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溯源节。
城堡被装饰得焕然一新。礼堂的灯光都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既不像金色那么耀眼，也不像银白色那么惨然。它们就像日光下的尘埃，边缘渡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如同无数飞舞的细小光粒。
走廊两旁布置成海岸线，剔透的水波轻轻晃动，看起来美轮美奂。
星夜、光芒、海岸……这个场景实在是太梦幻了，比海孔雀到来那天更令人惊叹。
不过比起这些节日装饰，最吸引人的还是传统活动——鱼尾舞会。
溯源节庆典总共持续三天，第一天的开场舞会于黄昏时分举行，全校师生汇聚在白船上，等其升至云端时拉开帷幕，因此又被称为天空舞会。一年级的舍长们与各自的舞伴以古典帕姆舞开场，随后教授们入场，直至全校共舞。
德拉尼和勒维在舞会前一天总算找到了舞伴，避免了形单影只的厄运。
德拉尼的舞伴是贝儿，这是他和勒维、卢塞恩共同讨论的结果。卢塞恩认为不宜和珍稀种族保护协会对着干，以免激起他们的干预，但也不能完全顺应他们的期望。三人考量后一致认为贝儿是合适的人选——她既不像奥冰那样急于为自己博得声誉，也不像大部分海孔雀那样早早选好了出身显贵的男孩儿们，更不像珠儿那样纤细娇柔——她好像对舞会不怎么热衷，每天沉迷于自己的事情，其余时候则平淡又无趣。不仅德拉尼和勒维对她不反感，连卢塞恩都对她印象不错。
德拉尼是在周六的植物培育兴趣会结束时邀请的贝儿——卢塞恩提前打听过了，她没有邀请任何舞伴，而且还恰好撞见了一个邀请她参加舞会的男生。卢塞恩这么形容道，“如果那个男生能稍微正常一点儿，而不是语气傲慢得像施舍的话，我想她会答应的。”
人生中第一场舞会来的这么早，这是德拉尼始料未及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场舞会起码也是中学的毕业舞会。当他忐忑的向贝儿说明来意后，对方平静又痛快地答应了，顺利的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德拉尼没有邀请奥冰。如意算盘落空，到时候布莱克尼一定气坏了，”勒维幸灾乐祸，“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德拉尼也邀请了海孔雀，他总不能指名道姓地要求德拉尼必须邀请奥冰。”
卢塞恩则显得有点担心，“希望我们不会激怒他。”
他们对此忧心忡忡，但当舞会真正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顾得上布莱克尼——一年级新生的礼服是学校的裁缝们赶制的，男生的礼服搭配了专门的环肩垂带——一颗颗白宝石串在一起，摇摆的时候就像海浪涌动。女生的礼服则是在裙摆处缝制白宝石，旋转时下摆处星火流萤，华美异常。
德拉尼选择的礼服是俗世常见的燕尾服，不过他个子不够高，于是裁缝将衣服的腰身略微收紧，让他看起来挺拔一些。勒维选择了马术装，整个人比德拉尼还要精神，可惜他肚子吃胖了点，必须使劲吸着气才能系上腰带。
卢塞恩非常应景地选择了鱼尾裙，她的腰非常细，腰线又高，这样的比例使她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人鱼。
勒维酸溜溜地说，“这不公平，她吃的不比我少，为什么腰还能那么细？”
贝儿的礼服是一条帝政长裙，端庄的同时还有几分飘逸。德拉尼庆幸不已，因为这条裙子在各种争奇斗艳的裙装中实在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黑境校舍一年级的舍长伊恩，他的舞伴是芙洛拉·贝克。德拉尼对她有印象，她曾在元素力量学的课堂上质疑元素等级检测的不公平，后来选择了守护者校舍。不过珀恩一向鼓励不同校舍的学生们彼此来往，因此有不少人的舞伴来自其他校舍。
芙洛拉的礼服很特别，是一条拼接裙裤，上半身是一个船型大圆领修身五分袖，露出大半个肩膀。腰部是手掌那么长的金色叶片，转动的时候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下身是在脚踝处收紧的宽松裙裤。她挽着伊恩的手臂入场，大方地展示自己小麦色的皮肤，灿烂的笑容十分吸引人。
