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尼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不希望勒维也面临同样的险境，另一方面又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自救，因此勒维一出现，他就就不能控制地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你，你先别动，我——我找东西把它挑开。”勒维的语气几乎要哭了，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蛇，这种冰冷的、像巨型线形虫一样的生物，它们扭动身体的样子简直让人崩溃。
“你坚——坚持住，别害怕，别害怕……”他反复念叨，不知道是鼓励德拉尼还是在鼓励自己。
但这个密室除了柜子、沙土和蛇卵之外，别无他物——哦，还有一盏马灯，正被德拉尼提在手里，只不过一英尺外就有一条蛇。勒维根本没法走太远，他不可能在黑暗中摸索有什么武器能对付一条蛇，何况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蛇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镇定，镇定，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其实并没什么好办法，除了用棍子将蛇挑开，可惜密室里并没有棍子。更糟糕的是德拉尼在极度紧张之下，手臂很快就酸软无力，尤其是提着灯的那只胳膊，抖得像筛糠。
初生幼蛇的力气很小，缠绕巨大的猎物对它们来说是件较为吃力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比德拉尼更紧张和害怕，当德拉尼的手臂忍不住垂落下来时，幼蛇也紧张地弹起身体弹射向他的手，张开嘴就想咬他。
蛇的动作太快，德拉尼只能看到它一闪而过的蓝色口腔，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肯定是毒蛇，完了……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来临，相反缠在他手指上的幼蛇松开了身体，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德拉尼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顾不得想怎么回事，拉着勒维拔腿就跑，冲到密室口下方，一把抓住床单塞进他手里，急声催促，“快上去！”
勒维看起来比德拉尼受到的惊吓还要多，他手脚发软，试了三次才抓紧床单，艰难地爬了上去，德拉尼紧随其后。他上来后勒维立刻用指甲抠向那道缝隙，伴着隆隆的摩擦声，石板缓缓出现在他们视线内，最终轰然闭合，地面平整如初。
两人瘫坐在地上。
“奥茨家族是疯了吗，居然在城堡里孵化蛇，还不是在箱子里！”勒维看起来像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他们难道不怕蛇到处乱爬吗？”
德拉尼一脸懵然，脚踝处的黏液仍然凉飕飕的，回到卧室也没有好转。他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盥洗室将双腿和脚底冲洗了好几遍，然而那股恶心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令人恼火。
他回到卧室，勒维仍在不停地念叨，“我讨厌蛇，我讨厌蛇，我讨厌蛇……”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勒维先开口，“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德拉尼干巴巴地答道，“大概吧。”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茨家在城堡下面的密室里养蛇。”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养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在密室里？”
德拉尼奇怪地问，“在密室里养有什么不对吗？总不能养在客房里吧。”
“当然不对！”勒维立刻反驳，“不管是怪兽还是蛇，孵化的时候都需要适宜的温度、湿度，还有必不可少的流动的空气！想要让卵在密室里顺利孵化，就必然要有通风口，密室里那些蛇卵就那么大咧咧地放在柜子上，孵化出小蛇以后会爬到哪里？最重要的是，斯坦尼洛斯带我们逛黑蛇堡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他们在养蛇。作为一个族徽是蛇，城堡以蛇命名的家族来说，养蛇甚至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可是养蛇能有什么阴谋？一开始我以为那些卵里是怪物之类的，如果它们只是普通的蛇，哪怕是毒蛇，也没什么稀奇的。”
虽然满是疑点，但养蛇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奥茨的家族图腾就是蛇。
勒维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也想不明白。”
德拉尼的被子落在了密室里。虽然卧室里并不冷，但知道自己住在一个蛇坑上面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两人决定在勒维的床上挤一晚，并下定决心明天就走。当然，在睡觉之前，他们没忘记把窗户关好，勒维甚至把洗手台的下水管和地漏都用毛巾堵死，然后压上重物。
