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逐渐变得热烈，自行车穿过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最终停在了陆思韵家所在的居民楼下。
两人曾坐电梯上了楼，电梯门刚打开，陆思韵就已经站在门口那块欢迎光临的地毯上候着了。
“爸妈，姐和宋老师来啦！”
陆国强和王美芬都是和气的人，二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关于那天的事情。只笑着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叮嘱了几句好好学习后，便提包出门去了。
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书本的墨香和淡淡的柠檬清新剂味道。
宋清拿出昨晚熬夜整理的数学基础题型讲义，开始给两人系统性地梳理知识点、讲解例题。
虽说对于这二位根基不稳的学生来说，一砖一瓦夯实短板的专项练习战术是较为快捷且全面的办法。但是，一个小时枯燥且折磨人的数学题目做下来，是个人脑细胞都要死一堆。
被折磨到脑中cpu过载的陆思韵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连声哀嚎了起来。而林鸢却只是抿着唇，拿着红笔对照答案订正，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看着自家表姐这副“拼命三郎”的陌生架势，陆思韵惊讶地小声感慨：“姐，你以前可没这么用功过！小宋老师，你真是有点魔力在身上的！”
林鸢从题海中抬起头，嗔怪地瞪了表妹一眼：“就你话多，看看试卷上的红叉吧。过几天就要开学考了，二中可是会把高三学生每次的成绩通过短信发给家长的。”
“啊！这么不做人的吗？”陆思韵的小脑筋一转，瞬间冒出个想法来：“那我……。”
“别想太多，这些年下来什么旁门左道，学长学姐都替你试过了。”
听着林鸢过来人的话，陆思韵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认命的绝望，连握笔的手都没了力气。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陆思韵开口拦住了准备打电话订餐的宋清。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王美芬一早烧好的红烧排骨、清炒时蔬和西红柿鸡蛋用微波炉热了热。饭菜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陆思韵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一边啃着排骨一边打量林鸢额角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粉痕的伤口：“姐，你昨天……回家没跟你爸妈吵架吧？”
林鸢扒拉着米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陆思韵那八卦的眼神又转向了宋清，清了清嗓子问道：“宋老师，昨晚你打电话给我，火急火燎地问我姐在不在我家。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清正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什么急事，就是提醒你们别忘了今天补习的时间。”
听到某人把这个充满担忧的询问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老师的责任”，林鸢飞快地朝她瞥了一眼。看到宋清那副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师德才打电话的模样，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小宋老师着急的……一向是学习。”
宋清的耳根微微热了一下。她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心虚地认可了这句话里只有他们二人懂得的意味深长。
吃完饭，宋清跟往常一样整理着下午的复习资料。陆思韵和林鸢则被安排观看午间新闻的任务，以了解最新的文科考点。
过于无聊的新闻跟助眠音乐似的流进耳朵里，没等新闻播报员介绍完外国人民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二人便已经横七竖八的摊在了沙发上。
陆思韵偷摸的瞅了眼宋清，而后凑近林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姐，你老实交代，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宋老师干嘛那么着急找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林鸢心里一跳，面上却故作镇定：“能有什么秘密？你别乱想”
“骗人！肯定有！”陆思韵嘟着嘴，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小动作不断，明显心虚的自家表姐。
“别忘了，你俩那个小秘密，还在我房间里放着呢！”
林鸢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想起来之前她把宋清送的那罐维生素软糖寄存在表妹这里的事情。
她赶紧拉住陆思韵的手，小声求饶讨好：“全世界最好的表妹，待会儿我走的时候，你悄咪咪拿给我。用个黑袋子装一下，别让别人看见了！”
陆思韵看着表姐这副紧张又神秘的样子，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得意地眨眨眼：“放心，包在我身上！”
下午的学习继续。在宋清高效而严格地“填鸭式”灌输下，两人都被题海折磨得头晕眼花，好在收获也是实实在在的。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时，今天的补习终于告一段落。就在二人整理好东西准备离开时，陆国强和王美芬掐着点似的提着一大袋子菜回来，热情地留她们吃晚饭。
“都别走了，就在这儿吃！晚了让思韵她爸开车送你们回去！”
林鸢一听，心中警铃瞬间大作。要是姨夫开车送她们回去，那自己在外租房子的事情一准暴露。
“不了不了，宋老师留了作业，我得赶紧回家写。”
宋清像是觉察到了她的局促，礼貌地开口婉拒：“谢谢叔叔阿姨，不用麻烦了。我和林鸢顺路，一起回去就行，不打扰你们了。”
王美芬还想再劝，陆思韵却机灵地跳起来：“爸妈，我去送送姐姐和宋老师！顺便把垃圾倒了。”
