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连串的鸟啼,清脆响亮,微弱的光线艰难地从厚重的窗帘底下钻进来。
一室昏暗,安静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然吸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
王榆右手捂住心口,胸膛剧烈起伏。
做了个噩梦。
他闭了闭眼,心悸过后,冷汗从额头汇聚成一颗,顺着鼻梁往下滚,在即将滚落到鼻尖时被他用食指拭去。
做了个什么噩梦来着?
脚步有些虚浮地推开门,王榆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愣了会儿神,低头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凉水,洗去冷汗。
忘记了。
左手绷带被水浸湿,凉嗒嗒地堆成一团。掌心传来一阵微痛,王榆盯着伤口,瞳孔渐渐聚焦。
王槐呢?
*
家里到处都没找到王槐。
挂钟照旧沉默地走着针,滴滴答答,除了它,家中的一切仿佛仍然沉溺于昨夜的美梦中,安静地酣睡着。
王榆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终于站住了脚。他钉在客厅中间,四周暗沉沉的空气都朝他的胸口抓过来,十分沉闷。
默默站了会儿,他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清新的空气立刻裹挟着城市的气味扑面而来。
朝阳的初晖照在隔壁楼上,面向王榆的这面楼成了一块反着微光的方盒子。
窗户这儿照不到阳光,阴翳里凉丝丝的,很舒服。王榆忍不住朝窗外探出头,又闻了闻独属于草木的清香。
这气味清清爽爽地淌遍全身,把浑身的郁结一洗而空。他微微弯了弯眼睛,放松地靠住窗户,放空大脑,眯着眼发呆。
徐风微拂,把发丝翘起圆润的弧度。没由来的,王榆打了个寒噤。这感觉莫名有些熟悉,他皱起眉头,四处打量一番,什么也没发现,却越来越有种被注视着的恶寒。
左手的绷带“啪嗒”滴了颗水珠,在地板上拍开一朵透明的小花。
稍霁的心情又转阴。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窗户,转身走了几步,拉开客厅抽屉,坐到沙发上,重新给自己上药换绷带。
唐莉一身睡衣,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他问了一嘴:“干嘛呢儿子?”
说完看见绷带,睡意一噎,顿时清醒了:“怎么了?你又跟人打架了?我看看。”
“没事。”王榆已经把手缠了个密不透风,本来想打个结,奈何单手操作上限太低,遂作罢。
唐莉坐到他旁边,帮他收拾药箱,眼睛看着那只绷带手,皱着眉毛:“没打架?那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被王槐咬的。
一大早还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榆心中冷笑两声,垂着眼睛轻声说:“被狗咬的。”
骂完他又反应过来——不对,王槐不就是他自己么?
王榆脸色古怪了一瞬,一时间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唐莉见自己儿子一会儿阴个脸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笑出声,深觉青春期少年简直不可理喻。她上下扫他几眼,不知信没信这番解释,趿着拖鞋洗漱去了。
王榆收拾好心中的那点郁闷,把药箱放回抽屉里,蹲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唐莉洗漱出来看见这孩子两眼发直地盯着电视,颇为纳罕:电视又没开,看什么呢?
她又往电视看了一眼,忽然福至心灵:难道是在照“镜子”?
家里的液晶电视没怎么用过,屏幕上一尘不染,当个镜子确实够格。
啧啧,青春期的小孩。
“我要喝南瓜粥。”唐莉冷酷地打断了自己儿子的顾影自怜。
“哦。”王榆看了眼挂钟,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给你买。”
唐莉满意地躺回床上。
*
这会儿不到十点,又是休息日,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客人不多,买早饭来回一趟用不了多久。
王榆拎着包子和粥打开门的时候愣了愣。
玄关整齐地摆着两双陌生的鞋。
客厅里传来唐莉的一声:“哎,正好他回来了!”
旋即,一阵拖鞋擦地声,唐莉走过来二话不说把早饭接过去,她带过来一阵香味,把王榆闻得有点饿。
王榆换着自己的拖鞋,朝客厅看了一眼,客厅被玄关挡住大半,露出半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那人突然朝这边探头,对上王榆的视线后和善地笑了笑。
是乔姨,她旁边好像还坐着一个人。
王榆朝客厅走了几步,和乔姨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人对视两秒,两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哟,”乔姨转头看看两人,“你们这是……认识啊?”
乔闻溪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认识啊?”唐莉也挺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同学。”王榆随口说了一句,眼睛看向客厅茶几上多出的一个大盘子,里面是用黄豆炖好的猪蹄,刚才唐莉身上的味道大概就是从这里沾上的。
好香啊。
猪蹄看起来炖的好入味,怎么做的?
想吃。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猪蹄。
*
“同学啊。”
唐莉和乔姨有些吃惊地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真巧!”
