店。
所以,这边也就有了许许多多好看的人。
尤其是早上八点多,人们像鱼群一般,往办公室赶,那个场面,真是好看。
从四十几街一路向北,到中央公园南端,有几个面积挺大,开在大街角的Diner(那样气派堂皇,还叫自己是「简便餐厅Diner」,实在是太谦虚了),都有着很洁净明亮,视野又宽广的落地窗。依我猜,就是用来让客人朝外头去把熙来攘往的人潮,当风景看的。
其中有一家的牛角面包特别有名,很大,很酥,烤过以后不会软趴趴的,脆得可以横切剖开,在里面夹进一整个蘑菇蛋卷,和几片酸黄瓜。
我最爱在下雪的早晨,去挑个靠窗的沙发,吃这样的早餐。
配上一大杯的温牛奶,顿时,幸福的味道,像视觉可以看到一样,就那么升啊升的,刚好到你嘴角的高度,让你再自然不过地微笑起来。
这时候,冬天的太阳灿烂而透明,整个大街亮得耀眼。而你奢侈地在暖气房中,不必亲自承受室外其实低到零度以下,砭骨的冷。
这些人们,通常都穿着很漂亮讲究,价钱超乎寻常老百姓等级的套装、外套、领带、皮鞋和包包。而或者应该说,因为他们的讲究,往往使得他们看起来更加地漂亮,更加地品味卓然。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物欲的人,只是爱看这些战士一样行进的人,那么抬头挺胸,那么从容要去一个应证自己人生价值的方向。
我常会不自觉叮咛自己:就是这样,以后一定也要是一个有成就的人!
不过,在这里点牛角三明治可得注意时间,早餐过了十一点就不卖了,有次我迟了一分才来,硬着头皮点了其实不过多夹了一片火腿的午餐,外加一个大胖杯子的可口可乐,收我二十八块钱,整整贵了五倍多…
六月,就该到下城的克里斯托弗街去了。
每年一到这时候,全世界更地的同志,为了最后一个星期日的同志荣耀大游行(GAY PRIDE PARADE),早早地就都踊了进来。
哈!那又是一种奇特到让人雀跃的风景。
第八大道跟第八街的交口,一路往西,有许多露天咖啡座。记住,别去点太贵的咖啡,那些叫得出名目的「卡布奇诺」、「拿铁」什么的,叫了一杯,就喝那一杯,我的优良习惯从来不改,每次都点「普通咖啡」(regular coffee),不骗你,一块七毛五,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不限次数,免费续杯。
只要你脸皮够厚,坐上一个下午,侍应生路过你的时候,仍旧还是带笑,不会瞪你的。
好了,讲讲这边能看到什么风景。
同志族群,肯定是地球上最晓得怎样让自己发光发亮的人类之一。不小心抬头,肯定都会刚好看到一个(或一对),光着上身或裹在紧身白背心的壮硕□□,从你眼前,走路有风地过去。
而整个六月,就是同志生命力最活耀的节庆。他们席地演唱、演讲、打拉丁鼓,有一年街旁的小公园开了满树碗大的扶桑花,猛男们不约而同地都在耳际别上一朵,血色的花,张狂的**,组合成一个诡谲但美丽的要命的构图。
那段时间,放眼都是肌肉男牵着肌肉男,皮裤妹牵着皮裤妹,出双入对地在路上走,在餐厅里拥吻。哪对男女傻呼呼地闯进来,那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我很享受从那个不断有人来给我添咖啡的座位上,所看出去的,极端超现实,却也极端斑斓分明的风景切片。
有一回,在上学途中看到那个年轻时候以一部『他乡异国』(ANOTHER COUNTRY)红透半边天,中年之后跟茱莉亚萝勃兹合演了一部『新娘不是我』,重新又红一次的英国演员鲁伯艾佛瑞特(Rupert Everett)。
那样帅的大明星,我不假思索地,做了所有影迷直接会做的事。
『嘿!艾佛瑞特先生,给我签个名吧!』我把我的电影史课本递过去。
他笑着快速签了,一口白牙。
递还给我的同时,问了一句:『然后呢?你会把这个签在课本上的名字怎么样?』
我略想了想:『上这堂课的时候,就会经常看到,这个学期结束,就会被我收起来。』
『然后呢?再会拿出来看?』他的眼睛看着我,始终一派斯文。
他没问,我就不可能这样去想,真认真想了,也就诚恳地回答:『多半是不会了。』
『所以,人碰到一个人,一切都是流动的,都会过去。在他流动过去的瞬间,记忆住当时的样子,也就够了。』
那个下午,尤加利树下的咖啡座,我们就这样成为彼此一个短促的风景。
白驹过隙,但曾经具体存在的,一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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