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德拉尼的焦头烂额不同,她非常自然,好像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围观根本没造成任何影响。德拉尼甚至听到有人嘻嘻哈哈地说,“你看她走路,就好像在舞台上一样。”
他顺着这句话扭头看去,想知道卢塞恩是否会不自在——不过她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在他看过去时,卢塞恩的目光准确地回落在仿佛三明治夹心的德拉尼身上,又从勒维身上掠过,然后平静地收回,继续往教室走去。
德拉尼看着她毫无波动的侧脸,打从心底感到佩服,起码在这一点上如此。他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卢塞恩会在一开始检测出风土双元素——昨晚勒维在宿舍里说,在利勃塔带他离开教室后,几个继承者就得意洋洋的大肆讲解每种元素天赋的特点,显摆意味十足(“当然不包括卢塞恩和西笛。”勒维不情愿地说)。
“风元素是最高贵最强大的元素力量,拥有其属性的天赋者有十分卓越的逻辑头脑和学习能力,这显而易见。除此之外,他们理性、热爱思考,在表达能力和人际交往方面也出类拔萃。当然,最了不起的是风元素力量涉及到死亡,神秘的虚无更是其永恒的追求。”
勒维拖着长长的口音,惟妙惟肖地模仿莫瑞拉慢吞吞的语调,只不过他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你肯定想不到当有人说‘那尼格林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仅有三级土元素天赋,还有二级风元素天赋’的时候,阿特纳的脸有多黑!”勒维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打赌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一定是想吹嘘自己,结果忘了尼格林更抢风头。”
德拉尼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尼格林呢?”
勒维哼道,“我是不喜欢她,不过跟鼻孔长在头顶又爱炫耀的阿特纳相比,我宁愿尼格林占上风。”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阿特纳?不提他每次看到你总是格外爱炫耀,还会用奇怪的神色打量你,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
德拉尼本来没注意这些,勒维一提,他也意识到莫瑞拉的态度很奇怪,“我从来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得罪他。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想起来了,他好像确实每次都阴阳怪气的。”
“听说他还是个纯阶,姓氏很了不得。”勒维边说边翻出精神感应学需要用到的物品清单,上面有好几项是明天上课要带的,“但我觉得他更像个恨不得把金银珠宝挂满全身的暴发户。”
德拉尼小声说,“他也没那么恶劣,只是有点傲慢自大,虽然奇怪,但看起来并不坏……”
勒维不可思议地瞥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声,放弃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说,当在走廊里看到卢塞恩时,德拉尼还是一字不落地想起关于风元素天赋的那些话。虽然她最后检测出的是土元素,但恐怕谁也不会怀疑她同时兼备风元素的特质。她冷静、理智,无论是天生感情单薄还是后天与人疏离,外界无法影响她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总是站在所有人之外,不掺杂个人感情去看待和处理事情,比如帮拉冬解围。德拉尼不讨厌她的主要原因也在于此,她虽然冷漠,但公正,也勉强算得上善良。
而卢塞恩不受外界影响的模样也让他钦佩不已——或许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羡慕。在德拉尼很小的时候,唐瓷就告诉过他如何面对校园暴力。小孩子的言行没有经受过社会打磨,带着天真的伤人反而更尖锐。许多人因为学生时代遭受的嘲笑、非议、排斥或霸凌变得自卑胆小,甚至留下终身阴影。可这一切在卢塞恩身上却没奏效,像拳头打到棉花上,她根本不在意。
至于为什么她最终是土元素天赋者——“超乎常人的隐忍和坚定,非常独立,可靠并且不受外界的影响”,这是珀恩的原话。这些特质单独拎出来每个都已是不易,遑论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无论身处何地,面临何种境遇,都能维持自我,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即便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从来没人能忽视她——比如勒维。想到这,德拉尼不禁对勒维投去同情的一瞥,果然看到勒维一脸牙疼的扭曲表情。
“我一定跟她有仇,冤家路窄。”勒维愁眉不展,原本就哭丧的脸像打翻了调色盘。
好不容易找到教室,勒维二话不说拉着德拉尼在最角落坐下。他实在是受够了被人盯着的感觉,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无人打扰。
这堂课是精神感应学,教授站在教室中央侃侃而谈,“精神力是生命物质最重要的本质,它是除却四元素以外一切灵性的源头,是相对于有形的无形,相对于表象的本质。假设精神与物质之间可以被划分为许多可知觉差异的层面,绝对精神之光透过这些层面流溢到物质世界甚至创造出物质。在物质浅显的层面里,精神力可以帮助我们完成物质实践。而纯粹的精神力量则是用非物质的方式抵达在精神层面之上的一种力量。”
“你听懂了吗?”勒维用胳膊顶了顶德拉尼。
“完全没有。”德拉尼悄悄摇头,用口型比了个“天书”。
两人面面相觑。
“人的身上存在着一种原始的意识力量,它使人们在物质世界、在宇宙星空,甚至更高的地方所看见的幻影物质化的本领。而精神感应就是通过意识的作用使星际形态或虚空形态拥有物质化的轨迹可供捉捕和驱使……”
教授这门课的布雷恩教授讲了一大段晦涩深奥的理论之后突然冷不丁地点名,“尼格林小姐,可以请你来为大家做一下精神感应的展示吗。”
众人被大段大段的理论绕得云里雾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尼格林却宛如一股清流,不慌不忙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勒维对德拉尼露出“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卢塞恩真的很苦恼,她每节课都坐在后面是因为不想凑热闹,对回答问题也不感兴趣,更不想在教授面前做出一副眼巴巴的刻苦努力好学生模样。实际上远离人群反而更能心无旁骛,在她看来,保持相对的独立性在任何时候都十分有必要,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身处喧嚣熙攘之中才容易令人分心。
