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你简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勒维仍旧十分惊愕，“是谁在白船上对我说有独立思想的物体都是可怕的存在？你居然没有立刻逃跑，而且是在明知道它差点毒死你的情况下。”
德拉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告诉过你了，它说有关于12枢机家族的办法！”
“是的，你刚才提到了这一点，但你怎么知道它可靠？它差点杀了你！”
“我们能跳过这一点吗，”德拉尼很无奈，“毕竟我没死，而且我现在遇到了更大的难题——12枢机家族和连名字、数量都不知道的其他势力。我都不知道我晚上为什么还能睡得着觉。”
勒维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抱歉，”他沮丧地说，“我没办法相信一个加害者，而且还是个非人类。我只能尽量试着不去想这一点。”
“多谢。”德拉尼叹了口气，“我太焦虑了，或许真的是我病急乱投医。”
“不，别那样说。”勒维努力把海荆棘想象成一个无害的人，“它——对不起，他在你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三级天赋，并且知道你正在受12枢机家族的困扰，显然对这一切关系了如指掌——这怎么可能？”
他暴躁地蹂躏自己的头发，“假设这一切都成立，它想要什么？总不会是好心地对上次差点害死你心生亏欠，特意来弥补过失？”
德拉尼老实道，“我不知道。”
勒维灵光一闪，“会不会它也想得到你的力量？”
“可它只是一根海荆棘，后裔的元素天赋对它来说有什么用呢？”
德拉尼绞尽脑汁地思索，当他和勒维对视时，他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有人在背后指挥它！”
勒维翻身而起，去拿自己的袍子。
德拉尼忙问，“你干吗？”
“去找卢塞恩啊。”勒维理所当然地说，“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告诉她。”
德拉尼噎住，什么时候勒维开始这么信任卢塞恩了？他的意思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紧密？
“等等！”德拉尼出声制止，“我不确定是否应该这么做。”
勒维的动作停在半空。他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德拉尼。
德拉尼在勒维的目光下小心措词，“我的意思是，卢塞恩其实也属于12枢机家族——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当然信任她！”
勒维站定，等着德拉尼的下文。
德拉尼确实信任卢塞恩，她那样高傲的人，根本不屑于撒谎。只是……一想到他决定瞒着卢塞恩，他就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心虚，因此声音听起来有点底气不足，“可那毕竟是她的家族……她总是帮助我，我担心他们会指责她，或许她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说的也对。”勒维一屁股坐回床上，嘟囔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再去一趟鱼尾海。”
“什么？你疯了吗？”勒维连问都不问他要去干什么，立刻反对，“那太危险了，你不能这么做。”
“我知道，但它说的方法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论如何都值得试一试。”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背后操控他的人也想得到你呢？”
德拉尼语塞。勒维说的正是他刻意回避的，而且可能性非常大。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正焦头烂额，就有人送来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我绝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可我难道有其他选择吗？”
勒维猛然想起卢塞恩说过的话，兴奋道，“珀恩！卢塞恩说过，珀恩是可以信任的人！”
*
德拉尼心事重重，大半个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负众望的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时磨磨蹭蹭，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脸色很不好看。
鱼尾舞会是一年的重中之重，所以学校难得允许学生们在校舍解决早餐和午餐，但必须在晚餐之前赶到礼堂参加终场舞会。
当德拉尼穿着便装出现在校舍餐厅时，那副萎靡的模样令卢塞恩担忧不已。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非常敏锐，“昨天深潜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吗？”
“没有！”德拉尼矢口否认，并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心虚。
卢塞恩怀疑地看着他。
“咳咳。”勒维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昨天的奖品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那朵永不凋谢的花？”
“水元素力量和土元素力量相结合，一种非常复杂的永动力量。”
勒维追问，“就像仪式应用吗？”
“不，比那高深得多。”卢塞恩解释道，“仪式或法阵是用外力驱动，导致物体处于动态。而永动力量不同，它是将元素本身植入物体之中，使其自身成为生生不息的源头。比如那朵永不凋谢的花，只要它没有被彻底摧毁，就可以随时被提取生命力，并且是永远的。”
“就像永恒之火？”
卢塞恩疑惑，“那是什么？”
“哦，别管它。”勒维摆了摆手，“我太饿了，你还不吃东西吗？”
“我不饿。”卢塞恩随意点了杯牛奶，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德拉尼身上，“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我在为12枢机家族发愁。”德拉尼实话实说。他完全没撒谎——只不过隐藏了奥冰受伤和海荆棘的部分。
卢塞恩用审视地目光盯着他，确认他没说谎后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别太担心，我们还有时间应付这些。”
