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道，“我听说那天的草药课上你被叫到校长室了，金特里也在，他是不是为难你了？”她偷偷观察德拉尼的神色，“后来的深潜练习我再也没见过你。”
见她提到深潜，德拉尼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坚持去深潜？你明知道你不适合，深潜对海孔雀来说很危险。”
“我来就是想解释这个。”奥冰睁大眼睛，“我真的没想到那天会发生意外，更不想连累安斯艾尔□□或者你。我只是想证明后裔能做的，海孔雀也可以。”
德拉尼想到卢塞恩的话，不由脱口而出，“无意冒犯，但你真的认为海孔雀和后裔在任何方面都一样吗？我的意思是，你看，海孔雀明明在精神力方面更出众，你为什么非要去做海孔雀不擅长的事情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带偏见的看待海孔雀。他们不在意海孔雀也有所长，全部的关注点只是我们无法感应元素力量。”奥冰垂下眼睛，“旁人越是因此看不起我们，我越想证明他们是错的。”
但你无法证明别人是错的，因为海孔雀就是无法感应元素力量。
德拉尼张了张口，又闭上，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沉默。奥冰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诡辩，或许一时可以说服别人，但他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卢塞恩。
奥冰勉强笑笑，“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来道个歉，你不用在意金特里。”
她看起来有点失落，不过仍然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德拉尼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试图想象如果是卢塞恩会怎么说，“很多时候只要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奥冰未来的道路如何，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你以后还打算继续练习深潜吗？”
“不知道，或许不会了。”奥冰垂下头，“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她垂下头的样子与之前的自信满满截然不同，有几分那天珠儿可怜兮兮的意味。德拉尼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实在不愿相信这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心机。
最终他还是留了一分余地，“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是说，真的需要帮助的话。”
谁都需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生而为海孔雀并不是她的错。
“谢谢。”奥冰惊讶地抬头，神色渐渐被感激填满。
*
后来的深潜训练，奥冰确实来过几次，不过她没有下水，只是略显惆怅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别人训练。德拉尼看到了她，然而没有太多时间为此同情她，因为他加课的情况并没有减少。再加上排得满满的活动，每当有学生想偷懒时，里德夫人和黑境校舍的宿管员霍根先生就会把他们从校舍里赶出去，强迫他们忙碌起来。
关于卢塞恩舞伴的消息，是距离仲夏节还有一周前，勒维在周一的校报增刊上看到的。他一只手的叉子上插着煎蛋，另一只手按着增刊，念道，“冰块小姐邀请安默拉共同参加鱼尾舞会。”
“你已经有舞伴了？”他张大嘴，扭头看向卢塞恩，没注意叉子上的煎蛋快掉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全校都有舞伴了，只有你们两个不着急。”卢塞恩嫌弃地看着挂在叉子上的鸡蛋，提醒道，“你的煎蛋快掉到手上了。”
勒维一口咬掉煎蛋，随便嚼了两下就吞下去，“安默拉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过，哪个校舍的？”
“山楂树校舍。不过比起这个问题，我更想知道的是，”她朝增刊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为什么校报增刊上对我的称呼是‘冰块小姐’？”
勒维咳了一声，心虚地说，“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能不提了吗。”
卢塞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好像听你提过安默拉，”德拉尼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你说过最好的那个枢机家族吗？”
“没错，不过我要纠正一点，12枢机家族都深陷权力和传承的诅咒，安默拉也不能幸免，不要对任何一个枢机家族抱有期望，否则会付出意想不到的惨痛代价。”
“好吧，我知道了。”平白遭到告诫的德拉尼闷闷不乐地揉了揉鼻子，“你好像很喜欢安默拉家族？
“他们平时很和善，也乐于助人，没人不喜欢安默拉。”
“等等，还没说完呢，”勒维还是对卢塞恩不声不响就找到舞伴感到不满，“你居然没有提前告诉我们！”
“别无理取闹，你们又不是我的监护人，而且只是一场舞会而已。”
勒维看起来仍然气鼓鼓的，好像卢塞恩背叛了他们的小团体一样。
为舞伴烦恼的当然不止勒维，事实上还有好多一年级新生没有找到舞伴，他们羞涩于邀请异性，这件事远不像卢塞恩说的那么轻松。
星河校舍的长桌上，莫瑞拉和西笛正互相嘲讽。
“哈！尼格林找了一个安默拉当舞伴，你没戏了。”莫瑞拉幸灾乐祸。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西笛对卢塞恩的关注远超常人。
至于莫瑞拉为什么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他除了关注德拉尼之外，第二关注的对象就是这个从小到大和自己相互追逐着一起长大的讨厌鬼了。