事与愿违的是,教授们似乎觉得凑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才是好学生,总是想方设法叫那些看起来不积极的学生回答问题。卢塞恩对此其实不太能理解——如果一个人本身没有积极性,就算被别人强迫着参与了,也只是流于表面,而不是从根本上做出改变。
尼格林走到教室前部的空地,那里有一块画着法阵的地毯。她要做的是走上去,闭上眼睛,定位一朵花的方向。这朵花在她闭上眼睛后被布雷恩教授藏在教室的某个角落,上面有精神印记,卢塞恩需要通过精神力感应它的方位。
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注视它的人,将无法看到它;聆听它的人,将无法听到它;盲目摸索它的人,将无法领会它……”
布雷恩的声音如同晦涩的指引。
教室里鸦雀无声,卢塞恩站在原地,眉心轻轻拧起,感受片刻后说,“在两点钟方向的角落里,教授。”
得到布雷恩的肯定后她解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而此时距离她开始感应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十秒。
毫不意外,卢塞恩得到了布雷恩的赞扬。勒维也例行表达了不满。不只是勒维,有好多人都露出嫉妒神色,但鉴于她在开学典礼那天嘲讽薇妮达的架势,大家最多在背后嘀咕几声,并不敢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
“这些人真是太胆小了。”当他们又一次越过两个边走边说卢塞恩坏话的女孩子旁边时,勒维嫌弃地说道。
“真的吗?说真的?”德拉尼露出揶揄的笑容。他特别喜欢看勒维对卢塞恩左右反复横跳的样子,一会儿讨厌一会儿支持的样子特别有趣。
刚巧卢塞恩从另一边走过来,勒维仿佛突然对书的封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都顾不上说话了。直到她的身影远得听不见他们声音,勒维才抬起头,一脸恍然,“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不演了吗?”
勒维举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哥们儿,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不是他怕了卢塞恩,而是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刀枪不入的女生。如果只凭一双眼睛和一张嘴的话,勒维怀疑整个学校加起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对手。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在周五的法律和契约课上。
德拉尼打赌这是他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教室。这种不可思议不是指它多么奇怪或者稀有,而是这个教室和审判厅有八分相似。两侧的墙壁上有许多并列着的人像浮雕,这些浮雕都非常高,直达天花板,看起来像是在俯视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
“太压抑了。”有人小声嘀咕。
德拉尼和勒维走进教室的时候,这门课的教授已经坐在那个高得离谱的讲台(或许叫法官台更合适)后面那把高背椅上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开在讲台上的书,不太长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背上,化解了一部分严肃气质。德拉尼注意到她的里衣是近似于本白色的那种淡金色——非常浅淡,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袍,狭长的衣领上别着长串铃兰花领夹。这是个非常正式又华丽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审判官。
德拉尼坐下以后,忍不住打量这位教授好几遍。她看起来年纪不大,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稳重和锋利。因为气质的原因,原本精致的长相也变得让人敬畏。和里德夫人的严厉、利勃塔教授的阴沉都不同,她像一块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高不可攀的凛然。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卢塞恩一眼,总觉得两者的感觉有些相似,都透着一股冷淡。
所有人到齐以后,教授抬起头,视线淡淡在教室扫了一圈,嗡嗡声就安静下来。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每个人。”她平静地说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勒维悄悄对德拉尼说,“我完全在她的语气里没有听到任何可以称为高兴的成分。”
教室里实在太安静了,尽管勒维已经努力用最小的声音说话,仍然不可避免被听到了。教授的目光随之扫过来,德拉尼拼命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十分严肃。
“我叫革洛丽·尼格林,是法律和契约课的教授。在我的课上当然可以说话,提问、讨论都是被允许的,但我不希望听到没有礼貌和无关紧要的内容。”
勒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到革洛丽的视线锐利地从他身上扫过。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革洛丽·尼格林?
不止是他,教室里在短暂的安静过后,响起了一片布料摩擦声,学生们纷纷扭头,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的卢塞恩——尼格林实在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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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八章 海荆棘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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