说着，她跑回了自己房间，很快提着一个黑色的小塑料袋出来。
三人一起到了楼下车棚，趁着宋清开锁的功夫，陆思韵飞快把东西塞到林鸢手里。林鸢心领神会的对她挤了挤眼，赶紧把袋子藏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告别了陆思韵，宋清推着自行车和林鸢并肩走在小区内部的道路上。晚风拂面，带着白日的余温。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快出小区门时林鸢忽然开口。
“谢谢你帮我瞒着。我自己选的路，我想自己走。小姨和小姨夫他们帮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嗯。”宋清应了一声，率先跨上车：“上车吧。”
夕阳下，自行车载着两人，朝着张奶奶家的方向驶去。快到张奶奶家巷口时，林鸢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小院的门口，不时焦急地张望着。
等距离再靠近一点，那人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露出王美娟的脸时，林鸢悬着心总算是死了。
王美娟也看到了她们，尤其是看到林鸢坐在宋清自行车后座上时，她脸上的焦虑瞬间被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所取代。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或许是顾忌着这是在别人家门口，或许是不想在大街上丢人，所以强忍着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宋清，最后死死钉在林鸢身上。
自行车在离院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林鸢深吸一口气，从后座跳下来，抢在宋清开口前，对她挤出来一个笑来。
“路上小心。”
宋清看了看满脸怒容的王美娟，又看了看打定主意自己一人面对事情的林鸢。她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利落地调转车头，骑走了。
看着仇人的女儿连人带车消失在巷口拐角，王美娟方才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林鸢的胳膊，将人扯到墙角。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胸膛里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强压着声音开口道：“你昨晚住哪儿了？！是不是住到宋家去了？！林鸢你是不是忘了！你奶奶是怎么没的？！是宋清她爸手术失误！她家是我们家的仇人！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跟她混到一块去？！你还有没有良心？！”
林鸢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她没有后退一步，而是挺直了脊背，直面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失望和清晰的嘲讽。
“第一，奶奶是术后并发症去世的，医院的鉴定报告写得很清楚，跟宋医生的手术没有直接关系。这件事，你们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你们趴在死人的尸体上吸血，吸够了吗？”
精心编织多年的道德外壳被林鸢的一句话彻底挑破，王美娟被噎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下意识移动脚步，将自己的身子往门口的阴影里挪了挪。
林鸢显然对她这副心虚的模样早已熟视无睹，只继续冷冷地说道：“第二，你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昨天那么大暴雨晚上住哪里？是不是太迟了？昨天我被赶出家门，淋着雨到处找房子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乎过我的死活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那是……。”
“是什么？”林鸢突然笑了，锐利如刀的眼神硬生生切断了王美娟气急败坏地辩解。
“这一次是为了你那个没出生的宝贝儿子？还是为了维护你那可怜又可笑的面子？”
充满了隔阂与怨怼视线在空中激烈交锋了片刻，最终以王美娟狠狠丢下一句以后别后悔的宣言而告终。
林鸢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转身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刚才强装的镇定慢慢褪去，只剩下疲惫和荒凉。裹挟着最后一丝燥热的晚风吹过，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凉。
她并没有立刻走进小院，而是就那样站在门口，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个黑袋子，看了看里头那瓶花花绿绿的维生素软糖。
只一眼，她的心里便涌起一股和软糖有着同样滋味的，甜蜜中夹杂着一丝酸涩的暖流。
她小心翼翼地把糖罐重新包好，藏回书包最里层，像藏起一个甜蜜又沉重的心事。而后抬头望着宋清刚才离开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绚烂的晚霞余晖时，巷口再次响起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宋清骑着车，去而复返。她的车把手上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塑料餐盒，隐约可见饱满的馄饨和清亮的汤。
林鸢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老天爷好像对她好了一些。至少会在一番毒打后，往她的嘴里塞上一粒甜枣。
如她所愿的，那辆承载着太多记忆与情感的自行车，把她心心念念的人带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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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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