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冷热交织,又让沈迪梦到了那天,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了,就连……跟贺程在地下车库混乱度过的那个晚上都没有。
茫茫无边的黑暗里,他又在不顾一切地奋力奔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滩边,身上无处不在疼,小的时候无法深刻体会,长大了才知道这种煎熬的感觉,并不会随时间消失,他依旧愤怒、绝望,甚至想到了死。
在对死亡还没有深刻领悟的年纪,他就已经知道那是种解脱方式,最直接的,也最彻底,只要死了,他就不会再记得这些事,也永远不用跟那些被他翻烂了的记忆打交道。
可他又怕死,怕死后的世界要面对无尽的黑暗。
黑暗是那间屋子留给他唯一的底色,浓稠的,压抑的,与世隔绝,不会有任何光照进来。
他还怕里面死了的人,如果他也死了,他们就又会遇到了,哪怕他已经长大,双拳有力,那人垂垂老矣,可那种绝对力量下的畏惧早已经深植进了沈迪心里。
好冷……他用力蜷紧了身体,可还是冷,寒气浸透骨髓,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叫嚣着冷,沈迪控制不住发起抖来,冷到这时候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生一团火,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去。
沈迪这样想着,梦里真的有片热源靠了过来,他本能地贴上去,抱紧了,用比蜷起自己身体更大的力气,手指贪婪地死死绞着,直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有人试图将他剥离开,他才装乖示好一般地稍稍收敛了。
暖意里有股味道,他熟悉的味道,然后画面毫无预兆地,跳转到了那个混乱的晚上,他和贺程,在那间阴暗的地下室里,皮肉厮%磨,赤&裸地交&叠在一起……
沈迪极力阻止自己想起那天的一切,可越是克制,那些画面就越是鲜活地跳出来。
他甚至梦到了释&放时贺程失神的脸。
他头微微向后仰起,下巴延伸的弧度连接脆弱的脖颈,汗水从凸起的喉结上滑过,没入两人紧贴着的胸口……那天过后沈迪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现在被这股无孔不入的味道牵引,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他回忆里的全部。
贺程只是把他放腿上,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沈迪自己就像八爪鱼一样黏了过来,把他当什么了,人肉暖水袋?
他其实很排斥跟沈迪有任何接触,虽然这具身体也能挑起他的**,可这个人,实在是让贺程厌恶到了极点。
直到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沈迪才总算缓过来一点,等他不抖了,呼吸也平稳了,短时间内死不了的样子,贺程嫌弃地把人往外一推,起身走了。
他现在也很虚,使不上劲,饿得头晕。
他又去喝了点水,给沈迪也喂了点,这小子从进来到现在滴水未进,能活着是运气。
同样运气的一点是他真该谢谢贺程还有良心,换作别人,有称手工具一定早解决他了。
贺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因为他突然想到,沈迪身上那么多伤,最终因为哪道致命的,其实谁都不会知道,尤其是在已经有凶手的情况下。
沈迪醒的时候又到了白天,他先是回头看了贺程一眼,然后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脚,鼻端若有似无地飘着股味道,他仔细闻了闻,是贺程的。
昨天晚上……沈迪脸上有些发烫,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发烧了,他再次转过身看贺程,贺程背对他躺着。
沈迪的视线落在他后脑勺上,贺程头发很黑,边缘剃得很利落,露出干净的耳廓,头顶几撮头发顺着他躺倒的姿势向下垂着。
沈迪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他动了动,小声地说:“高考的事,我会补偿你的。”
偌大的房间里阴风阵阵,许久,贺程冷哼了声,“怎么补偿,清华还是北大?”
他惊讶于沈迪的语气,要知道在这之前,沈迪从来没这么温顺地跟他说过话。
“你们家手已经能伸到这种程度了?”贺程忍着没回头,觉得这人多半是烧傻了。
这话实在讽刺,沈迪这么说,其实变相地已经在道歉了,结果贺程这种态度,他实在拉不下脸再说软话,索性闭了嘴。
两个人都醒着,也知道对方醒着,贺程不知道还要这样等下去等多久,“你爸妈呢,他们不来找你吗?”
沈迪经常不回家,加上姜瑜忙,消失个两三天根本不会引起注意,而另一边,“我家里唯一能发现我不在的人已经走了。”
“沈瑞?”
就在那天晚上,沈弘沅和姜瑜彻底分了,他和沈瑞谁跟谁毫无悬念,沈弘沅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来争取他,结果自然是没成功,还让沈瑞成了剩下来谁都不要的那个。
“有我这么个哥哥,算他倒霉。”
倒霉的又何止他一个,“那你那些朋友呢?”
沈迪嘴角抽了抽,“考试去了。”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昨天晚上……”沈迪形容不出来在知道贺程救了他那一刻的感受,他本想先道声谢。
“说什么昨天晚上啊,来说说那天晚上吧。”贺程突然语调奇怪地转了过来,盯着他,“那个人是你吧?”
