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小心翼翼地骑着车,生怕车把手上挂着的那碗混沌洒出来。一抬头却见林鸢站在小院门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一时间拖张奶奶转交混沌的算盘落了空,没办法宋清只能硬着头皮将车在她面前停下,尴尴尬尬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一直在这儿等着?”
林鸢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她伸手指了指宋清来时的那条路,轻轻柔柔的声音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到了宋清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你回家是走那边那条路,但你刚才骑车走了相反的方向。”
宋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热。却强自镇定地作出了解释,试图掩饰自己绕路去买馄饨的心思。
“我……我刚才要是绕路回家呢?你就一直这么干等着?”
林鸢上前接过车把手上还带着温热的馄饨袋子,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塞到宋清手里。
“是啊,等着看某人绕路回来给我送什么好吃的呀!”
晚霞的最后一抹光晕,将少女的身影勾勒得柔和而美好。看着眼前那张笑脸里藏着的看破不说破的默契,宋清下意识偏过了视线。
她将那五块钱塞进了裤兜,匆匆说了句再见。而后调转车头朝着回家的正确方向,蹬动了踏板。
林鸢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拐角后,方才猛地转身,跑进了小院的大门。
“张奶奶我回来了!”
她语速飞快地跟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张奶奶打了声招呼,没等对方回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了狭窄的楼梯。将张奶奶让她慢点跑的声音,远远抛在了身后。
来不及开灯,也顾不上放下肩上沉甸甸的书包和手里的馄饨,林鸢径直冲到了窗边,急切地向外望去。
暮色四合的街道上人影憧憧,那个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林鸢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边,直到宋清的身影被浓郁的夜色和远处的灯火吞没,她才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宋清站在家门口,伸手在裤兜里摸钥匙,却把那五块钱一起鬼使神差地摸了出来。想起刚才自己那蹩脚到被瞬间拆穿的借口,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悄悄爬上了嘴角。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精了。就是这聪明劲儿,要是能放在学习上就好了。
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家门。外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转过头,一眼就捕捉到了宋清脸上那尚未完全敛去的柔和笑意。
“哟,这是路上捡着钱了?笑得这么春风得意的?”
宋清猛地回过神,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没有。外婆,晚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外婆了然地笑了笑。也没戳破:“电饭锅里煮着呢,你去看看好了没?”
晚饭的菜照常是以清淡为主,只是宝贝外孙女来的暑假总是要加上一两道大菜的。
温城沿海夏季海鲜便宜,外婆操心着过些日子宋清就要去燕城那个美食荒漠里吃沙子的可怜模样,于是这大半个月每每都会整上些贝类或是鱼虾蟹给她先补充着。
宋清看了眼今晚的主菜,一条显然是下了血本的了新鲜大黄鱼,没下筷。过往生活的经验告诉她,外婆一准又要开始劝和了。
果不其然,外婆主动给他加了一块子鱼,开口说道:“过些天你挑个时间,去给你爸扫墓吧。燕城那么远,来回一趟机票钱也不少。”
今年的清明赶着高考和中考的关键时间,宋清和陈玉华被困在各自的学校里加班加点。本该在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后前去扫墓的计划,也因为她和母亲因为填报志愿的矛盾而又一次搁浅。宋清沉默了片刻,抬手给外婆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茄子:“等林鸢她们开学考之后吧,现在我得抓紧时间给她们补习。”
外婆点点头,又问:“跟你妈说一声不?你们娘俩……也好久没一块去看看他了。”
宋清垂下眼帘,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那块鱼肉:“不打扰她跟我爸诉苦了。我们错开日子去,她也好跟我爸多说会儿话。”
外婆瞅了眼挂在墙上的黑白全家福。照片里十八岁的陈玉华捧着燕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张从小到大都跟面瘫了一样的小脸,难得一见地透着考上大学的兴奋。
“你妈的就是嘴硬心软,一个老师这辈子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不知道得多高兴。可她偏偏又是你妈,这情况就复杂了。”
宋清默默地点了点头。母亲对她的期望和严苛,与她作为女儿渴望的温情,这两种身份交织带来的压力与复杂情感,她早已习惯独自消化。
吃完饭洗好碗,宋清将自己拾掇干净后,方才回到房间里。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起初淅淅沥沥,很快便密集起来。伴随着远处沉闷的雷声,响个不停。
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继续整理着明天要用的文综知识点。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宋清手上的笔猛地一顿。
那晚也是这样的雷声,被吓得不清的林鸢开口叫住了自己。而当时的自己却只是生硬地告诉她,用学习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接着落荒而逃。
想到这里,宋清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苍白无力到近乎敷衍的安慰说出口的。
她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摊开的资料上。用红笔在几道关于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辩证关系的题目旁,画上了一个醒目的圈。
就在这时,桌上诺基亚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了接收到短信的嗡嗡震动声。
宋清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发件人是林鸢。
短信的内容很长,分了两条发了过来。
照您的吩咐,我背完了滕王阁序,又把今天的数学错题重做了一遍,现在正在死磕文综。季风洋流真的好难!果然路痴不配学地理吗?/(ㄒoㄒ)/~~
今晚的雨真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晚还大!你上次教的写题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还挺管用的!我刚把矛盾论那一块的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了!
宋清一点点细细的看着短信,目光停留在写题真的能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上。这么蹩脚的办法,对她居然真的有用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疼和苦闷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宋清点开回复界面,手指在小小的键盘上徘徊。一瞬间好几个开头在她的脑子里面晃悠。
想问她怕不怕,想叮嘱她关好窗户,想告诉她季风环流其实有规律可循。
她将每一个开头都试了试,只是每一回在打了几个字后,就又觉得不合适了。反复删掉重来几次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这条看似是学习汇报短信的宋清有些烦躁地退出了编辑界面。
她扶着额头盯着屏幕看了良久,最后在一声惊雷地催促下,点开了手机的通讯录列表。
密密麻麻的名字在她指尖的不断点击下飞速掠过,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她的耐心耗损的极其之快。
面对这老式手机按键速度太慢的情况,她猛地退出了通讯录。而后凭借记忆,飞快地在数字键上按下了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拨通键被按下后,宋清屏住了呼吸,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等待音,心跳莫名有些快。
不一会儿电话就被接了起来,林鸢略带惊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喂?宋老师?”
“嗯。”宋清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后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慢慢说道:“你在短信里说季风还是不懂?哪里卡住了?是风向判断还是洋流成因?”
听她直接切入了正题,仿佛打电话只是为了高效解决问题。电话那头的林鸢愣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个印度洋的季风环流,夏季和冬季的风向,我老是记混,还有那个索马里寒流……。”
“季风环流的驱动力是海陆热力性质的差异,简单来说就是陆地比海洋升温和降温都快……。”
宋清把开了免提的电话放在桌上,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简单画着示意图。尽管对方看不见,但她的讲解却异常清晰且耐心。仿佛刚才连通讯录都着急得不想往下按的人,不是她一般。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林鸢偶尔轻轻地应答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讲解在宋清的再三确认,以及林鸢再三保证自己真的弄懂了后告一段落。一时没了话题的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宋清看了看桌角的手表,正想开口提结束的时候,林鸢的声音再次响起:“宋老师,其实发短信比打电话省钱。一毛钱一条的短信,能打70个字呢。”
听着这精打细算的话,宋清的嘴角无声地弯了弯。她关了免提,将电话贴在耳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声音平静却清晰地透过话筒传过去。
“林鸢。接电话的人,不用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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