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于更多正文未提的小故事了
后面有两个if
配合time machine食用
1.
初中时候膝盖总隐隐作痛,尤其是晚上。
膝盖内侧像是骨头要钻开肉生长出来一样,痛得老是睡不着,腿疼到尴尬得不知伸直还是屈起,被包子硬是拖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听见医生说是生长痛的正常情况才松了气。
我其实想说他小题大做,可是想想他晚上捂着心口直抽气的可怜样,一下子又明白他为什么吵着闹着拖我来———
我知道他担心我。
“哥你晚上痛了也吃药吗?”
包子捧着水杯窝进被子里,床尾是叠得整齐的校服,“这不用吧?”我给他掖上被子,“没那么疼。”
个屁
半夜辗转反侧对上包子睁得大大的眼睛,发现我也醒着,他从自己那张小床上裹着小毯子钻进我的被窝,温凉的掌心覆着我膝盖轻的按着,“……很痛吧”
他低垂着眼,借着水蓝夜色隐隐看见他眼底晶莹的泪花,“没事,”
我抬了被子将他揽进来,拍拍他的脊背,“我在长高呢。”
“这么疼还能长高吗?”
他低声嘟囔着
那时一怔,好像从没想过这种事,忍俊不禁去顺他单薄脊背,手指从他突起脊骨的凹陷,一节一节,滑到尾椎附近。
掌心下瘦弱的身体轻而浅地静静起伏着,我却好像爬完了长城一般疲惫。
给他分享今天上课有个同学把整篇文言文理解倒了,把严肃朝廷变成滑稽戏剧,柒岁解证明题15分钟证了个已知条件……
好不容易让那张皱巴着的小脸展露了一点笑意,膝盖处胀痛的地方也被他捂得暖乎乎的,动作又一点、一点、
慢下来,轻下来
他睡着了。
2.
结果第二天拉着人在门口的身高尺上量身高,柒岁吊儿郎当往那一靠,故意住下比了几厘米骗他,又和安北无缝街接借此把他按在饭桌边上,开始我们家的常规节目———古有孙权劝学今有四人劝饭。
鱼到改之做饭真的很好吃,相比之下我们三个就是勉强能活,包子做饭一惊一乍的,做一次饭能蹦出二里地,而且做完还怏怏地趴下了说没胃口。
做得好吃也不能让他做饭了,美其名曰不能让下一阵风把他吹跑。
脸上的婴儿肥太有欺骗性。
搞得他睡的不安分腿架上来的时候,我迷糊间还以为是上周和柒岁在班里偷放的鬼片里的骷髅———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结果是包子疼得泪眼朦胧往我怀里钻———
对自己的体型没一点自知之明,还以为能像小时候那样,缩成一团就刚好可以躲进我的胸口和腹部,小小的粘人鬼已经长到我一手快抱不起来了。
却是默认了他这点孩子气,安抚性捏捏他的后颈,哼着幼时哄他的婴儿曲——妈妈给我唱过,但好像没给他唱。
他问我,我模糊了歌词,哼过去的,是谁爱你谁喜欢你?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句妈妈脱口而出,然后看见他黯然神伤的表情。
“……哦”
他贴近了我,碎发遮住了黯淡的双眼,我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怎么会对这句词这么好奇:
没听过。
妈妈没给他唱过。
妈妈没陪他睡过觉。
那他…那么小…他…
关灯前他身边一定要有人的,我不回来绝对不会自己乖乖上床的。
他明明怕黑。
不知道是愧疚、同情,还是后悔没想到更好的解释就这么脱口而出的心绪涌上来,但还未再开口他就把脑袋靠上我的肩,
“有哥哥给我唱也够了…”
3.
