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余羲和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假期短暂而珍贵。
沈星颖拢了拢米白色的大衣，站在机场出口的冷风里，目光在涌出的人潮中急切地搜寻着。
当那道熟悉又挺拔的身影穿过闸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她裙摆飞扬，像只归巢的雀儿，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好久不见，我的阿和。”
余羲和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来的温暖，顺势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清香的颈窝。沈星颖笑着笑着，声音忽然哽住，抬手抚上他晒得更黑、轮廓更显硬朗的脸颊：“黑了，也瘦了……辛苦了。”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仿佛要将分离的时光都补回来。直到沈星颖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脑袋：“好啦，回家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多丢人呢。”
余羲和闷笑着直起身，忽然霸道地十指相扣，将她微凉的手整个包进自己口袋：“走！请沈司机带路！”
然而自称“车神”的沈星颖，在第一个路口就咬着嘴唇，一脸困惑地把车缓缓踩停了。她盯着导航，又看看前方，小声嘀咕：“导航说左转……可是左边……好像是堵墙？”
余羲和憋着笑，抽出纸巾帮她擦掉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要不换我……”
“不要！”她立刻重新踩下油门，“坐稳了！看我的！”
车缓缓停稳，沈星颖盯着熟悉的大门，突然揪住他袖口小声碎碎念：“阿姨……阿姨知道我最怕吃香菜吗？我今天口红颜色会不会太艳了？显得不庄重？哎呀，我是不是该去买个果篮再进去？空着手太失礼了……”
余羲和忽然倾身，笑容满面：“别紧张。我妈说了，儿媳妇就算抱捆芹菜来，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阿星来啦！”一个温柔带笑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暧昧。荣初瑶不知何时已站在车旁，在车窗轻叩了两下。
余羲和趁机举起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晃了晃，一脸得意：“妈，您看，您准儿媳妇脸皮薄着呢，您可别吓着她。”
沈星颖羞恼地抬脚轻踹他小腿，嗔怒的眼波在撞上荣初瑶包容的目光后，瞬间化作了羞赧的红晕。
“臭小子！别在这儿贫嘴了！”荣初瑶作势要去拧儿子的耳朵，指尖却在触及他发梢时，自然地转了个弯，温柔地替沈星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语气亲昵，“糖醋里脊要凉透啦，阿星快帮阿姨进屋治治这皮猴儿！”
沈星颖刚迈出车门，腰肢便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揽住。他贴近她低声讨饶：“真踹疼了，给揉揉？”
沈星颖戳着他硬邦邦的胸口将人推开半步，红着脸嗔了他一眼。
然而，当目光瞥见满桌佳肴时怔住：东坡肉、麻婆豆腐，都是她大学蹲在图书馆角落啃面包时，曾与他絮絮叨叨描绘的故乡味道。
“你怎么……”她拽着余羲和袖口仰起脸，话未问完便被吻住唇角。
他低声呢喃，带着满满的宠溺：“某个小馋猫，嘟着嘴说想家想得睡不着那晚，我就把菜单……发给我万能的老妈了。”
端着汤碗正走过来的荣初瑶，听到这话手顿了顿，忽然哼着歌转身去数窗台上的叶片。
沈星颖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轻拍了下他的腿：“阿姨还在呢！注意点！”
“没事，”余羲和笑得坦荡，给她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我妈和老余年轻的时候，在我们面前也不避讳，老夫老妻恩爱着呢。”
荣初瑶被儿子说得老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把汤放下：“咳咳……我厨房里……厨房里还有一道汤忘了关火！你们先吃着！先吃着！”说着便脚步匆匆地“逃”回了厨房。
余羲和在饭桌上也没闲着，给沈星颖盛汤夹菜。
吃饱喝足，余羲和又牵起沈星颖的手：“走，带你消消食，散散步。”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有些凉意，冻红鼻尖，小径上偶有几个边走边锻炼的闲聊老人，也有牵着狗悠闲小跑的年轻人。远离了都市的喧嚣，漫步于此，仿佛置身于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卷。如果说平时的生活是奔波忙碌的“世间”，那么此刻的安宁，便是最珍贵的“人间”。
“今年吃完年夜饭来跨年？顺便见见我爸妈，算是正式的见面。”
“啊，好。”沈星颖回了神。
“我们的事……”余羲和顿了顿，侧头看她，“你和你爸妈说了吗？”
沈星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还没。我爸妈……刚因为网上那件事惊魂未定，家里气氛还不太好。我现在……不太好开口提这个。”
余羲和停下脚步，双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颊。昏黄的路灯下，他很温柔：“没关系，阿星。来日方长。这辈子，我们谁也别松开谁的手。”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挂起灯笼，烟火爆竹响彻云霄，街上有孩童的嬉笑声，四处洋溢着新年的生机。