“她可真漂亮。”纳维亚说。
她是莫瑞拉的舞伴——在把自己认识的姑娘都盘点了一遍之后，莫瑞拉不情愿地承认只有她最合适。当然尤娜在身份上更匹配，但他实在不想被她念叨整整三天。
见莫瑞拉邀请了纳维亚，尤娜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西笛能邀请自己，但西笛邀请了星河校舍一个三年级的女生，她最终气愤地邀请了斯特林。斯特林本来不想答应，但她威胁斯特林如果敢拒绝自己，那她就让父亲在莱斯利面前说尽斯特林家的坏话。斯特林迫于无奈答应了，不过一直暗自祈祷莫瑞拉不要注意到自己的舞伴正是一直围着莫瑞拉转的尤娜。
斯特林显然多虑了，莫瑞拉正恼火地盯着德拉尼，根本没空关注他。
弗格莱桑这个蠢货，居然找了个海孔雀做舞伴，难道尼格林没有告诉他不要蹚浑水吗，简直是给自己惹麻烦！
听到纳维亚的话，莫瑞拉终于收回一直黏在德拉尼身上的目光，转向芙洛拉，嫌弃地撇了撇嘴，“瞧她那糟糕的皮肤，一点都不白皙，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看的，那些人的眼睛瞎了吗？”
他只看了芙洛拉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回到德拉尼身上，脸色非常臭。
不过德拉尼可不知道这些，他紧张地注意着伊恩的舞步，希望自己一会儿不要出糗，例如踩到贝儿的脚，或者环肩垂带勾住贝儿的衣服——天，他简直坐立难安。
“别紧张。”亨利站在德拉尼旁边，见状安慰道，“一年级新生都跳得差不多，你不会是最差的那个。”
“亨利说的没错。”奥利从另一边冒出来，“去年亨利跳舞的时候踩到了女伴的裙子，害得她跌倒了，你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差。”
亨利今年的舞伴是南领的一年级新生卢明娜·斯帕克，她听到后惊恐地往后挪了挪，似乎想逃跑。
“闭嘴！”亨利恶狠狠地瞪了奥利一眼，急忙转头解释是因为去年女伴的裙子太长了，拖在地面才导致了悲剧。
奥利看了看卢明娜长至小腿的裙子，认真地说，“至少今年你不用担心踩到舞伴的裙子，不过她的脚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当心。”
亨利发飙了，“梅——尔——顿！”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说了。”
这对冤家的插科打诨并没让德拉尼放松，他不禁低头去看贝儿的长裙——刚刚露出鞋尖，看来他不用担心发生去年亨利的惨剧。
珀恩的开场讲话依然很简短，他祝大家能愉快地享受这个充满特色的传统节日。随后舍长们和舞伴在众人的注视下率先走到甲板船头的空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成两排，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别紧张，”贝儿小声说，“你是三级天赋者，我才是应该紧张的那个。”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舞会。”德拉尼僵硬道。
贝儿叹了口气，“真羡慕你，海孔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舞会。”
德拉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第二支舞曲奏响时，教师们也入场，不过他们跳的不是帕姆舞，而是一种叫做普里奥的舞蹈，这种舞蹈兴盛于光纪元的教廷，原本是用于祈福的舞蹈，后来逐渐演变为正式场合的社交舞蹈，舞步流畅，动作优美。
到第三段音乐时，所有学生都加入其中，整个甲板上都是跳舞的身影。
德拉尼一直小心翼翼，以免踏错舞步，好在贝儿并不留恋舞池，一曲终了，她主动提出想吃点东西，德拉尼如释重负，赶紧答应下来。
贝儿离开后，德拉尼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休息，端起一杯苦橙汁小口小口地喝。这种苦橙是森摩德里特有的植物，吃的时候苦涩异常，咽下去之后却能在舌根处感受到甘甜。卢塞恩很喜欢这种果汁，但德拉尼一直认为它太苦了。
这会儿他心不在焉，反而喝下去小半杯。
