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十佳歌手”决赛，一中都用心准备了很久。原本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霎时间被人海填满，各种纷杂的喧闹声铺天盖地涌来，让这平时无人问津的角落热闹得像个小市集。
换成平时的沈星颖，是决计不会来的。
张蔚鸣票抢得好，五个位置都在前排最佳观看区。
整场比赛高手如云，当然也夹杂着一些靠关系进决赛混名次的“菜鸟”。
十一号选手刚刚开嗓，谢芮蕊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不是吧喂！他们上台表演真的不会自己笑场吗？”
当广播里清晰地传出“余羲和”的名字时，沈星颖的心跳漏了一拍。
观众席的窃窃私语像蝗虫群般蔓延开来：“欸！就是他！好帅！”“听说就是他把《数鸭子》公放出来的？”
他真的选了《想把我唱给你听》。
他站在这里，也是想把他唱给她听。
灯光乍落，他踩着光点，背着吉他一步步走上台，落座在高脚凳上。
吉他前奏如月光流淌，当那句“想把我唱给你听”即将出口的刹那，崔雅的歌声从后方通道破空而来，她脚尖点地，跟着聚光灯一同走进来，笑容灿烂似阳光。
余羲和猛然转头望过来，目光相撞的那一瞬，他看见了她眼底的百味交织。
孙璎愤愤不平地拉起沈星颖：“星颖，我们走！”
她们在安全通道撞见追来的余羲和。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阿星，你听我解释……”他伸手想拉却被孙璎拍开，女孩像护崽的母豹横在中间：“现在装什么纯情？刚才和旧情人合唱时话筒都快贴到一起了吧？”
余羲和跑得急，还没缓过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我以为是我一个人独唱！而且她也不是我的什么前女友！都是别人瞎传的谣言！”他急迫地抬起手想辩解，又无力地放下。
沈星颖突然轻笑出声，带着点自嘲：“余羲和！我从来不觉得谣言会完全空穴来风。有什么东西会平白无故就滋生出来吗？”她低下头，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又轻又飘忽，带着浓浓的阴阳怪气：“其实她唱歌确实比我好听多了……你不用用这种方式来刺激我，考验我。”女孩转身，校服布料擦过他僵直的手臂，像钝刀割开了一道陈年的结痂，又闷又疼。
直到躲进厕所隔间，孙璎才卸下张牙舞爪的伪装，用纸巾轻拭她的眼泪：“以前都是我躲在你身后，现在换我当骑士啦。”
“谢谢你！我的骑士！”沈星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有人跟我说，要保护好自己珍爱的人。”孙璎绽开温暖的笑容，“我想保护你，星颖。”
*
张蔚鸣拨开人群追到花坛，正看见余羲和蜷在灌木丛旁。热风卷起他敞开的校服衣摆，少年单薄的脊背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余哥，”张蔚鸣蹲下身，掌心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都走到最后了，怎么突然……”
余羲和苍白的脸上浮起冷笑：“我又不是为了得奖……”
“懂了，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张蔚鸣故意拖长尾音，却见好友猛然起身：“走了，补觉。”余羲和哑着嗓子甩下这句。
一下午的课，余羲和都老僧入定般坐着放空。下课铃声响起，他突然踹开椅子，对着张蔚鸣甩下一句“不吃饭了”就破门而出。
高朝林推门后看见冰雕般杵在沙发前的少年，保温杯差点脱手。
“主任，”余羲和喉结滚动，极力压制着怒气，“说好的独唱名额，怎么临场变成和崔雅合唱了？”他咬重“合唱”二字，目光扫过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还是说，教导处现在改行当红娘了？”
高朝林毕业后就进了这所学校，走到这个位置都是自己一步步拼上来的。他外表看着严厉，但对学生其实很有包容心。成中学子对这个教导主任一直都是又爱又恨。
高朝林把教案“啪”地拍在茶几上：“胡闹！我现在就问文娱部……”他抓起电话。
余羲和听到这话，看着高主任并非作伪的怒容，一时不知道是该懊恼还是该有一丝感动。逆光中，少年扯了扯嘴角，带着点疲惫和心灰意冷：“算了，反正……”
回到教室刚准备趴下，肩膀就被人拍了拍。他烦躁地抬起头，想发作的怒气在看清来人后顿时消散。
沈星颖一脸别扭地把打包好的馄饨塞到他手里。
“怎么了？你还生气了？绝食给谁看呢？”沈星颖别扭道。
他默默接过来，声音干涩：“我没有。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你信我。”
“信不信有什么所谓的。”沈星颖避开他的目光，眼神疏离，“你和谁唱歌……我都不关心。”
他张了张嘴，看着她的侧脸，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行了，马上就上课了，你快吃吧，我也回去了。”她没看他，走了。
张蔚鸣咬着牛奶吸管看着这边，略有点“吃瓜”的意味。
余羲和突然揪住他后领：“你找来的？”
张蔚鸣下意识地眼神躲闪，小声嘀咕：“今天……刚好去莲姨那吃饭，刚好碰到小沈同学在帮忙，就……顺便把你没吃饭还饿得跟霜打茄子似的事……告诉小沈同学喽。”
