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联盟是什么？”
德拉尼一回到处方及华夏传统草药学的教室，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的声音压得不够低，华迦教授看了他一眼。
“你从哪里听到的？”卢塞恩语气严肃。
“珀恩的办公室，珍稀种族保护协会的会长提到了这个。”
“萨维奇·布莱克尼？他还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想让安斯艾尔□□离开学校，为奥冰受伤负责，但珀恩拒绝了。随后他要求让海孔雀留在森摩德里直到本学年结束，而且，呃，”德拉尼看了卢塞恩一眼，局促地说，“他提出让我定期去探望奥冰。”
勒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卢塞恩一副“意料之中”的冷淡语气，“如果德拉尼定期去看望奥冰，就会让谣言持续发酵，甚至不需要很长时间，奥冰的目的就达到了。”
“听起来珍稀种族保护协会像是在满足海孔雀的目的？”勒维困惑不已，“他们不应该是保持中立、正义的吗？”
卢塞恩嘲讽道，“其实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海孔雀特权维护协会。”
“我明白了，”德拉尼叹了口气，“萨维奇·布莱克尼就是奥冰的支持者，说不定他已经和奥冰串通一气，这次来不过是帮助奥冰达成目的。”
卢塞恩挑挑眉。
德拉尼表情沮丧，“好吧，我向你道歉，我早该听从你的建议，你是对的。”
“现在也不晚。”她止住这个话题，正色道，“现在我们来聊聊骑士联盟。”
“很酷的名字，”勒维很是好奇，“伊克雷尼还有骑士吗？”
“当然没有，”卢塞恩肯定地答道，“史书上有记载的最后一名骑士大概是六万多年前，随着他的死亡，光纪元彻底落下帷幕。”
从公元前3500年苏美尔人发明楔形文字开始，人类文明史不过七八千年。因此这六万年简直不可想象，勒维咋舌，“好漫长的历史。”
“骑士联盟实际上是伊克雷尼时代才有的组织，由12枢机家族组成，它存在的意义是对抗神庙势力。”
德拉尼和勒维被搞糊涂了，神庙和学校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更重要的是，“骑士不应该是服务于教廷的吗？怎么会属于12枢机家族？”
“星岁纪元29618年，教廷就不复存在了。”
勒维的历史学的跟古文一样好，对年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说最后一位骑士死于光纪元末年，而教廷结束于星岁纪元29618年，意思是在将近三万年的时间里，教廷都没有骑士？”
“没有。”
“这怎么可能？”勒维惊呼，“没有骑士的效忠，教廷居然存在了三万年？”
“我们是要讨论教廷辛秘吗？”卢塞恩恼火于话题的走向，“没有骑士不代表没有效忠者，教廷虽然式微，但仍有神谕者以及教众。当然，教廷也曾破格授予了一部分骑士，只不过后世并不承认他们的骑士身份罢了。因为自从最后一名骑士死亡后，侍童以及侍从没有了服侍对象，在没有战功的情况下无法晋升，更重要的是星岁纪元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与教廷开战，这些后来的‘骑士’没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甚至没有机会剪去旗帜燕尾，当然不足以成为真正的骑士。”
勒维听得更震惊了，嘀咕道，“居然落魄了三万年，难以想象……”
卢塞恩懒得理他，“因此骑士联盟本来就不是由骑士们组成，亚特兰蒂斯的辉煌时代已经结束，这只是12枢机家族抱着过去的荣耀不肯撒手罢了。”
德拉尼冷不丁地问，“你很讨厌12枢机家族？”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为什么？”
“当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卢塞恩问，“或者说，当你第一次在法律与契约课上看到尼格林教授的时候。”
“拒人于千里之外。”德拉尼实话实说。
“真是相当委婉的回答。”卢塞恩忍不住笑了，“枢机家族们傲慢又高高在上，一向不讨人喜欢，事实上，他们彼此也都看不顺眼。当然，安默拉家族是例外。”
她眼看勒维又要问为什么，立刻头痛地拒绝，“别问为什么，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勒维悻悻地塌下肩膀。
“对于家族来说，家族利益永远排在首位，勾心斗角、残酷冷血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家族的优势传承。这很厉害，没人能否认这一点，但同样不能否认这确实不讨人喜欢。”
“据说12枢机家族门风森严，如果尼格林教授知道你这样讲，会不会惩罚你？”
“不会，我现在是家族的宝贝，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她不等两个男孩再问其他问题，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森摩德里就是神庙。”
德拉尼和勒维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非常确定希里奥多姆女士没讲过这个。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从没人提起过？书里也没有。”
“事实上，从伊克雷尼创立开始，神庙在名义上就已经消失了。教廷和神庙的争斗持续了几万年，亚特兰蒂斯的覆灭也是因为立场的对立，因此神庙不希望伊克雷尼延续过去的老路。分裂不会带来和平，科技和文化会在一次次分裂中彻底消失。”
勒维插嘴，“俗世一直以来的观点都是亚特兰蒂斯毁灭于一场洪水。”
“没错，”卢塞恩点头，“但洪水不是天灾，而是人为。是两个足够强烈的势力碰撞的结果，带来的只有毁灭。”
“既然如此，为什么说森摩德里就是神庙？”
“陆地人有得天独厚的繁衍优势，但并不是所有种族都这么幸运。后裔虽然不至于灭绝，数量却一直在减少，内部分裂只会加速我们的灭亡。”
德拉尼和勒维没明白，“所以？”
