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塞恩眼皮都没抬一下,革洛丽·尼格林也没有看她一眼。
两人均是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样子,但并不影响其他人怀疑她们彼此的关系——比如亲戚。因为两人不仅气场相似,连说话声音和语调都**不离十。
“法律!看看那些能言善辩的律师!还有他们自说自话的能力……难怪尼格林不仅舌灿莲花咄咄逼人,还什么都不在乎。”勒维小声嘀咕,然而在接收到革洛丽的目光后他又一次闭上了嘴。
德拉尼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是赞同勒维的。不止他们俩,还有一些人也把目光在卢塞恩和革洛丽身上扫来扫去。
不过八卦之火没能燃烧多久。
大部分教授会在第一堂课讲述理论知识,循序渐进的开展教学,以便新生们可以有过渡地接受全新的知识体系。但革洛丽不同,她的教学风格干脆而简练,直接切入实践内容,学生们被迫绞尽脑汁去理解书上晦涩的理论。
她的原话是,“人只有在茫然困惑地时候,才会对知识抱有敬畏之心,诚惶诚恐的主动学习。”
“契约是一种合意,它并非总是公平,有主导者和从属者的地位之分。法律也一样,只不过它是一种强制性的合意,并且有强制力处于后补位置作为保障。”革洛丽朝讲台上轻轻挥了挥下手,一摞纸条就唰唰的飞了起来,一张张挨个落在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
“一共四十张纸条,两张标着A,两张标着B,以此类推。拿到相同字母的两个人为一组。”
“每个人都有两本课本,打开《契约的基本原理与应用》,翻到第一十七页,”教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翻书声,革洛丽顿了顿,“从根本上来说,契约分为四种,一种是秩序契约,它具有强制性,主导方拥有绝对的权利,从属方需要履行相应的规则,森摩德里的大部分校规都是这一类。第二种是承诺契约,这是种比较特殊的契约,仅对契约中的单独一方起约束作用,比如你们在珍珠骨屿订立的契约。第三种是自由契约,它是两个平等的主体主动且自愿订立的,有时候双方权利义务较为平等,有时候则会因为订立的背景环境出现明显的主导者和从属者,甚至看起来不是那么公平。但契约精神是伊克雷尼最重要的精神之一,也是原则和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因此,每个人在订立契约的时候都要慎重。”
“最后一种是对立契约,它最常出现在比赛、战斗以及赌约中。订立对立契约除了自身意愿之外,还会一定程度上受到精神力强弱的影响。它是最常见也最简单的一种契约,你们今天要尝试的就是对立契约。”
勒维打开自己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D。他伸长脖子去看德拉尼的纸条,德拉尼分到了一个G。
“看来我们两个不是一组。”他遗憾地说。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说服对方协助自己达成一个心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注意,每组只有一个人能完成,从属者这堂课将拿不到成绩。契约誓词在二十六页。”革洛丽言简意赅。
德拉尼看了看书,对立契约的订立过程非常简单,只需要两个人有轻微肢体接触就能完成了。当然隔空也可以,不过这样对精神力的要求就高了许多。
他抬头环顾了一下教室,已经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寻找和自己拥有一样字母的人了。大家都轻手轻脚,尽量保持安静,显然革洛丽的话起了明显作用。
德拉尼先去看了看伊恩和以利亚,他们俩一个是A一个是H,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悻悻的继续寻找。路过卢塞恩的时候德拉尼其实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对手是卢塞恩,对上她几乎没有什么赢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中,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卢塞恩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大部分人积极寻找和自己字母相同的纸条持有者,也有一小部分人在自己的位置上观望,等别人来认领。德拉尼把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问过一遍之后,不得不走到莫瑞拉旁边,后者正姿态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上去还有几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得意。
德拉尼朝他的纸条上瞥了一下,果然,上面写着一个G。
莫瑞拉慢吞吞地说,“会唱歌的小鸟儿,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找到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德拉尼立刻就像被点燃的炸药,自己几乎把整个教室都绕了一圈,而他就在这里坐着、看着,而他还敢抱怨!他是没长腿吗?