鱼到改之刚搬来的那个月一直反反复复下大雨,雨水从点连成线再成面,直到变成透明的绸缎似的雨幕。
雨把花瓣打了一地,和包子把花抢救进室内,安北刚好把柒岁接回家,一肘子把柒岁怼浴室让他赶紧洗澡别感冒,我看了眼鱼到改之的空房间,问安北知道他在哪打工吗我去找他,得到却是摇头。
包子把阳台边上泥水拖干净了也要问接人的事,雨实在太大了,像是要把北冰洋的淡冰空运到这里融化了倾倒一样,路边积水都没了脚踝。
包子先回房里复习,我就坐在客厅里等门被打开,柒岁安北洗完去睡了,我和柒岁换了个班也洗完了这人都没回来。
雨越下越大,颇有种不死不休的决绝———在第三个瞌睡惊醒时,门锁处传来轻小的咔嚓开锁声,我拿了毛巾冲上去,果不其然他一副轻手轻脚像做贼的样子
猫耳朵毛湿成一绺一绺,活像小区里那几只流浪猫。
不过谁管呢反正这只是有家了。
我把毛巾扔他头上呼噜几圈,抢过他的包把他推进浴室里,看见包子探头探脑又一阵头疼:“你怎么还没睡?”
他朝我一笑,大概是看见我手上的包心里也安心,回房说现在就睡。
我走进厨房开始冲最后一包板蓝根,今天早上放了晴太有迷惑性,大家多多少少都淋了雨,家里五个人一盒板蓝根两天就喝完了。今天冲了4条药剂连水我都凭感觉倒出最宜温度:够暖手又不至于烫得喝不下去。
跟他唠叨太多也不太好,又是说以后打工地点可以告诉我们,以后这种天气大家相互接应一下也方便。
这次他没有扬起那个温润到虚假的笑了,一抬头一副要哭不笑的表情。
然后呜一声哭出来。
我人都傻了。
蹲下来又不知道从何安慰,我连小孩都不会哄的人,更何况包子都多久没哭。
他抹着泪把我推出去说谢谢你但我哭这件事能不能别说出去。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好像蜜糖,哭得又可怜不得不点头答应,末了附赠一个拥抱。
4.
刚同意包子去兼职那几天一直心不在焉,饭也吃不了两碗
一问包子怎么样他只笑着答一切都好,让我们别担心。
忍了两天忍不住了在校门口宣布我伟大的决定——去花店边上偷偷观察他,“这不就是跟踪吗?”改之举手吐槽
“……呃,我也知道…”
但我有理不直气也壮的坚定:“万一过得不好怎么办?被顾客刁难怎么办?才这么大点的人呢被……”
“不说了有道理”
我话都没说完就被柒岁拽着跑。
三个人一放学立马狂奔着去门口蹲点,看见他每天乐呵走进去上班,活也做得很好,上述担心事件全都没有发生。
还得看着他下班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家装无事发生。
5.
柒岁的道歉信我看了,我也回了一封放进他课桌。说来也怪,吵架后再没怎么碰到他,校外更不用说,唯一那次见了面后点头打了个招呼。
结果当天回家看到包子手上提着那袋和柒岁打招呼时手里拎着的纸袋。
包子和柒岁关系好我也知道。
柒岁发奋图强那会儿的假期,包子给他送水果零食,一进去就没出来。
有时进去敲开门看见两个人靠着睡着了,看着书桌上潇洒的字迹和包子工工整整在旁边的批改和注释,偶尔试卷上还留有小涂鸦,于是拉了灯盖好被子祝他们好梦。
要是柒岁还清醒着,可能也会把包子送回来,这人前几天不熟练,抱着人不舒服,一般抱到床上就醒的差不多了,所以一般是抱到门口我就接过包子,两个人接力抱着回到床上;后面越来越熟稔,稳稳当当地抱到床上还能揉揉他的发。
于是心里纠结矛盾,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没去问。
反正我也知道了,还免得加重包子说谎骗我的心理负担———以前一次照例问他,今天有没有吃太多甜的和重油重辣东西?
他摇了头我就当走个过场,结果晚上抹着泪钻过来说对不起不该骗你。
然后倒珠子似的把今天一天行程和吃了几口垃圾街的麻辣鱿鱼还有喝了几口汽水全倒了出来。
笑得我都舍不得板起脸训他,摸着柔软发顶又去给他擦眼泪擤鼻子,问了有没有不舒服吃了辣难不难受,下次注意点忌口这事就算过去了。
知道柒岁一直想去找安北,也自知那天我们专挑对方软处下刀,我当然…明白后果,也深知道歉也又是及时止住胡思乱想的恨,无法修补已经破裂的关系。
我也知道如果再见,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了。
也许我们的开场也只会是:“包子死前说过想你。”
6.