“所以神庙放弃了在亚特兰蒂斯延续下来的地位，不再与12枢机家族对立，将自身变成学校，用海洋之眼带来每一个觉醒者——它在做融合——将12枢机家族、神庙和觉醒者融合到一起，让我们有机会共处，形成纽带，从而牢不可破。森摩德里的意义就是传承之地。”
德拉尼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12枢机家族还组成了骑士联盟对抗森摩德里？难道他们不希望传承得更久吗？”
“他们希望，但他们更希望自身传承得更久。如果家族泯灭于历史的长河，那伊克雷尼是否能延续下去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德拉尼无法理解这种立场，“至少他们还活着。”
卢塞恩：“对家族来说，只有家族能够传承下去才叫活着。”
他沉默了。
“对你来说呢？”勒维问。
“对我来说，做自己、做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活着。”
“难怪你不喜欢他们。”勒维咧了咧嘴，“所以你的意思是，12枢机家族仍然担心森摩德里有朝一日会摇身一变，重新改回神庙的名字？”
“没错，历来伊克雷尼的大祭司都是森摩德里的校长。对12枢机家族来说，只要大祭司还在，权力就还是掌握在神庙手上，这让他们寝食难安。”
德拉尼对此表示完全的不能理解，“即便失去森摩德里这条纽带会加速伊克雷尼的衰亡？”
“是的，你无法想象这些古老家族的自私和偏执会达到什么程度。”卢塞恩冷淡地说，“他们在乎的只有自身族系延续。”
“既然如此，骑士联盟怎么会达成一致将我推给海孔雀，这难道不是便宜了‘外族’？”
“我也没想通。”她泄气道，“可能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肯定忽略了什么信息。”
德拉尼和勒维都觉得卢塞恩已经想得非常多了，真怀疑她简直没有童年。
“我得去问问尼格林教授。”她说。如果不是现在还在草药课上，她可能马上就会离开。
德拉尼心事重重，在分辨草药的时候将天葵子和香附弄混了。卢塞恩眼疾手快地挡住他倾倒的动作，“别，这是香附，用来治疗胸腹胀痛和消化不良。”
她拿起一粒香附，指着上面的纵皱纹，“它是莎草的根茎，有许多隆起的环节，颜色也比天葵子更深一些。”
“谢谢。”德拉尼由衷地说。如果卢塞恩没有拦住他，这节课的随堂测验他大概会得到一个零蛋。
卢塞恩见他脸色不好，决定挑起另外一个话题，“你们俩的舞伴找得怎么样了？”
勒维的表现也一团糟，他分不清白前和白薇，也分不清香加皮和五加皮，正嘀嘀咕咕地埋怨萝摩科植物长得毫无辨识度，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有找舞伴的时间还不如用来上课，反正一年级新生不可能拿得到名次。”
卢塞恩的表情看起来写满了不相信。
“你那是什么眼神？”勒维怪叫起来，“我上周加了一节占卜和仪式课、一节药剂学和两节草药学，哪里有时间去找舞伴？”
卢塞恩提醒道，“你要把课程尽快补上，否则加课只会越来越多。”
勒维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受到加课困扰的人不止勒维一个，除了湖畔校舍以外，大部分新生都得到了每周三到四次的加课，下午的运动训练、活动和兴趣会的时间都被不同程度地压缩，可即便这样，完成作业的时间依然少得可怜。
不过在森摩德里的传统中，二年级学生要帮助一年级新生适应学校的各项制度和活动，因此最累的当属他们。
亨利·霍舍姆和奥利·梅尔顿是一对好朋友，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亨利参加了许多社团活动，经常忙得忘记时间，奥利总是吓唬他说他忘记或者错过了什么活动，并且在亨利忙得火烧火燎时在一旁悠悠地说风凉话。
“你太烦人了。”亨利总是这样说。
但他们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奥利虽然总是揶揄打击亨利，还总是想恶作剧，但从没真正实施过。
勒维很喜欢他们俩，因此经常拉着德拉尼一起参加他们的各种活动和训练。
“嘿，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在奥利第三次把德拉尼撞进水里后，他停下动作，把德拉尼从水里拽了上来。
德拉尼揉着肩膀，这一下可真疼，他打赌奥利撞亨利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用力。
亨利踩着水面滑行到德拉尼身边，笑嘻嘻地说，“嘿，你要是把我们校舍的三级天赋者撞散架了，我看你怎么把他拼起来。”
“你够了。”德拉尼抖掉滑行鞋里的水，对他的贫嘴深感无奈。
滑行鞋就像个椭圆形的盘子，底面光滑，边缘翘起，内侧刻满了动力和加速符文，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快速在水面滑行。
“说真的，你怎么了？最近几天的训练都不在状态。”亨利关心地问。
德拉尼不想把关于骑士联盟的事告诉他们俩，只好搪塞道，“我的法律与契约课不太好，尼格林教授上周要求加了一次课，这周可能又要加课了。”
奥利狐疑地看着他，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看到卢塞恩把她的笔记借给你了。”
德拉尼刚想辩解，就听到亨利说，“怎么又是她？”
“奥冰？”勒维顺着亨利望过去，语气微妙，“她来这里干什么？”
“谁知道。”亨利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周已经是第三次看见她了，而今天才周三。”
德拉尼知道奥冰是来找他的——他不可能永远躲着对方。
“我去跟她谈谈。”德拉尼认命地走向岸边。
奥冰抿着嘴，平日里总是倔强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愧疚，不安地目视着德拉尼。
德拉尼叹了口气，“上次受的伤好了吗？”
“斯庞德夫人已经治好了。”奥冰顿了顿，突然毫无预兆地道歉，“对不起。”
她咬了咬嘴唇，“珀恩教授宣布让海孔雀在森摩德里度过这个学期，我知道肯定是金特里要求的。”
德拉尼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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