而且那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他努力压下心里想把对方撕成纸条的念头,“不要那样叫我。”
“那我要怎么叫你?哥们儿?”莫瑞拉嫌弃地撇了下嘴,想到了勒维叫德拉尼时的样子。
德拉尼发现莫瑞拉好像特别针对勒维,虽然这很莫名其妙,就像勒维也莫名其妙的总是针对卢塞恩一样。但既然莫瑞拉没有指名道姓,德拉尼就没有揪着这个不放,只是不太高兴。
许多人两两一组站好。革洛丽没有要求必须排队站整齐,因此教室里看起来有点乱,好处是气氛不知不觉轻松了很多。德拉尼看了下四周,已经有人开始了,于是他板起脸说,“我们可以开始了?”
莫瑞拉没有看别人,他盯着德拉尼,语气里流露出稳操胜券的得意,“尼格林教授说赢了的人可以要求输了的人做一件事情。”
“是两个人争取成为对立契约的主导方,而契约的内容是一个心愿。没人说是一件事情。”德拉尼严谨地纠正,“这是订立契约,不是赌博。”
“你高兴怎么说就这么说。”德拉尼语调傲慢。
德拉尼噎住了。他其实知道莫瑞拉说得没错,输输赢赢,结果是一样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懒洋洋地看着自己像个陀螺一样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说不定心里还在嘲笑自己,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莫瑞拉饶有兴味地看着德拉尼,似乎对方气鼓鼓的样子让他心里很受用。他伸出左手,把另外四根手指蜷了起来,只留下修长的食指,“你知道为什么后裔的左手手掌不能被别人触碰吗?”
德拉尼对他伸出一根手指的动作有点疑惑,下意识摇了摇头。
莫瑞拉嗤笑了一声,“元素力量课上利勃塔教授明明讲过了。怎么,你是只顾着高兴自己得了个三级形态以至于都不听讲了吗?”
德拉尼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一部分是羞的,一部分是气的。这个人跟他是有仇吗?勒维说得没错,他果真是个眼睛长在头顶的混蛋。
莫瑞拉欣赏着他的窘态,看够了才慢悠悠地说,“这是个非常私人的部位,除非一些契约特别需要,后裔们通常会避免左手的触碰。”
原来如此。德拉尼想起刚才在书上看到,在精神力不够强大的情况下,契约双方只需要将左手指尖连结就可以了。
德拉尼不由把目光挪到了面前那只手上。莫瑞拉一直没收回手,手心向下手背向上。德拉尼能看到他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就像浸在冰凉的水中,毫无血色。
“谢谢告知。”德拉尼硬邦邦地说,不太情愿地伸出左手,勉强将自己的食指尖与莫瑞拉的指尖搭在了一起。
相触的那一刻,他感到一股微弱的、像气流一样的东西在身体里游窜,然后准确地传递到了与莫瑞拉相触的指尖。下一刻,一股更为猛烈的力量从莫瑞拉猛然撞向自己的手指。德拉尼身体差点晃了一下,指尖却仍牢牢与莫瑞拉黏在一起。
德拉尼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的精神力强于自己。虽然他没有感受到压迫,但被力量冲击的感觉毋庸置疑。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对冲精神力,那种灵魂深处传来的一边挣扎一边臣服的悸动,简直让人刻骨铭心。
一瞬间,他有点沮丧,虽然侥幸拥有卓越的元素天赋,可除此之外,他各方面和继承者比起来都差得太远。无论是面前的莫瑞拉,还是几乎每个教授都喜欢的卢塞恩。
但他不想放弃。输给谁都无所谓,他都能接受,唯独莫瑞拉不行,他就是不想输给莫瑞拉。本来这个人就傲慢自大,下巴抬得快赶上鼻子那么高,鼻子则长在头顶,要是再轻易赢了,恐怕以后会更加嘲笑他和勒维了。
莫瑞拉眯着眼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人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禁担心他会不会用力到把自己的手指弄爆炸。
自己从小就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德拉尼和卢塞恩不知道是什么怪胎,竟然是三级天赋。他虽然元素天赋没有比过他们,但正常情况下,二级形态已是巅峰。至于在其他方面,他更不可能输给毫无基础的觉醒者。