余羲和抬脚就踹，语气凶狠：“那可真是太‘巧’了！”
张蔚鸣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嬉皮笑脸地倒退着躲开飞踹：“哎呀余哥，你还是快吃吧，待会儿上课可就没时间了！”活像只偷到油的老鼠。
严倩踩着细高跟快步走进教室，左手抱着的试卷堆几乎要抵到下巴，右手猛拍门板发出“哐当”巨响。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趴在课桌上蔫头耷脑的学生们：“都动起来！桌子拉开间距，课本塞进抽屉——二十分钟后物理测验！”
班级里瞬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
张蔚鸣的抱怨声尤其响亮：“不是吧严老师！刚考完月考啊！”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余羲和突然抬腿狠踹了一脚张蔚鸣的椅背：“乌鸦嘴。”
张蔚鸣堪堪躲开，回头就看见余羲和把脸埋在书堆后，三下五除二地解决着那碗还有些温热的馄饨。
严倩去完一班又通知了二班。谢芮蕊拉着沈星颖和余斯羽，一边乒乒乓乓地往抽屉里塞书，一边低声抱怨：“这个死老太婆，每天作业都写不完了还要考试！刚考完月考，我们什么水平她不知道吗？再说这个学期会考又不考物理，她抓我们抓这么紧干嘛啊！”
余斯羽慌忙扯她袖口：“芮蕊，这样说不太好吧，严老师也是为了我们好。”
“斯羽！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严倩之前对我们什么样你难道忘了吗？”谢芮蕊突然转身。
“可是……之前是之前……现在她对我们也还可以的。”余斯羽小声辩解。
“哦，她现在对我们好就可以弥补她对我们的不好了？她现在对你好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物理成绩提高了，她偏爱好生而已！”谢芮蕊语速飞快，语气里是积压的不满，“要不是隔壁班那个喻尔桉帮你补课，你也不能进步这么大！我可听说了，严倩对喻尔桉可凶可严厉了！你不为我不平，也得为那个喻尔桉不平吧！”她没看余斯羽，满脸愤懑地盯着自己的柜子喃喃自语。
沈星颖伸手想按住两人肩膀打圆场，话还没出口就被后门“吱呀”的开门声掐断了。
“我就是觉得你不公平，怎么了？”谢芮蕊直接打断了她，破罐子破摔，“你去问问你教的那些学生，哪些是真的喜欢你的？一个连师德都没有的老师，就算教学实力再强，也没什么用！”
“我没有师德？！”严倩猛地将试卷砸向讲台，粉笔灰在灯光下炸成雾，“你们班月考均分提了9.6！这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歧视差生是有师德吗？针对学生是有师德吗？”谢芮蕊毫不示弱，步步紧逼。
严倩猛地抓起最上层的答题卡撕开：“行啊！你跟我过来，我让你见见什么叫没有师德！”
谢芮蕊梗着脖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愣是跟着严倩走了。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靠窗的男生偷偷摸出手机，镜头里映出前排学生迅速藏起小抄的残影。
“谢芮蕊真勇啊……”
“她也太没礼貌了吧？严老师虽然严，但我们物理成绩也确实上去了啊。”
“哎，这样物理考试是不是就不用考了？”
余斯羽听着闲言碎语，绞着校服衣角，喉咙里像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喻尔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没事的，我在呢。”
“都怪我……”她声音哽在喉头，“如果我不和芮蕊吵……”
话未说完就被沈星颖截断：“快回吧，三分钟后可就是严倩的课。”提醒他别撞枪口上。
“好。羡羡这拜托了。”喻尔桉又担心地看一眼余斯羽，转身离开。
谢芮蕊回来后马尾辫散了大半，她甩开余斯羽递来的纸巾：“装什么好人？你们这些……”她突然哽住，通红的眼眶映着窗外紫红色的晚霞。
“谢芮蕊同学！”葛红食指重重敲在讲台上，“要吵出去吵！”
“出去就出去！”门板被谢芮蕊用力摔上，撞在墙上发出轰响。
余斯羽刚要起身追出去，就被沈星颖攥住手腕：“你现在过去就是火上浇油。”
喻尔桉再出现时脸色凝重：“我妈咬定辱师情节严重……”他忽然顿住，看到余斯羽鼻尖将坠未坠的泪珠，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抹去。
“没事的，我多去几次说不定会松口……”
后门的阴影里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余羲和抱臂倚着墙，嗤笑：“她自己作死还连累……”
“不会说话就吞回去！”沈星颖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廊外忽起大风，卷着落叶噼里啪啦拍打着玻璃，像谁仓皇失措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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