她说“我们”，德拉尼感动之余，更坚定了不愿让她为难的想法。
下午，女孩和男孩们分别在里德夫人和霍根先生的帮助下，换上亚特兰蒂斯的传统礼服，这个过程简直是一场灾难。德拉尼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更擅长换衣服，反正他亲眼见到了男孩们系纽扣系到叫苦连天的奇妙场景。
他们的衣服是一件象牙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许多波浪和圆形图案，使衣服看起来更像金色。长袍前襟是一整排的盘扣，而且为了保持长袍左右紧密贴合，扣带制作的格外短，扣起来非常费力。德拉尼数了数，整整有三十三个扣子。再加上袖口和衣角开襟处用作装饰的纽扣，恐怕不低于五十个。
穿好长袍后，外面还要套上一个几乎透明的罩衫，除了把那些金灿灿的金线稍微掩饰一下之外，德拉尼看不出还有任何其他作用。此外还有一件形状奇怪的披肩，靠肩部的纽扣才能固定。
环肩垂带是伊克雷尼特有的服饰，因此在终场舞会上没有出现。亚特兰蒂斯时期常用的是单肩饰，士兵们在左肩佩戴肩甲，这是他们独特的传统。骑士们则佩戴肩甲斗篷，骑在马背上驰骋，犹如旌旗猎猎。
当时教会的标志是十字圆环，此刻众人此刻佩戴的肩饰同样是十字圆环。
这套礼服不仅看起来端庄郑重，重量也实实在在很重，德拉尼必须努力挺直腰杆，不然就有种要被压弯的错觉。男孩子们换好衣服后聚集在一楼集会室，等待女孩子们下楼。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长，在他们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女孩们才姗姗来迟。她们的礼服是白色分体式，上身是宽松的长袖，下摆仅到腰部，袖口像个灯笼，同时露出肩膀和腰肢，下身则是一条柔顺的长裙，轻盈又美丽，看起来像是祭司之类的打扮。
她们都披散着长发（偶尔也有几个短发的），头发与金色编织物交织在一起，头顶带着羽毛、叶子和金线编织的发冠。和男孩们并排站到一起，发冠最顶端比他们还要高。
“好了，孩子们，听我说。”里德夫人拍了拍手，“你们现在身穿的是伊克雷尼最传统的礼服，沿袭自亚特兰蒂斯。今天是溯源节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时刻注意仪态和风度。”
霍根先生施放了一个小小的风元素术法，使众人在繁冗的服饰下也能轻快行走——这很有必要，尤其对男孩们来说，因为那身衣服实在该死的太重了。
众人兴奋地讨论着最后一场舞会，德拉尼则一直在琢磨海荆棘的事情，因而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他参加天空舞会时，紧张荡然无存。
终场舞会依旧由12位舍长和舞伴领舞，不过这次换成了五年级的舍长们。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以主角的身份参与鱼尾舞会，因此每个都格外珍稀。
终场舞会的舞蹈是温特舞，比普里奥舞的历史还要漫长。它更像一种集体舞蹈，欢快而奔放，在舞池中穿梭旋转，总是与舞伴遥遥相望，短暂相接后又一触即离。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热情的气氛当中，德拉尼一直暗暗留意珀恩的位置。中场休息时他趁没人注意，挤到珀恩身边，假装和他拿取同一杯饮料。
“啊。”珀恩见状收回手，将最后一杯金盏草乳茶让给男孩，“是德拉尼啊，怎么，你也喜欢金盏草乳茶吗？大部分人不太喜欢它，觉得味道太淡了。”
“我觉得味道刚刚好，教授。”德拉尼趁周围没人，飞快地说道，“我能私下和您谈谈吗，教授？”
“现在恐怕不行。”珀恩低下头注视着德拉尼，仿佛对他的贸然邀约毫不意外，温和地说，“晚餐结束时怎么样？或许你愿意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我很乐意去。”德拉尼立刻答道。
“那么待会儿见。”珀恩唔了一声，“别错过金盏草乳茶，它其实很好。”
德拉尼端着饮料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勒维急忙问道，“怎么样，珀恩教授愿意跟你聊聊吗？”
“他答应了，就在晚餐结束之后。”
勒维松了口气，“太好了。”
德拉尼也感到踏实了不少，珀恩总是能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连日来的担忧情绪无形中淡了许多。
舞蹈环节结束后，众人纷纷落座，开始享受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晚餐。
溯源节的主菜是海陆双烩，一道极其丰盛的肉类菜肴，主要由各种海鲜、冻鱼和羊肉做成。冻鱼是种神奇的动物，海陆两栖，形似鳄鱼，性格却温和得多。冻鱼最神奇之处是它对温度的敏感，温度越低，它的躯体就越柔软灵活，而温度越高，它反而越僵硬，行动迟缓。当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时，它便会被彻底“冻”住，迎来死亡。更怪异的是，死去的冻鱼身体仍然会随着温度在柔软和僵硬之间转换。
这种特质使冻鱼特别适合长时间熬煮，不像大多数鱼类，在长时间的烹饪中容易碎裂。烹制冻鱼完全不必担心这一点，它足够坚硬，在烹饪完成后仍能保持初始形状，并且在菜盘中因为温度逐渐降低而变得越发柔软。
可惜的是随着近几年海水温度升高，冻鱼的死亡率大幅度增加，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种鱼类会彻底消失，只存在于记载之中。
主菜的盘子分隔成两部分。一半是各类煮熟的海鲜，挤上厚厚一层比目鱼椰丝香草酱，然后浇上用冻鱼和羊肉熬制的热汤，另一半则是沥干汤汁的羊肉和冻鱼肉，蘸着蒜蓉酸汁，清爽不油腻。
除此之外还有海肉派、芝士爆珠鱼籽、鱼片千层、虾尾甜汤等食物，其中有一些是节日专供，只在溯源节才能吃到。德拉尼认为这是它们烹饪工艺繁琐，需要太多时间制作的原因。
卢塞恩例行公事一般对勒维的吃相皱了皱眉。她吃东西慢条斯理，因此一直看不惯勒维的大快朵颐。不过她从来不会说出来，只是在脸上写满不赞同。
她的就餐习惯并非特例，至少在星河的餐桌上就很普遍。学生们吃东西时很安静，交谈也都非常小声。
“瞧见了吗，小鸟儿刚才偷偷去找珀恩了，不得不说他选的方式不错。”西笛挑了挑眉。
莫瑞拉瞪了他一眼，“不许这么叫他。”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西笛撑着下巴，看起来饶有兴趣，“你为什么对待弗格莱桑与众不同呢？据我观察，刚入学还没测天赋时，你就对他特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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