和包子同时种了两盆月季,第一年时我就纳闷了,同一包种子同一个地方的土,怎么他养的总长得特别好?
长长的枝一直伸出窗外,一直把气温回暖的消息告诉每个抬头看见花开的行人。
是他初三那些夜里裹着毯子跑到阳台松土,碎碎念的哭声也被花朵听见了吗?是他每一滴眼泪都流淌进土壤深处,连带着心跳也变成它们的养分了吗?是他泛滥出来的,对大家的关心和爱顾及到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吧。
以至于那些漂亮的生命也能感知到吗?
我实在也解释不清了。
窗外的玉兰花总喜欢落一地的泪瓣,他放学回来总抱了一大捧花店的花,上面挂了还没腐烂的花瓣,或是几朵花枝,养在瓶子里竟然也给他养开了花。
可惜这种花开得早谢得也快,一周不到就掉得枝头光秃秃的,家里几朵也没能幸免。
我对这类早开早谢的花还是颇有微词,包子反倒挺喜欢玉兰的,不知道是否是窗外那棵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
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看见他作业本里夹着的花瓣,还有一篇看起来是初中时候的作文:玉兰花开,柔软的花瓣落在掌心里,就像牵着哥哥的手一样。
看着我的那盆月季枝蔓缠上了栏杆,我和改之一下都傻了。
他说,说不定包子回来过给他们做思想教育呢。
我先是干笑,然后又哭。
别人是惜春伤春感春,我们两个在大好春光里对一盆长势喜人的月季抱头痛哭。
6.
当时跟柒岁吵架时他也骂了,说我对包子的事不动脑子还不讲一点理,那时没意识到我哪里没带脑子。
后来包子死前那天纸晔在校园广播里找我,跑到校门口时救护车呜呜地开远,几乎不假思索就追上去。
跑到医院看他被推进手术室才记起来,浑浑噩噩去护士站借了电话给改之学校打过去找他。
在门口蹲着喘气时才记起来这句话,喉咙口一股子血腥气,像是被柒岁的话遥遥刺了一刀。
很危险,我知道。
但一急起来真什么也记不得。
兴许是缺氧的缘故,一看见包子躺在病床上就鼻头发酸,他苍白色的手腕握在掌心才发觉眼泪决堤。
包子扑进怀里时我真想过抱着他死掉吧,把他推回刀口下是对我们的煎熬。
可是你那么年轻,笑容那么美好,那么鲜活,那么想,见到大家。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死。
以前逗他说长大了成家该不要我们了,小孩子逗着好玩啊,立马黏上来撒娇说哥哥对他这么好才不要分开。
脑袋跟个钻土机似得一个劲往怀里钻,恨不得把我胸口钻透了;那天只堪堪扑到我怀里,靠在我小臂上喘着气发颤。
真是,说什么离不开我呢。
一闭眼手一松就从我怀里溜走,合眼瞬间就像世界上最后一片大洋干涸,我是浅海里最后一只水母,哭出的眼泪不足够我存活。
我才是,更离不开你的那个吧?
我把额头死死抵住他的肩,突出的锁骨硌得生疼,我宁愿是我太用力。
他就像片泡到烂软的玉兰花瓣那样瘫软在我怀里,就硬生生抽去了心里的某块血肉。
一直到火化那天,抱着他的骨灰往家走,小小的粘人鬼又变成了我一只手抱得起的模样。
走到楼底下我又突然有种要发脾气的恼火,想把手里的小盒子砸在玉兰树下,手上却把他抱得更紧。
我当然爱他,爱他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活力,爱他用孱弱的生命为我笼造出童话一般的美好盼想。
我也当然恨他,恨他来了这个世界分走妈妈的爱,恨他轻飘飘离开了却又不甘心地说不想死。
为什么告诉我?
