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我把墨墨这孩子的检查结果整理出来了。”
说话的医生推门进入诊室,语气带着一点凝重,把手里拿着的病历夹,摊开放在程卿面前:
“趁着你现在也有空,咱们详细说一下。”
“孩子头皮有三处直径0.5-1cm的皮下血肿,按压时会皱眉躲闪,应该是近期钝器击打或撞击硬物导致,你之前说过孩子有短暂的意识障碍,伴随有头痛、恶心的症状,头颅CT检查没发现颅内器质性病变,综合诊断是轻微脑震荡。”
“其他的,孩子左膝关节前侧也有局部擦伤和淤斑,是局部软组织损伤,以及背部、手臂有六处条状挫伤,边缘红肿,猜测是皮带或棍棒抽打的痕迹,其中两处,还伴有表皮破损,我之前给孩子做了消毒处理。”
“另外要注意的是手指手腕和左小腿外侧的烫伤,水疱已经破溃,基底呈淡红色,墨墨一直不肯说话,我猜是热水或热油泼溅导致的二度烫伤,后续要每天换药防止感染。”
“还有这——”
医生伸手翻到下几页,调整了一下病历夹的角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脖子上的情况得重点说一下,程医生你看,孩子脖子左侧有一圈紫色的淤痕,宽度在一指左右,能隐约看出指印的形状,明显是掐伤。”
“……喉镜检查虽然没有发现明显的黏膜破损,但这种颈部受压的损伤,我们得警惕会不会影响呼吸肌群,后续还需要密切观察孩子有没有呼吸急促,声音嘶哑的情况。”
“更棘手的问题,是林墨的腺体,检测仪测出的结果表明,他的腺体活跃度只有正常同龄omega的三成……甚至不到,这很可能会影响他之后的发育。”
“高强度信息素冲击不仅会造成永久性腺体损伤,还可能引发心理应激障碍,昨天给他做腺体触诊时,孩子就疼得浑身发抖,产生了非常强烈的腺体受损后的应激性反应。”
“这简直……”医生快说不下去了,声音发颤,“那家人还是不是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可到这还没完,咬着牙,医生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
“这些还只是物理上的损伤。孩子到我们医院后昏迷了两天,醒来之后一直低着头,半天不动一下,不与人对视也不出声说话,这是明显的回避行为。”
“我们在做观察测试的时候,发现墨墨这孩子对‘突然的声音’、‘陌生人靠近’等条件反应特别强烈,会双手捂着头缩到椅子下发抖,持续时间很长,怎么唤他哄他都不出来,是惊恐症的急性发作表现。”
“程医生,墨墨年纪还小,加上不说话,我们没法做抑郁量表,但这种状态极其危险,根据表现来看,很可能已经有了中度抑郁倾向……我之后会和心理科的同事保持沟通。”
听完医生的这些话,程卿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顺着太阳穴蔓延开,像几条扭曲的蚯蚓,原本自带温和气质的眉眼此刻快拧成了疙瘩。
他盯着手里的诊断报告,心猛地一沉。
林墨身上受的伤远比他预想中的要严重得多,甚至还出现了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
想到那孩子的遭遇和现在不明朗的情况,程卿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着疼痛。
那么小,那么乖巧的一个小孩,他都没有办法想象,有人会这么狠心地伤害他。
“我会把这些都交给警方和保护中心作证据。”程卿说。
那天晚上带着林墨离开后,当晚发现林墨身上的伤,程卿立即就报了警,同时还联系了omega保护中心。
只是程卿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带着孩子走之前就应该狠狠地揍那垃圾alpha一顿!
医生重重点头,她沉声道:
“行,这样,更详细的,我再重新整理一份给你。”
程卿感谢道:“好,麻烦了李医生。我替墨墨谢谢你。”
李医生摇头:“麻烦什么,应该的,林主任之前照顾过刚来医院时候的我,只是没想到——唉,现在他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么也该帮一帮忙,尽点绵薄之力,再说林墨这孩子以前我见过,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药水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浅蓝色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在白色床单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光带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病床上,小omega依然蜷缩着身体,背对着光,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林墨睁着眼,静静地看着那几道光带。
当阳光挪到他手边时,他忽然把手臂缩进杯子里,只露出一小节苍白纤细的手腕,像是怕被那点暖意烫到似的。
他的呼吸轻得像羽毛,低垂的睫毛几乎没怎么颤动过,整个人安静得,仿佛和这病房里白色的墙、白色的病床融为一体,只有偶尔细微的、无意识的瑟缩,才证明他是一个有生命体征的小孩。
“墨墨,是醒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程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白大褂的布料蹭过床沿,发出极轻的声响。目光落到林墨脸上时,他顿了顿——这孩子眼睛虽然睁着,却灰沉沉的,没什么焦点。
林墨没回答,程卿便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墨墨你饿不饿呀,叔叔带了银耳粥,要不要尝一尝?”