“不是。”
贺程笑,他就说这人蠢,之前河边被他看出来受过伤害那次也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急着否认,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沈迪转过头去,就没那个必要跟他客气,贺程不过是怕自己死他跟前而已。
“怎么样啊,被我操的感觉,爽吗?”想到这贺程就觉得无比好笑,给他下药的人送上门来又给他泻火,还有什么比这更自作自受的。
那天后来他那一身伤也知道是拜谁所赐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没感觉?我记得你当时挺享受的啊,数过我们一共做了几次吗?”
“别说了!”沈迪大叫。
“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贺程故意笑得暧昧,“老实说,那天我也挺爽的,没想到我俩还挺合拍,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试一次?”
这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嘴长在贺程身上,沈迪避无可避,“你,没有……”
“没有什么?”
沈迪说不出口,又不想贺程这么冤枉自己,他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没有进去。”
“所以才没感觉?”贺程突然大笑起来。
“你有病!”沈迪骂他。
“我有病你昨天晚上往我怀里钻。”
“……”
“怎么样啊,我说真的,你也别想其他办法补偿我了,再给我上一次,我就什么都原谅你。”
“你他妈做梦!”沈迪腮帮子咬得死紧,忍着疼,彻底背转过了身。
贺程瞥了他一眼,觉得没意思,也转了过去。
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就算沈迪撑得住,他也快到极限了。
夜幕再一次降临,沈迪渴得不行了,他勉强撑起身,摇摇晃晃地爬到水桶边,贺程全程看着,却没帮忙。
不论从任何角度,他对这人都仁至义尽。
后来的事,贺程想不起来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在医院,一间条件很好的单人病房里。
他们出来了。
贺程看着头顶的吊瓶发了会呆,等意识清醒了,他坐起来,拔掉手上的针头,换好衣服,趁走廊上没人,走了出去。
路上他随便买了点吃的对付,等回到出租屋,他闷头就睡,中途因为吃的东西太油,爬起来全吐了。
再次醒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这几天对时间的感知像是彻底紊乱了一样,房间里很黑,贺程从枕头底下摸出本书,书里夹着张照片,是初三那年秦俊帮他和小川拍的。
那天秦俊家里没人,喊他们过去陪他,秦俊去买吃的,回来带了包烟火,说是超市的人极力推荐,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爱玩的。
贺程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包装,笑说他俩和秦俊这样的孩子可不在一个年纪,气得秦俊扑上来打他。
那天吃完饭,他们去院子里消灭那堆烟火,小川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离镜头很近,半张脸湮没在火光里,笑得格外灿烂。
而在他背后,贺程侧身站在树下,手里的烟火徐徐燃烧着,就这样安静地看他。
贺程把脸埋进枕头里,埋得很用力,他嘶吼了声,低低的,压抑的,带着长久以来的痛苦与不甘……
等平静下来,贺程收起照片,出去买了点清淡的小菜,一个人坐在陈旧的饭桌前,慢慢吃了起来。
这天下午黄明来了一趟,果然第一天早上他就发现贺程没去考试了,急得到处找人,黄明知道他一定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肯定是出事了。
他立刻报了警,只是在贺程往返的路上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警察也没办法。
后来是等考完了,向磊遇到廖安辉他们,言语间察觉不对,才赶紧告诉姜瑜。
姜瑜这边报警后,警察把人请了过来,起初廖安辉还嘴硬,后来是身边那几个小跟班扛不住招了,这才找到的地方,那时距离贺程他们被关已经是四天后了。
黄明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贺程说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遇到,被牵连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黄明痛惜之余,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确定要复读的话,他会帮忙向学校申请。
黄明特地强调可以不是一中。
贺程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没别的去处,他父母不肯出面的话,在别的学校办手续是件很困难的事,贺程已经受了他太多照顾,不想再麻烦他了。
可如果还在一中,学校肯不肯收暂且不论,接下去的一年时间里贺程要面对什么,黄明和他都心知肚明,流言蜚语或许只是第一关。
黄明说选择在他,给他时间好好考虑,如果想换学校,他也会帮忙联系,走之前他责怪了贺程一声,怎么不打招呼就自己跑回来了,什么都比不上身体重要。
贺程没说原因,他当然能猜到,那间病房一看就是沈迪家安排的,说想补偿他?可贺程却一分一毫都不想让他如愿。
贺程在家里待了几天,差不多缓过来了,他去查了下银行卡里的余额,撑不了太久,看来这个暑假必须先想办法打工。
出了这么大的事,贺建新和齐萍没有来找过他哪怕一次,他们就这样,把养了这么多年的一个儿子扔了,比扔垃圾还要顺手,就因为他喜欢男人。
贺程最后还是决定复读,就在一中,他去跟黄明说了,黄明是所有人里最不希望他放弃的,该说他就从来没给过贺程读与不读的选项。
六月中旬,天气变得炎热,回来的路上,贺程买了个小电扇,还买了份报纸,上面有今年的考题和答案。
到家刚把电扇接通,有人敲门,以为是查天然气的,上次来他不在,贺程把门打开,沈迪一身汗地杵在门口,手里又拎了个巨大的购物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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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钻与不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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