两人就这样提心吊胆的入睡，好不容易挨到次日清晨。德拉尼本想在早餐后向珀恩提出回森摩德里，然而珀恩仿佛有洞察内心的本领，德拉尼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先提出了辞行。
“最后一场暴雪已经结束，感谢奥茨家的盛情款待，我们也该告辞了。”
斯坦尼洛斯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在今日提出离开，不慌不忙地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挽留各位，希望没有让你们感受到被怠慢。”
“啊，当然没有，我在这里过得很舒适。”珀恩仿佛真的对这三天很满意，还转向德拉尼和勒维，“你们觉得呢？”
“很好，真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同时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如果没有昨晚密室那场意外的话。
斯坦尼洛斯却说，“你们的宽容真令我感到羞愧，我也是今天早晨才注意到仆人们的疏忽，竟然将弗格莱桑先生和沃恩先生安排在繁殖室上面的卧室。”
德拉尼的第一反应是向珀恩看去，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吃惊，甚至还安抚性地对德拉尼轻点了下头。
“黑蛇堡里饲养着许多蛇，只不过大多数人害怕它们，我便没有提到这点。”斯坦尼洛斯歉意地望向德拉尼，“这里习惯了养蛇，难免会忘记普通人对蛇的敏感和畏惧，这是我的疏忽，忽略了最近有一批蛇正在孵化，破卵的声音惊扰了你们。”
德拉尼知道他进入密室的事瞒不过奥茨家族，毕竟那床被子还落在密室里。严格来说确实是他擅闯密室，是他的错，但此刻斯坦尼洛斯的态度令他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你们去了密室，别担心，我不是说这是你们的错，相反，就像我说的，这是我的错。”他欠了欠身，语气诚恳，“奥茨家族的蛇经过了数万年的培育，各方面都强于野生蛇类，它们破壳的声音也大得多，是我的疏忽令你们受到惊吓。”
主人反复道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表面上诚意满满。德拉尼和勒维只好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你害怕蛇吗，弗格莱桑先生？”斯坦尼洛斯冷不丁地问。
“呃，还好。”突然被点到名的德拉尼，出于礼貌撒了个小谎。
“如果是这样，我有个冒昧的请求。”
德拉尼立刻警惕起来，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斯坦尼洛斯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直坐姿放松的珀恩第一次向前倾了倾身体，锐利的神色藏在温和之下。
德拉尼愣了愣，“没有……”
“很小的伤口也算，只要流了血。”
这倒是有，他昨晚被马灯刺破了手。但这个问题实在很奇怪，毕竟这么小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斯坦尼洛斯如此关注，反倒让他不安起来。
“别紧张，”斯坦尼洛斯注意到他紧绷的情绪，立刻解释道，“可能是你不小心将血蹭在了其中一条蛇的身上，所以你们有了血契。”
德拉尼茫然地问，“血契是什么？”
“血契是种生命契约，同时也是一种从属契约，在某种程度上共享生命和力量。订立血契之后，契约双方的力量都会增强，但如果一方受伤或者死亡，另一方则会受到影响。”他补充道，“只有少数物种可以承载血契。”
德拉尼觉得荒诞无比，“所以你是说，我和一条蛇有了这个……血契？共享生命，还是什么之类的。”
“没错。”斯坦尼洛斯点了点头，“既然你不害怕蛇，我代表奥茨家族，希望你能收养它。”
“收养？”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它就属于你了。”
“为什么？难道因为我和它有了血契？”
“这条蛇是白骨曼巴，现如今只有黑蛇堡里生存着这种蛇。”斯坦尼洛斯娓娓道来，“八万年前奥茨家族深陷危机，唯一的继承人差点命丧狼吻之下，是一条白骨曼巴及时出现，它咬死了冰原狼，避免了我们灭族的噩运。奥茨家族从此供奉白骨曼巴，并将其作为家族象征。”
他继续说道，“每位奥茨成员都会与一条白骨曼巴立下血契，从此生死不离。血契作为契约的一种，自然有主从属之分，后裔力量更强，因此成为提供鲜血的主导方，即便从属方死亡，后裔也可以另行择取其他从属方。但对从属方来说，它们一生只有一次接受鲜血的机会，换言之，这条蛇无法再与任何一个后裔订立血契。对奥茨家族来说，它已经失去了契约价值，无异于异类。”
“可我不是个奥茨……”
“所以把它当作来自奥茨家族的赠礼吧。”斯坦尼洛斯微笑道，“何况除了你，它无法再属于别人。”
德拉尼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来自某一个枢机家族的“礼物”，只能求助地望向珀恩。
珀恩建议道，“如果你能保证很好地照顾它，收下也无妨。”
德拉尼有点踌躇，他没做好准备养一条蛇。斯坦尼洛斯也不催促，十分礼貌地等待他的决定。勒维则显得很紧张，如果德拉尼答应了，就意味着他们的房间未来会迎来一位令人恐惧的住客。
不幸的是，德拉尼最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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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十四章 普兰德之行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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