说着,他拿起旁边保温桶的盖子,想打开给孩子看看。
可床上的孩子依然没什么反应,既没看他,也没动一下,依旧维持着侧躺蜷缩的姿势,只有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影。
静了几秒,程卿慢慢放下保温桶。
手在半空中悬了悬,最终轻落在孩子盖着的被子上,不远不近地默默陪在一旁。
“不想吃也没关系,”保温桶的盖子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微响,看着林墨依旧紧绷的脊背,程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跟叔叔说,好不好?”
病房里很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荡开。
程卿知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或许都是多余的,现在这孩子像被一个无形的壳裹着,旁人进不去,也急不得。
程卿拉了拉被角,把林墨露在外面的脚踝盖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他微微侧过身,一股极淡的薄荷味信息素从他身上悄然弥漫开来,轻柔地裹住了病床周围的空气。他现在每天都会来这里保持安抚信息素的浓度,这孩子太不安了。
程卿也没指望这能让孩子开口说话,只盼着这点信息素能稍微熨帖下林墨一直紧绷的神经。
要说他与这孩子的关系,其实也并不深,他虽然还记得林墨的小时候,但这孩子估计不大认识他。
程卿是与孩子的父亲熟悉。
林墨的父亲,林闵远是程卿读博时期的同校前辈,同为教授的学生,对方比程卿要高上七届,在几次师友聚会上见过面也说过几句话,他对这位优秀师兄算面熟。
后来又因为都在中心医院里工作,同一个科室,逐渐也就更熟识了起来。
林闵远和妻子的葬礼那天,程卿自然也去了。
但因为下午还排了一场手术,所有只能匆匆放下带去的白菊,甚至没来得及找到林墨这孩子说上话,就要离开,期间还发生了点意外——
程卿是带上自己孩子一起去的,结果那小家伙调皮,眨眼的功夫,一溜烟儿就看不到了,当时吓坏程卿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回去小家伙就挨了训。
而说起程卿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苏朝家,还是因为听到了些关于林墨的坏消息。
一开始,是他们医院里有个同事的孩子在市小读书,正好与林墨这孩子同班。
一次班会时听了一耳朵林墨的事,说是孩子出事故后就一直没来上学,没请假,没休学,也没有转学的消息,班主任有点担心,就想问问有没有家长能联系上的帮忙问问看。
这事儿不正常,程卿听到后,就特意留心了下。
之后有意无意地打听,在一些同事闲聊的缝隙里,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些关于这孩子的其他事情。
先是亲戚们都推托着不愿照顾林墨,最后是小姑姑咬牙接了去,原以为总算有了安稳去处,结果孩子一跟着小姑姑离开后,就直接没了信儿。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程卿稍一了解,就听说这小姑姑苏朝家三天两头的吵架,家庭情况很不和睦。
程卿知道后心里一紧,堵得慌。
他自己也有小孩,真看不得小朋友受苦,尤其惦记着林墨这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受委屈该有多难受,当即就盘算着请两天假,顺便代表医院同事们的集体慰问,专程去看看。
要是真发现什么不好的情况,考虑到他自己与林墨爸爸的同门情谊,还有同事、朋友关系,实在不行,他担起责任养着这孩子就是。
可医院的事偏生就赶在那阵子堆成了山,急诊室的铃响得比电话还勤,连轴转了好几天,脚不沾地的忙,请假的事情一拖再拖,终究还是耽搁了。
等他好不容易抽出身赶过去,看见的却是孩子缩在墙角哭得可怜,他这迟来的探望撞上这满目狼藉,程卿心里疼得厉害,要带孩子离开的念头汹涌强烈,就后悔自己来晚了。
至于那个alpha,程卿一想起就压抑不住火。
联系警方后,相关部门很快介入,加上保护中心重视,伤害孩子的那个人,证据确凿,他再怎么辩驳也无用,什么原因和借口都不足以原谅他的恶行。
最后终审被判了几年刑,关进了监狱。
判决消息是早上传来的。
程卿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怒气,总算随着法槌落下的声响,稍稍散了些。
程卿守在林墨病床边,看着孩子在安抚信息素中慢慢合上眼睛,见他睡着了,才准备站起身离开。
这时,兜里手机忽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来,弹出的消息提示框里,备注是“宝贝”。
程卿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扯,弧度慢慢漾开。
整个人又柔和了好几度。
他理了理被坐皱的白大褂下摆,目光最后扫过病床上浅睡的林墨,随即转身,脚步放得很轻,走到病房门口侧身出去后又缓缓带上门,只留一道缝隙。
这病房是他特意安排的,房间里只有小林墨一个人,希望能最大限度地给他一个舒适的疗养环境。
走出病房后,程卿也没有回办公室,现在还是午休的时间,他便就近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掏出震动了好一会儿的手机。
“宝贝”又连着发来了好几条信息,跳得很活泼。
他家小朋友今年才三岁,不怎么识字。
常发来的消息不是语音就是表情包,程卿刚才在病房里没敢点开,怕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林墨。
此刻程卿用指腹蹭了蹭屏幕。
笑着划开了那条带着小草莓表情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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