我恨他这样做。
但也知道,这是他终于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打醒了我———总能以为他会长大,总能以为他会流入灰色的人群,都忘记了他会仓促死去,死在彩色的童话里。
于是他的笑容再也不会褪色,代价是永远留在记忆里。
坏消息是我记性差,好消息是我实在见他太多面,我们的童年和青春期,就像一条DNA双螺旋链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他剥离;于是他的一生就尴尬地停在我的肩头,我只好用生活里的灰白与麻木掩起那片绚烂,又矛盾地回忆一片干涸的海。
我坐在那个,他死后我就进去过两次的房间里
他只是站在床头,轻飘飘的,我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空气流动就会将他吹散。
他扬起笑脸,说我好想你。
夜间粘腻嘶哑的风,搅动了空气里的灰尘,滚烫的灼热的糖浆粘住了口鼻,甜腻湿热却裹挟了鹅黄嫩绿的新芽,夹杂了柔粉的米白色的花瓣。
孩童遥远的清脆的笑声萦绕了一个弯,回到他被妈妈推上前,牵住我的手怯生生喊哥哥。
莫比乌斯环最终截断在他抓我的手哭着说我不想死,我却无能为力的那刻。
我想冲上去抱他,我想抓住他的衣角,我说我也不想你离开。
糖浆灌入身体将回忆冲涌出来,再浸染眼眶模糊了视线,将灰蓝色弥漫成混入乳色的蓝。
腕上的红绳分不清是一根还是两根,他的一生也就这样缠上我的未来。
我讨厌你
我爱你
我恨你
……我想你
于是我张开双臂:“再抱抱我吧,闹钟要响了。”
是什么都好,是那个小粘人鬼也好,是我的臆想也好,见到他的那刻我就知道,我不会再遗忘了,春天已经来了,没人可以跃过春天,没人愿意忘记他。
梦境融化在他冲上来拥住我的瞬间。
if改散:
“滴滴——”座机响了,说实话2016年了还有谁家用座机
但我还是把之前和母亲一起住时的座机搬了过来———走时跟改之留了这个号码,现在能打这只座机的估计也只有他了。
我们有约定好,因为他也说过,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响三声以内不用接,只是想念的意思。
照例响了三下就挂了,像是强行砍断了什么言语。
我拿起落了灰的电话,拔动有些生锈卡顿的号码盘,响过三次却没有放下。
任它响了第四下。
对面在第五声才接起,“…喂?”改之的声音响起,和记忆里的一点都没变。
突然又想起过年时他总给我打回来只为了说一句新年快乐的电话。
“喂。”
我接着他颤抖疑惑的话尾
“我也想你。”
if柒岁回来:
包子生日当天吃过午饭,决定去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让这天快快过去。
门外传来细小的锁声,还以为家里来贼了,如临大敌地做好防,门开后对上柒岁赤红的双眼。
他回来了?
事实显然是摆在这里的,他回来了。
他大概没想到一进来就会遇到我,呆站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该不该进来。
“进来坐坐吧。”我让开位子。
“…不了,包子呢?我…我见见他就走。”
五味杂陈。
我便没做任何回应,努力扯出一个笑——我知这可能比哭都难看
“什么意思?”他踢了鞋冲上来,“吹散?他怎么了?”
他揪着我的领子,掀起一阵暖意的春风
“死掉了。”
我想起已经长出绿叶的玉兰,已经不再会倒春寒的天气和已经看不到这一切的人。
柒岁通红的眼眶像是虹膜破裂洇散开的血,我却因此又想起一片海
“…怎么会?”我听见他喃喃道
是啊,怎么会。
我大概笑得比哭都牵强,第一次看见他几乎悲愤的表情,而我压耐下感情,我知道他会懂我,于是我只能握住他揪起我领口的手,说,“他死前说很想你。”
看着他陡然熄灭怒火的身遭气场和蓄满泪水的眼眶。
我就知道他也会被这句想念困扰很久。
(所以吹散啊还是恨他吧…?明知会被困在回忆里也想让他陷入内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