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闻冬忍写那些过家家的小纸条的时候,以希利亚还会在一个羊皮本子上面记录一些额外的东西。
这是来自他故乡的,一本有着魔力刻印的册子。
它一般被以希利亚放在柜子的下方,也不会上锁,但是只有解开相应的魔法束缚之后,拿到它的人才能够将其翻开。
以希利亚用一种古老繁复、星际人根本无法辨识的花体字在上面写道:
“我在黑暗中度过第一个世纪的时候,我想,如果有人能够爱我,我一定把我的全部情感都献给他,让他在我的眷恋中度过幸福的一生。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
“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想,如果有人能够爱我,我必须为他赴汤蹈火、摘星求月,满足他的一切愿望,让他过上最理想的生活。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
“到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想,如果有人愿意爱我,哪怕他只是掬起一瓢水去浇灌我干涸的心,我也会永远追随着他施舍我的每一滴情感,并且把我的一切交给他。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
“我在一片荒芜中等待了四百年,我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把我从火狱里面打捞出来的人。我幻想不出他的相貌,性格,可我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梦中描画他模糊的眉眼。
“我等不到他,但我会缠住他,如果他想离开,那我就修筑黄金的笼舍将他幽囚;如果他爱上别人,我也不会给他放弃我的理由;如果死亡能留住他,那么我便会在静美的死域中与他再度相逢。”
“但是现在,亲爱的,我抓住你了。”
*
闻冬忍从已经完全熄火的机甲上面狼狈地爬了下来。
存储单兵作战服的装置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被炸飞了,好在可以维持三个月生命活动的营养包还在,他把压缩水和营养膏装好,在腰上别好了光剑,最后慢慢踩到了陌生的土地上。
刚刚在机甲上面的时候他一直在哭,但是现在,他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没有战甲,没有导航,甚至没有援军——
导航和光脑他自己倒是能修,只是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稳定环境,闻冬忍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工作。
他抬起手,又擦了擦再次湿润的眼角。
现在,闻冬忍甚至希望那些所谓的“星际远征军的支援部队”能够越晚找到他越好。
闻冬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废墟一般的建筑群,断壁残垣哪怕经历了炮火的摧残,残躯也依旧像个魁梧的巨人匍匐在地上。
他咬了一下嘴唇,脑海中又浮现出最后一个队员把他送出战场时候的通讯画面。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做的真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朝夕相处的战友在屏幕里面疲惫地笑了笑,像是在对闻冬忍说话,又像是一个人崩溃前的呓语。
“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个……小忍,你走吧。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后勤技术人员……”
战场的实时通讯效果真的很糟糕,战友在频道里面最后跟闻冬忍说了什么,闻冬忍几乎完全辨认不清,但是那双迷茫又痛苦的眼睛像刀刃一样,狠狠地从他的心口剜下了一块血肉。
难道我们不是所谓远征军、开拓者吗?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这里?我们难道不是来开发新的星球吗?我们又是什么时候……和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开始兵戎相见的呢?