眼看对方把脸都憋红了,莫瑞拉撇了撇嘴。他确实有点生德拉尼的气(他脑子里都是糨糊吗,居然还没想起我),总是忍不住嘲讽他也是事实,可看到他这直冒傻气做无用功的样子,居然可笑地升起一股不忍之心。
他收回目光,集中精神,将自己的精神力霸道地倾轧过去——
白光一闪,契约完成了。
德拉尼被晃得闭了闭眼,随后发觉脑子里好像多了个约束。和在珍珠骨屿订立的契约不同(因为没有时间、地域作为客观环境限制),他发现只要自己的目光一碰到莫瑞拉,脑海里就会冲出一个念头,让他忍不住想为莫瑞拉做些什么。
这种感觉真是……无以言表。
再清楚不过的,德拉尼知道自己输了。他收回手,装作不在意地垂下眼帘,“我输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瑞拉审视着他的表情,占上风让他感到一阵快乐的满足感,眯了眯眼睛,“今天晚饭结束后敢不敢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德拉尼警惕地问,“你想去哪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我最近想弄一株比较贵重的植物来养,本来打算自己去的。但既然你输给了我,那我就不用亲自动手了,可以由你代劳,我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莫瑞拉慢条斯理地说,又像想起了什么,狡黠地眨了眨眼,“会唱歌的小鸟儿,不会是没了那个沃恩在旁边,你就不敢去了吧?”
“当然不是!”德拉尼立刻反驳道。他想了一下,觉得莫瑞拉不敢在一位教授布置的任务上动歪脑筋,大概只是他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找个借口使唤自己当仆人用。
虽然不情愿,可这种看到莫瑞拉就想要为他做什么的想法让德拉尼感觉浑身不舒服,只想快点完成以求解脱。
“我去,但是不许再那样叫我。”德拉尼觉得那个绰号真的有点娘娘腔,听听,小鸟儿!
莫瑞拉避开这个话题,转而强调道,“你自己一个人,不许带那个沃恩。”
“好。”德拉尼干脆地答应。
实际上就算莫瑞拉不说,他也不会带着勒维的。
等他回到原本位置的时候,勒维已经回来了,他兴奋地说他成为了主导者,然后问德拉尼的对手是谁以及结果。
“是阿特纳,我输了。”德拉尼很沮丧。
“什么?”勒维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他马上压下这些,安慰德拉尼,“没关系,毕竟他是个继承者,估计赢了也只是因为早就学过这些。等他吃完这些老本,以后的结果就不一定了。”
道理德拉尼都懂,可他还是提不起精神。
这种负面情绪在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后达到了顶峰——因为伊恩和以利亚都在各自的契约中成为了主导者。
伊恩安慰了德拉尼几句,不过他的口才实在算不上多好,所以那些安慰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以利亚在一旁出主意,“要不然你就当忘了?反正只是个课堂练习,应该没那么重要。”
“不行!我才不能对阿特纳示弱,否则以他那种傲慢的性格一定会到处嘲笑我的。”德拉尼拒绝了这个糟糕的提议。
他们又出了好几个主意,但其实都不能真正派上用场。而且德拉尼绝望地意识到,由于都是主导者的原因,导致他们三个根本无法理解对立契约的从属者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完全不想声情并茂的向三个室友阐述作为从属者那种身不由己的冲动,他宁愿杀了自己。
最后他只能借口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他们才放过了他。
德拉尼把床幔拉下来,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觉得真的倒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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