乔闻溪的爸爸和乔姨是姐弟,最近乔父乔母在闹离婚,正好乔姨住得离她的学校近,干脆把乔闻溪送过来住段时间。
乔姨目前一个人独居,据说年轻的时候很是风流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的,再也不肯谈情说爱,家里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她一概不见,大闹了一通离家,直到老人双双去世也没回家,抱着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小土猫,娘俩清清静静地过了十九年。去年这小土猫喵喵地在乔姨耳边嘶吼了几声,四腿一蹬,就再没醒过来。
她突然就对家里的态度和缓起来了,弟弟突然拜托她养孩子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对着这个浑身长刺的漂亮孩子,乔姨总觉得难以接近。今天早上乔闻溪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时候,她连一句“你小时候我抱过你”都说不出来。
毕竟真没抱过。
愁的她把中午要炖的猪蹄提前炖了两个小时。
此刻知道两人是同学,又想起弟弟对侄女校园生活提及的三言两语,她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那你们以后上学放学可以做个伴哇!”
闻言,正啃猪蹄的王榆和看人啃猪蹄馋得要死的乔闻溪都愣了愣。
唐莉热心肠地一口替王榆答应下来:“正是呢!我就说小溪一个女孩子,早上上学天不亮,晚上放学夜路又黑,不安全!以后让这小子和小溪一起!”
王榆皱了皱眉,奈何嘴里还塞着半截猪蹄,被物理闭麦,等他加速啃完,两个中年女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定下来了。
乔闻溪没对此表达什么,只在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猪蹄。
唐莉送完人回来,见儿子摊着一张死人脸,脸上的笑容飞速褪去,嘴角朝下一拧,横眉竖眼,摇身一变成了个关注少女安全的凛然之士:“懂点事,人家一个女孩子!”
想起乔闻溪绝对不低于175的身高,王榆不置可否。
“再说,你也该交点朋友了。”唐莉过来捏了只猪蹄塞嘴里,把他买来的早餐提进卧室,边啃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班主任前两天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学校独来独往——小可怜儿,学学别人是怎么交朋友的吧。”
“哎这猪蹄真好吃。”唐莉颇不讲究地吮了一口手指。
关门声把王榆复杂的心情敲得裂出几条细缝。想起班主任那张一丝不苟的棺材脸,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少顷,他执筷夹起一只猪蹄,顿了顿,又放下,冲关紧的卧室门无奈道:“你都知道我独来独往了,还问我谈没谈恋爱……”
一天天的就爱拿亲儿子开涮消遣,真是亲妈。
突然之间多了个上学搭子,王榆头疼之后,愤怒地把猪蹄全啃完了,一个没给他妈留。
*
王槐是在深更半夜回来的。
熬得眼睛发涩的王榆拉着被子,对着床头开关一巴掌扇过去,无辜的开关“啪!”的惨叫一声,房间即刻陷入黑暗。
向来十点半之前入睡的王榆看了最后一眼手机锁屏时间——23:47,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非要等一个可憎又讨厌的恶鬼。
唾弃自己一番,他闭上眼睛,决心先睡觉。
室内无声,唯有窗外会时不时传来点儿极小的动静,似是风吹草动。没一会儿,困意上头,王榆半只脚已经踏入梦境里了,一股冷气骤然席卷来,很不讲礼貌地把他连脚带人的从周公那里抢了回来。
阴冷的气息从面上吹来,王榆不耐烦地侧头,有点儿来火:等了他妈的一天了你不来,我现在马上要睡了你整幺蛾子!
”你干什么去了!”
他压着嗓子怒吼。
王槐不吱声,钻进被子里。王榆等了会儿,突然觉得左手被握住了。
他警觉地抽回来,扭头瞪过去。房间没开灯,一片漆黑里他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脑袋,跟他枕着同一个枕头。
“哑巴了?”
王槐在黑暗中撇了撇嘴,裹紧被子,面朝王榆躺着,专心致志地当一个锯嘴葫芦。
王榆翻了个白眼,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滚一边去,冷。”
话音刚落,手下触碰到的皮肤竟然缓缓变得不再冰冷,甚至摸着还有点温度。
合着这还是个体温可调节的“变温鬼”。
王榆无语凝噎,硬挺挺地躺尸几分钟,睡着了。
他睡着以后,王槐鬼鬼祟祟地贴过来,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敢嗅着王榆身上手上的味道望梅止渴,手不自觉往王榆胸口上蹭。
半道被护身符扎了一下,疼得他小小的一哆嗦,老实下来,不敢再乱碰,只有一双眼睛在夜里亮的几乎要发光。
他就这么盯了王榆一夜。
来晚了!改了点错字[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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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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