“怎么不跳舞了？”勒维走过来，看到德拉尼手里的苦橙汁，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也喝这种东西？”
“贝儿说想吃点东西。”德拉尼耸耸肩，“或许是我跳得太糟了。”
“我觉得还行，你训练的时候表现得不错。”
勒维一屁股在旁边坐下。白船上的甲板呈环形，中间是那根巨大的圆柱，周围是空置的圆台地带，然后就是他们所在的甲板。沙发和座椅都背对着圆柱，坐在上面可以看到白船外面的风景，橙黄色的云霞如同落日西沉。
他们上一次看到这番景色时还是来到森摩德里的第一天，德拉尼还记得那天勒维被白船折磨得不轻，众人破水而出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看到森摩德里的天空。
时间过得飞快，德拉尼猛然意识到，半个学年就在忙碌中过去了。而他从兴奋、期待，增加了担忧，还有说不出口的恐慌。
勒维靠在沙发背上，环肩垂带上的白宝石流动着细碎光芒。这实在非常美丽，像云间的星辰，一闪一闪。这是在俗世无法看见的美景，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星辰。德拉尼盯着那些白宝石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远方，他确实背负着担忧，但也见到了别人没机会见到的风景。
德拉尼想，就像祖父说的，总会有一条出路。
*
众人在星辰之间入睡。第二天早上霍根先生破天荒准许他们睡到日上三竿，因此黑境校舍的学生们个个精神擞抖。不过当众人进入宴会厅时，发现自己仍然是最早一批到达的，只有几个湖畔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坐在角落里。
海孔雀都还没出现。德拉尼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吃早餐。溯源节的早餐与平时不同，主食是蟹壳包和蟹肉煎卷，制作起来非常麻烦，当然也十分美味。蟹壳包的馅料是用鱼肉泥和蟹黄搅拌而成，包进加入火腿肉泥的面团中烘烤，烤好后面包壳酥脆，就像蟹壳，蟹壳包因此得名。蟹肉煎卷则是将蟹腿统一切成五英寸的长度后紧紧排列，浇上蛋液，煎烤至凝固后撒满碎蔬菜及配料，卷上各种搭配的食物食用。
宴会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舞伴们彼此面对面坐在一起。所有人用餐结束之后，珀恩摇了摇他最喜爱的黄铜铃铛，微笑道，“溯源节的第二天——深海舞会！”
“相信你们都知道，深海舞会就是深潜。和以往每年一样，深海舞会在鱼尾海举行。每组舞伴会得到一只光瓶作为样本，里面有数量随机的光粒。在深潜的过程中你们会发现鱼尾海中放置了许多光瓶，每组舞伴可以拿取其中的一个，注意——拿了就不能放下，也不能更换。同样需要注意的是，深海舞会只许下潜，不允许回头——每一只错过的光瓶，都没有被重新拿起来的机会。深潜的终点是一扇传送门，它会将你们送回森摩德里。届时所取得的光瓶亮度比之样本越接近，持有者就越有机会赢得舞会第一名。”
“当然，在深潜之前，别忘了吃鱼籽泡泡，它会给你们一条真正的鱼尾。”
珀恩拍了拍手，几百只光瓶应声从宴会厅天花板飘落而下，明暗不一，如同缓慢坠落的星辰。
其中一只光瓶在德拉尼和贝儿面前落下。它不算明亮，至少勒维面前的光瓶比它亮得多，不过它也不至于黯淡，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德拉尼抓紧时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光瓶，希望对它的印象能更深刻一些——深潜的时候不能带着样本光瓶，众人只能凭借记忆力搜寻亮度相似的光瓶。他很怀疑看过数十只不同的光瓶之后，他是否还能记得面前这只样本光瓶的亮度。
不过比起光瓶，犹如玻璃弹珠一般的鱼籽泡泡得到了更多关注，它外皮是海藻制成的薄膜，内里是各种味道的果汁。每个人可以选择一粒鱼籽泡泡食用，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内，只要浸泡在水中，腰部以下就会变成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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