闻冬忍是整支队伍里面年纪最小的队员,他甚至没有军籍,只是一个随行的技术人员,或许正是因为此,最后的那位战友才会在拼尽全力将他送出战场之后,又发来那样的一段通讯。
而且,他现在可能已经……
闻冬忍打断了自己逐渐向着某些阴暗的幻想坍塌的思绪,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慢慢、慢慢地朝着废墟转过身去。
方才他分明已经朝着远离战场的地方走了好一段路,现在,他竟然像是要返回一般。
对不起……闻冬忍在心中默默地为战友道歉。但是,我真的,必须要做点什么。
如果有人还活着的话……我多少可以帮到他们一点。
什么人都好,拜托了,就当作是……我在为自己赎罪吧。
周围原本燃烧着地狱一般的火焰,但现在的战场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哪怕是一些还在燃烧的残火也在咆哮的狂风中消退了。
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阴云,可能不一会就会下雨。
即使开始朝着战场搜寻,一路上,闻冬忍也只发现了满地的尸体。
有星际人的,有原住民的,还有很多,他亲手维护过的战甲,哪怕它们的金属肢体已经残缺不堪,闻冬忍依旧可以从一些特定的标志上将它们辨认出来。
闻冬忍在废墟中跋涉着,心情愈发绝望起来。
可惜天不随人愿,直到现在,他还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幸存者。
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颊边。
闻冬忍其实并没有那个心情去躲雨,但是如今这尸体枕藉,如果继续呆在外面,免不了会受到疾病的侵扰。
雨越下越大,闻冬忍有点狼狈地稀里糊涂钻进了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
屋子里面很黑,但是看起来很干净,也没什么血迹。外面的门被炸碎了,但是里面倒是基本上完好,闻冬忍往屋子里面又走了几步,便能看到一扇半掩着的门背后的一条长长的道路。
它似乎连着宫殿,或者通向了什么祭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闻冬忍眼见出不去了,反正哪里都不熟悉,索性就打算沿着路走着试试看。
如果闻冬忍机甲上的单兵作战服还在,他也许会再仔细探测一下周围再进去,但是他现在能照明的东西只有一把光剑,这玩意在这个漆黑的甬道里面,只能模模糊糊地照亮面前的一团视野。
闻冬忍于是便放弃了探寻周围的环境,破罐子破摔似的举着光剑,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虽然他基础的体能训练从来没有及过格,但是有武器傍身,多少能在这片黑暗中给予他几分虚张声势一般的勇气。
一片漆黑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闻冬忍有点害怕,他在脑海中催眠自己,这应该是雨水渗透到了什么地方,但随着他的步子往前挪动,周边的氛围都似乎变得越发奇怪了起来。
不同于星际发展的高科技武器,原住民//运用力量的方法更加云谲波诡,闻冬忍现在都没搞明白他们是怎么叽里咕噜就搓出来一个火球的。
阴恻恻的环境实在令人头皮发麻,在这恐怖片氛围下,闻冬忍有些受不了自己在脑子自己吓自己编出来的各种剧情了,靠在墙边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真的碰到墙壁,但视野中的墙壁上似乎绘制着什么东西。他举起手上的光剑,向墙壁上面模糊的图案靠近了一点。
然后,闻冬忍便被那阴暗扭曲的痕迹给吓了一跳。
他虽然不认识原住民的文字,也不清楚他们的魔法似的技术逻辑,但是墙壁上这种怪异得鬼气森森的玩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鼻尖也似乎随着视线中浮现出来的图案,翻涌起了一些陈腐的腥气。
闻冬忍头皮发麻地意识到,这些黑色的纹路,可能不是什么用什么正规的墨水绘制的,反而更像是……
风干的血迹。
滴答、滴答。
铁锈一般的腥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被恐惧攫住全部思绪的闻冬忍在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之后,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除了他之外,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是尸体吗?还是说……
有伤员藏在这里?
闻冬忍闭了闭眼睛。在这幽深的黑暗里面,恐惧如影随形,但是,一想到里面可能真的有一个等待着救援的伤员,闻冬忍就没有办法转身离去。
闻冬忍张了张嘴,想着发出一些提示的声音,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万一,里面是一个原住民,他贸然开口,会不会引来对方的攻击?
闻冬忍现在完全顾不上什么阵营与立场了,他心中积攒的挣扎和愧疚已经快把他压垮。救人的这个念头盘桓在他的脑海中,或许,他其实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挽救一下自己濒临崩溃的精神。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最终,闻冬忍决定继续沿着路走到底。
越往里走,血腥味便越浓厚,闻冬忍现在只担心里面那位伤员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到一个无法挽救的状态,毕竟他身上剩下的药品也不多。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条鬼屋走廊一般的道路的最后,居然坐落着一间监狱似的牢房。
他尝试性地靠近了牢房几步,血腥味变得无比浓厚。
然后,闻冬忍惊讶地发现,牢房里面,挂着一身残酷刑具,倒在地面上的那个人,居然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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