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雪已经停了。
Omega儿科诊室里很安静。
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轻轻飘着。
李医生翻看着病历夹。
指尖划过之前记录的伤痕描述,抬头时她目光温和地落在林墨身上。
“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好。”李医生轻轻按压林墨脖子左侧曾经青紫的对方,见他只是睫毛颤了颤,没有像之前那样紧绷着躲闪,语气松快了些。
“皮下血肿已经消了,擦伤和挫伤都长平了,瘀斑褪得差不多,只剩点淡淡的印子……烫伤的话还得继续换药……腺体活跃度正在回升……虽然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墨墨呼吸道是正常的,程医生,他……说话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李医生问向一旁的程卿。
程卿遗憾地摇了摇头:“一直没说话,所以还是……”
即使是待在总热热闹闹的小程潼身边,林墨有时候会有一定反应,并偶尔稍微给一些动作上的回应,但仍然没有开口发出过声音。
李医生了然地点头,声音里带着沉重与无奈:“孩子把自己关起来了,这不像身体上的伤口,能靠药和仪器慢慢长好,得一点点哄,一点点等,急不得,也复杂得多。”
“我知道,这事急不来。谢谢李医生了,你辛苦。”
程卿伸手轻轻摸了摸林墨的头发,动作又轻又慢,他牵起林墨的手,声音放得很柔,引导着他走下诊查床:
“走吧墨墨,陈叔会接你回家,潼潼也在家等你回呢。”
林墨不用再住院了,只需要往后按时回医院复查就好,在今天出发前,小程潼抱着林墨的胳膊不撒手,不想哥哥离开,想陪着一起出门。
但她才三岁,还太小,不知道,也最好一直不要知道林墨身上发生过什么,程卿虽然不忍心让小程潼失落,但只能拒绝她,担心小程潼被吓到。
他也知道林墨这孩子心里的那道围墙不是一天能拆的,但他想,身边有这么个小不点天天惦记着、暖着,或许总有一天,那扇紧闭的门会慢慢透出点光来吧。
……
日子像冬天的阳光,会一点点变得柔和起来。
林墨身上的伤痕在药和时间的照料下慢慢淡去,结痂脱落的地方长出新的皮肤,虽然还留着浅浅的印子,却早已没了当初触目惊心的模样。
于是,日子便回到了很平凡寻常的轨道里。
清晨姜姨煮的粥香,傍晚的晚霞,时不时的一场雪,越来越近的春节,还有小程潼絮絮叨叨稚嫩清脆的声音,都像细线一样,把每一天都串的温温软软。
只是偶尔,小姑娘会歪着脑袋,拽着程卿的衣角问:
“爸爸,哥哥的爸爸们呢?怎么不来,看他呀?”
程卿正在削苹果的手会顿一下,然后把切好的小块递到小程潼的嘴里,担忧地看一眼楼上房间里安静的小男孩,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程潼的头。
他没法把“不在了”这三个字说出口。
小姑娘既可能理解不了,他也害怕那太重的分量,会伤害到她。
“他们呀,”程卿的声音轻轻的,“之前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所以现在,我们要替他们好好照顾林墨哥哥,好不好?”
小程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很肯定地说:
“小潼会保护哥哥的!”
程卿温柔地笑了笑,又说:“潼潼真棒,不过以后可不能问林墨哥哥这个问题,哥哥心里会难过的,好吗?而且啊哥哥的亲人,不是爸爸们,而是爸爸妈妈喔。”
小程潼看着爸爸,细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使劲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几秒,她重重地点点头,柔软的头发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嗯!”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认真。
还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像给嘴巴上了道小锁。
“小潼不嗦,让哥哥开心,不难过。”
那股认真劲儿,像是在答应什么天大的任务。
“潼潼把苹果给哥哥送上去吧,可以做到吗?”
“小潼可以!”
……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年节的余温还没散尽,窗台上灯笼还晃着淡淡的红,连空气里都还飘着点未散的甜香。
生活照常进行,水波不兴地过了些时日。
直到那天——
谁也没留意,那层裹着平静的薄冰,正悄悄裂开细缝。
这天午后,原本晴好的天倏然暗了暗,像是被谁打翻了墨水瓶,亮堂堂的日头骤然被乌云吞了进去。
云层压得极低,沉甸甸地悬在头顶。
连一上午和煦的风都开始变了性子:先前还懒洋洋的,这会突然急起来,卷着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打转,院子里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慌张地预警。
“姨姨,要,下雨了麽?”
阳台上,小程潼仰着脖子看天,眉头皱成个小疙瘩,被姜姨抱进怀里时,手还指着灰蒙蒙的天。
姜姨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腾出一只手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流海,收拢好她的玩具,脚步加快了些带小程潼回屋。
“是啊,要下大雨喽,小潼不怕啊。”她回答说。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吧嗒”地砸在了院子里的树叶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姜姨抱着小程潼跨进家门,反手带上阳台玻璃门的转瞬,外面的风声雨声就被挡在了门外。
姜姨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有些发紧。
这老天爷说变就变,连天气预报都跟不上速度了。
顾先生和程先生午饭时候打电话,都说今晚要加班回不来,小潼这孩子最怕打雷,每次都抱着程先生哭上半天,瞧今天这天气的阵仗,看样子怕是闹到后半夜。
可老陈过年又回了老家,还没回来,现在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大人,姜姨有些担心,只盼着这场雨能早点过去。
“那姨姨,哥哥,醒了麽?”
阳台外的风卷着雨丝拍打在玻璃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小程潼抓着姜姨的衣服,两只脚尖互相蹭了蹭,忽然扬起脸问向姜姨。
林墨还在慢慢地恢复中,他身子骨弱,午睡总是睡得格外沉,也格外久,通常久到日头挪了位置,有时也还没醒。
大概是身体上和心里面的病气耗了太多力气,连睡眠都成了缓慢的修复,要一点点把流失的精神攒回来。
“想找哥哥,但小潼会,很乖的,不吵他。”
小程潼吸了吸鼻子,嘴唇抿得紧紧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却还是用力挺了挺胸:“就是……想找他。”
姜姨回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望向二楼,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轻声说:
“说不定小墨哥哥已经醒了,要不,姨姨陪你去看看?”
小程潼在这方面格外要强,即使怕也不会说自己怕,没听到打雷之前也坚持不会哭,但会想找亲近的人一起待着。
小程潼摇了摇头,小身子在姜姨怀里扭了扭,要下来。
“不用,小潼想,自己去。”
姜姨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滑下来,迈着小短腿往二楼轻手轻脚地走。
她不放心,只能悄悄跟着后面。
小程潼踮着脚尖走在台阶上,小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挪,像只小心翼翼的小猫,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可能还没醒的林墨。
二楼走廊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雨声顺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缝隙钻进来。她走到哥哥的房门前,踮着脚,小手轻轻搭在冰凉的门上,门没关,往里动了一下,她慢慢推开。
“吱呀”一声轻响,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里的窗帘还拉着,拉得严严实实,却没挡住从半开窗户外灌进来的风。风雨裹着湿冷的气浪涌进来,掀起窗帘边角,“哗啦啦”地拍打着墙壁。
雨点斜斜地打在窗户上,溅起的水花溅湿了窗沿下面的地板,一片潮润的深色正慢慢晕开。
此时还没有打雷。
可这风雨交加的动静和雷声一样让人发慌。
小姑娘站在空荡荡的床边,看着被吹得晃动的窗帘,又看了看混乱地掉在地上的被子,有一瞬间空白。
刚才那点强撑的镇定一下子就散掉了。
林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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