西笛凉凉地说，“难道你有戏？”
“我又不想邀请她做舞伴！谁会想邀请一个尼格林，如果她不是三级天赋者的话？”
“别傻了，就算不是三级天赋者，尼格林也比那些虚荣又幼稚的姑娘们有趣多了。”
“瞧瞧我听见了什么。”莫瑞拉明显感兴趣起来，“莫非你对尼格林有好感？”
“如果关注三级天赋者可以算好感的话，你对弗格莱桑可不止好感这么简单。”西笛轻飘飘地回敬道。
这句话戳到了莫瑞拉的痛脚，他对西笛怒目而视，可惜杀伤力是零，后者毫无退缩之意。
半晌，莫瑞拉哼了一声，“反正我们的家族都不可能得到三级天赋者，你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如愿。”
无论是德拉尼还是卢塞恩，都不会选择一个人鱼。
西笛浑不在意地送给莫瑞拉一个笑容，把他气得不轻。
斯特林在一旁见缝插针，“莫瑞拉，你打算邀请谁？”
“我当然要邀请风元素天赋的女孩，唔，土元素也行，长相要漂亮，最重要的一点是，决不能是俗世来的乡巴佬！”
斯特林立即谄媚地说，“距离舞会只有几天了，我们校舍有好几个姑娘就等着你的邀请了。”
“噢，她们长得不够好看，也不是黑鳞鲛人，就算吃下鱼籽泡泡恐怕也只会在原地吐泡泡，”莫瑞拉鸡蛋里挑骨头，“我可不想被拖累。”
“可如果你再不选，受欢迎的姑娘们就都被挑走了。”
“说的也对。”漂亮的姑娘总是众人最先邀请的对象，于是莫瑞拉开始回想他印象里勉强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女孩，“让我想想……艾尔彻？不行，她脖子太长了，朝我走来的时候就好像要啄我一口似的。尤娜也不行，她太可怕了，每次都围着我嘘寒问暖，我可受不了。塞夫顿家的那个女孩儿好像还不错，但我不喜欢她头发的颜色……”
“纳维亚呢？有许多男生都想邀请她，可惜碰了一鼻子灰。如果是你，我打赌她一定马上答应。”
莫瑞拉皱起眉，“她长得倒是不错，但我不想找一个塞壬。”
西笛语气温和地插嘴，“是啊，她居然有一条鱼尾，多么令人嫌弃。”
他的笑容恰到好处，礼貌又彬彬有礼，是最完美的社交礼仪——如果没听到他说话的内容。
莫瑞拉皱起鼻子，恶狠狠地说，“谢天谢地黑鳞鲛人和塞壬是两个种族，否则我连一分钟都无法忍受和你这个虚伪的家伙是同类。”
西笛回以一笑，舌尖从下唇中间掠向一侧唇角，然后咬住，那笑容让莫瑞拉想打他，“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斯特林赶紧喝了一大口果汁，拿起一块巧克力布朗尼塞进嘴里，远离这场纷争。他是要讨好阿特纳家没错，但为此就得罪布尔家显然得不偿失，毕竟塞壬都是暴力分子，小气又记仇。
*
随着日期临近，学生们都热切地讨论着鱼尾舞会，因此图书馆里几乎没什么人，比以往更清净了。卢塞恩对此很高兴，他们聚集的地点也从休息室搬到了图书馆。
“情况不太妙，”图书馆里太安静了，卢塞恩只能把声音压低到不能再低，避免被偌大空间里仅有的几个人听到，这让她原本温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尼格林家族现在没什么话语权，因为我的原因，现在其余枢机家族达成了统一战线，尼格林被排除在外了。”
勒维把一摞书放在桌子外侧，隔绝可能窥探的视线，“你们家族对被排除在外居然没意见？”
“尼格林只能默认现状，一切发声都会被解读成不识相。”
毕竟现在尼格林是唯一拥有三级天赋者的家族，被针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勒维嘀咕，“一定很憋屈。”
卢塞恩把上半身伏低，整个脸孔刚好被那摞书挡住，“在想好怎么拉拢德拉尼为己所用之前，他们不会允许他和任何一个家族走得近——是的，我们是朋友，这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他们很担心我们三个关系会越来越好，导致德拉尼最终投向尼格林家族。”
德拉尼沉吟片刻，“可是按照萨维奇的说法，把我推向海孔雀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但至少可以让尼格林家族少一个三级天赋者，就目前来看，德拉尼和尼格林家族的关系最有可能向好的那面发展。”卢塞恩答道，“枢机家族一向对海孔雀不屑一顾，更不会把其当成对手。他们有自信随时从海孔雀手中把你抢回来。”
“怎么抢？我是人，不是可以劫掠的货物。”
“许以钱财、权势，利诱不成就威逼，古往今来都是这一套。”
“所以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到想出合适的办法再把我抢回来？”
“没错，”卢塞恩懊恼地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我，真的很抱歉。”
“这又不是你的错，别在意。”德拉尼安慰道。事实上他觉得这根本算不上坏消息，至少他目前还是安全的。
但卢塞恩看起来仍然很介意。
“真的，情况没有那么糟，奥冰最近也没再出现。”德拉尼试图让她相信，“至少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卢塞恩勉强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和阿特纳保持距离。”
德拉尼想到莫瑞拉奇怪的态度，“他有问题吗？”
“我还不能确定，只是提个醒。”卢塞恩没有具体说明，只是简单地说，“跟他走得太近可能会有麻烦。”
“不管他有没有问题，我都投赞成票。”勒维立刻附和，“我就是讨厌他。”
德拉尼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颗淡金色的脑袋，在阳光下的时候又黯淡又明亮。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然而寻根究底的时候又了无踪迹。
以莫瑞拉的外貌和跋扈的性格，他如果见过绝对不会忘记。德拉尼甩掉脑海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把注意力放回12枢机家族上来——这才是最重要的——哦，或许找个舞伴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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