十五年前的新年，她孤身一人，十五年后的这个新年，她身边有父母温暖的陪伴，有心爱之人跨越山海奔赴而来的守护。
推杯换盏之后，一向沉默的沈佩忽然泪光闪烁。
“祝新的一年，阿星能够万事顺遂，平安长大。”
几月前网络中的中伤让花了半辈子时间疗愈的沈佩重新跌倒在泥潭里。
因为那些恶毒的流言，沈佩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丢了。可那些攻击如暴风般袭来时，这个中年男人唯一的念头，只剩下惶恐和无措：他的阿星该怎么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到中年，面对汹涌恶意时的无力与渺小。
沈星颖鼻头一酸，强忍着翻涌的泪意，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爸，我早就长大啦！能保护你们了！”
沈佩没有讲话，只是徒劳地笑着。
沈星颖一下子眼泪决堤，跑过去抱住沈佩：“爸，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沈佩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是爸对不起你。是爸……拖累了你。不怪阿星……不怪……”
艾叶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俩，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干嘛呢！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翻篇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听见没有？！”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谁也不提！大家都好好的！”
“好好的”三个字，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人生最大的追求。
这次上门沈星颖提满了大包小包的礼品，余羲和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像一个等待迎亲的新郎官。
沈星颖的车刚拐进巷口，余羲和便从门廊台阶上弹起身。
沈星颖摇下车窗：“礼物在后备箱，你帮我拿进去吧，我去停车。”
余羲和立刻凑近窗沿，比着OK手势倒退两步，拎着礼盒哼起走调的情歌。
提进去后他又折回等沈星颖。
“哪有女生上门提一大堆礼物的。”话尾被突然贴近的体温截断：“男女平等。”
“这些东西买完你一个月就白实习了。”
“没事，我是客人。”
“我给你报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在她手里，“密码是你生日，学校每个月发的钱都在里面，我就拿出来了一点买衣服，以后都归你保管。”
见她要推拒，他忙接上：“做大哥的女人，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去买漂亮衣服你不怕别的小男生看上我了？”
余羲和抬起十指相扣的手高举过头顶：“怕什么？”
沈星颖耳根蓦然羞红。
两人进屋，余骏华和荣初瑶早早在门外等着。余骏华努力扯动面部肌肉，挤出笑容。余羲和噗嗤笑出声：“老余，您要不还是别笑了吧，看着怪吓人的。”
余骏华瞪他一眼：“你别在儿媳妇面前下我面子。”
余羲和故意拖长音调：“哦~”还学着挤眉弄眼，直到荣初瑶拧他胳膊才收敛。
沈星颖脸颊发烫，忙鞠躬：“叔叔好，阿姨好。”
荣初瑶上前握住她的手，带她往沙发走：“来，乖孩子。”
屋内春晚的声音极大，桌子上还摆着零碎的瓜子。
荣初瑶带着沈星颖坐下，不急不缓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翡翠手镯：“这是阿姨的传家宝，今天阿姨就传给你了。”
翡翠镯子套上女孩纤细手腕，余羲和从后面环住她：“这镯子可比儿子金贵。”
夜色深沉，余羲和扣紧沈星颖掌心：“城头今晚有个烟花秀，我知道哪里看视角最好，我带你去。”他掌心微热的温度传来，她耳尖发烫，踉跄两步才跟上他。
余羲和带她爬上屋顶。藤椅上铺着厚绒毯，桌上还放着半盒洗好的草莓。
沈星颖看着星空，被他投喂。
片刻后，她手撑着下巴，眼中闪着泪光：“余羲和，我想明白了，一辈子太短了，我们能爱多久就多久。如果世俗不承认我们，那我们就不做世俗的恋人。”
余羲和感动，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声音哽咽。她数着他狂乱的心跳，感受着他的颤抖，感受着热泪的温柔：“阿星，我永远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沈星颖玩笑他：“你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女孩说过了吧。”
“这话我只说给阿星听。”他带着鼻音，嘴唇擦过她耳垂，“从前是，此刻是……”烟花的轰鸣淹没话尾，他趁机将未竟的誓言烙在她唇上。
烟火慢慢上升，绚丽地绽放在爱人的眼眸中。
它将天空染成金色，漫天飞舞着洒下来，转瞬之间，它又变成蓝色，湛蓝的天空无数金光散落，云雾腾升，犹如银河遗落的万千繁星，他们置身在银河里，看流星划过天际。
这是余羲和送她的一场人造流星雨。
沈星颖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一辈子和余羲和在一起。
余羲和轻笑一声看她：“流星只是燃烧的星星，不会实现愿望。”
沈星颖也笑着：“万一呢。”
余羲和将椅子挪近，贴近他：“流星不会实现愿望，但我可以。”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眸，轻轻吻了上去。
烟火伴随着五彩的烟雾又一次绽放在天空中，宛如一场声势浩大的告白。
远处有人在高呼。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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