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记忆因为这句话而再度死灰复燃。宋清觉得掌心再度烧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痒混进了血液。
她盯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看了几秒，而后转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窗帘。
瞬间倾泻而入的光线晃得林鸢眯了眯眼，也彻底驱散了她最后一点朦胧的睡意和自欺欺人的幻想。
对上宋清投来的平静无波目光，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
宋清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留下足够让她整理情绪的空间。
林鸢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飞快地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校服、洗漱完毕。
餐桌上，外婆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白粥、酱菜和煎蛋。宋清已经安静地坐在那里吃着，见她出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神色如常，仿佛早上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外婆笑眯眯地招呼林鸢快坐下。
早饭在安静的氛围中进行完毕，背起书包拿上车钥匙的林鸢在向二人告别后就抓紧时间离开了。
外婆收拾着碗筷，瞥了眼向房间走去的宋清：“你今天这么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送送小林呢。”
宋清的脚步在窗边停下，看着二八大杠和上面那个透着朝气的身影晃晃悠悠经过电线杆。
直到晨光和街道的车流人海将一切包裹其中，她方才转身在书桌前坐下，准备开始自己的一天。
考场里，陆思韵正抓耳挠腮地对着复习资料临时抱佛脚，看到林鸢进来，像看到了救星：“姐！救命！我紧张得肚子疼，快给我点力量！”
林鸢笑着走过去，从书包里拿出那份属于陆思韵的笔芯和笔记本递过去：“喏。小宋老师给的，说是结课礼物。”
陆思韵一听，立刻双手捧起笔芯和本子。恭恭敬敬的摆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祷：“小宋老师在上！请保佑我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选择全对！”
刚走进教室的李崇山被陆思韵这夸张的举动，惊的愣了一下：“小宋老师？是你们暑假的补习老师吗？”
“对啊！”没等林鸢说话，立刻来了精神的陆思韵率先化身夸夸团，一副要向所有人安利的姿态：“我跟你说，小宋老师超级牛的！讲课又耐心又清楚！”
话没说完，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孙佳佳一如既往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像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她身边的一个跟班正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到的声音奉承着：“我说佳佳暑假怎么不跟我们出来玩。原来是在家里跟你表哥一对一学数学啊。”
另一个跟班立刻接话：“佳佳表哥今年可是考上了清北的金融系呢！一中的红榜上都有他的大名！这次考试，佳佳的成绩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孙佳佳享受着他人的羡慕，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林鸢，嘴角撇过一丝轻蔑：“我哥来我家就是蹭网打游戏的，偶尔心情好了才抽空陪我刷刷题。”
林鸢懒得理会这喧嚣，只低头拿出文具，坐等考试开始，
随着考场的铃声响彻走廊，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了进来。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宋清教的答题技巧和框架梳理方法确实为考试答题节省了不少时间，但那些需要深厚积累和灵活运用的知识点，终究不是这短短一段时间的补习可以弥补的。
最后十分钟，林鸢几乎是凭着本能，生硬地往答题卡上誊抄着能想到的所有相关材料，字迹潦草得几乎飞起。
直到交卷铃声响起时，林鸢方才像是虚脱般地放下了笔。三个多小时的高强度书写和脑力风暴，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
李崇山家离得近，考完试就被得空的家长接回去吃饭加午休。而饥肠辘辘的陆思韵也不管林鸢的脑子如何宕机，拉着她就往食堂冲。
一如既往拥挤和喧嚣的打饭队伍里，陆思韵哀嚎着自己没答上来的知识点，排在她前头的林鸢则懊恼着那道明明有点印象却最终选错了答案的多选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和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二人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竟然是孙佳佳和她那群朋友。
今天的孙大小姐难得没让别人代劳，反而格外老实地拿着餐盘排在后面。
“吃点什么？”
熟悉的声音将林鸢的注意力拉回，排在身前的人影早已端着菜盘消失不见。而窗口后面打菜阿姨的更换，似乎正在说明今天孙佳佳排队的理由。
林鸢把餐盘朝着换成了那个系着围裙的高挑身影递过去：“一份炒胡萝卜，谢谢阿姨。”
秦羽翻了个大白眼，勺子却精准地伸向炒胡萝卜底下埋着几块煸得香喷喷油渣的一角，结结实实给她舀了一大勺。
没等林鸢就这胡萝卜发表感谢，一个孙佳佳的跟班就猝不及防的挤到窗口，指着林鸢对秦羽说：“给她加个鸡腿！孙姐说今天大家考试都辛苦啦！她请这排前面排队的同学每人一个鸡腿！”
林鸢立刻皱眉，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了，谢谢。”
秦羽瞥了眼不远处一脸得意、等着看反应的孙佳佳，低头朝林鸢几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但林鸢没明白她的意思，依旧坚决地拒绝了。
反倒是陆思韵突然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大声说：“她不要的话，那就给我加两个！鸡腿的钱，我后面这位漂亮姐姐请！”
秦羽眉头一挑，动作利落地夹起两个最大的卤鸡腿，放进了陆思韵迫不及待递过来的餐盘里。
陆思韵当即声音清脆地转身道谢：“谢谢孙大小姐！”
没料到陆思韵来这一出，孙佳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反悔，只能勉强维持着风度点了点头。
二人在老位置坐下，陆思韵美滋滋地啃着“蹭”来的大鸡腿时，窗口前传来了孙佳佳明显不悦的声音：“怎么到我就没了？！”
打菜阿姨不知何时换回了原来的那位，她看了眼秦羽到厨房去忙活的背影，抱歉的笑了笑：“哎呀同学，鸡腿刚好卖完了！要不你看看别的？”
孙佳佳没接话，只冷着脸随意点了几个菜。那群跟班七嘴八舌地试图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分给她，却被她不耐烦地推开。
“爽！不仅吃了鸡腿，还看了场好戏！”陆思韵压低声音，得意地冲林鸢眨眨眼，“姐，刚才那个女厨师，你是不是认识啊？”
林鸢低头拨弄着餐盘里的胡萝卜：“算是认识吧，以前初中同学。”
“我说呢，怎么她给你打菜手一点都不抖！”陆思韵拉长了声音，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光芒，“不过，她和孙佳佳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凑巧鸡腿就没了，她算好了人数才给你使眼色吧！”
林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夹起一块油渣放进嘴里：“吃你的鸡腿吧！话那么多。”
午休时间还未结束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慵懒又带着点躁动的气氛。陆思韵满足地咂摸着今天中午八卦配饭的滋味，笑嘻嘻地低声拷问着林鸢：“所以，你和小宋老师是在夜黑风高的时候，瞒着大姨和大姨夫偷偷私会了？”
林鸢被自己表妹难得一见地精准用词给弄了个心慌，她忙不迭地拿起笔在她胡思乱想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别瞎说，就是给个本子，顺路的事。”
陆思韵捂着脑袋揉了揉，一脸奇怪的盯着林鸢：“你俩成了闺蜜我又不会吃醋，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佳佳，你还用复习英语啊！我记得你高一就拿过市里英语演讲比赛的奖了吧！”
恭维的马屁声下，孙佳佳方才被一群人围着走进来。
“都是为了出国做准备嘛。”孙佳佳嘴上谦虚，那双难掩得意的眼睛却意有所指地瞟向了正在座位上复习的林鸢，“总不能死读书，到了国外连发音都带着一股子土味儿吧。”
“有病。”陆思韵小声低估了一句，扭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而林鸢倒像是没听到这些刺耳的话一般，只低头默默翻看着笔记本上宋清帮她梳理过的几个作文高级句型和易错语法点。
下午的英语考试，就在孙佳佳正被一道难度较高的选择题卡了半天时，安静的教室里，突然传来了纸张翻页的哗啦声响。
孙佳佳被这突如其来的翻页声惊得笔尖一顿，她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想看看这个先自己一步开始着手答完形填空的人是谁。
在反复确认那人是林鸢后，她心里猛地一沉。自己还剩下三四道选择题的试卷，她一个连本科线都没过的复读生，怎么可能比自己快！肯定是在装模作样！
孙佳佳拼命安慰自己，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心慌。然而自林鸢那边清晰传来的书写声和偶尔翻动试卷检查的声音，却如同无声的催促和压力，让她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瞬间抽空了考场里所有紧绷的空气。林鸢放下笔，缓缓将积压在胸腔里的焦灼与疲惫吐了出去。
她背起沉甸甸的书包，和陆思韵、李崇山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在校门口互相道别。
看着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鸢方才带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一起，慢吞吞地汇入放学的人流。
她慢慢踩着踏板，看着自行车一点点碾过马路上的尘埃和碎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如同这段时间的自己。
一种卸下重担的虚脱感在全身弥漫，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和隐约的恐慌却在悄悄滋生。
明天，成绩就会出来。后天的假期，则必须用来搬家。张奶奶家的阁楼已经修好，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继续赖在宋清家。
这段时间，刷了那么多题，背了那么多知识点，她真的尽力了。可是尽力有什么用呢，如果这次还是没达到她跟宋清约定的本科线呢？
等下一次月考的时候，那个许诺的自己的人已经在遥远的燕城了。她们之间将隔着千山万水，和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她不敢再奢望有着崇高理想，孤身一人在世俗所不看好的远路上“绕到”精疲力尽的宋清，能为了自己，再做一次如同这大半个月一般的慈悲停留。
普世济民般以德报怨的慷慨，一次就够了。
林鸢机械地蹬着车，拐进熟悉的巷口。在自行车棚停好车后，她扯着肩上沉重的书包带子，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蜗牛，慢吞吞地走进那条通往宋清家的小巷。
夕阳的余晖被两旁老楼切割成了狭窄的光带，她盯着自己脚下被拉长的孤零影子，脑子里依旧还在胡思乱想着成绩、搬家以及那个即将远行的人。
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前方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纤细而挺直的影子。
那影子与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已等待多时。
林鸢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起了头。
巷子尽头的单元门口，那片被夕阳笼罩的空地上。宋清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左顾右盼，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向巷口，望向刚刚抬头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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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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