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望着李春梅在证人声明上颤抖签字,枯瘦的手腕几乎握不住笔。大家都心照不宣她时日已无多,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只有伪病理报告和李姨的证词还不够。”沈星颖握着手机在走廊踱步,终于咬唇按下了崔雅的号码。
“嘟——”
“说。”
电流里传来的女声让沈星颖耳膜发紧:“请问……您有李亦的联系方式吗?”
“再说一遍?”对方尾音上扬的戏谑,像猫爪划过黑板。
“关于我爸当年的案子……”
“沈星颖,”崔雅突然笑起来,“陈霁屿没告诉你我们在干什么?告诉她,真正的对手是我,崔宇那傻子不配。”
听着忙音,沈星颖茫然地拨通陈霁屿的电话。
“崔雅说你真正的对手是她,这是什么意思?”
风声里传来漫不经心的回答:“就是利用你啊。”语气轻飘飘的,“互利互惠不好吗?”沉默片刻,她问:“找崔雅干什么?”
“律师说赢得漂亮还需要李为夫妇的证词,我在找李亦的电话……”
“微信通过下。”陈霁屿打断她,背景有机场广播,“推你李亦名片,自己搞定。”
她昵称叫“Snowflake”,头像是白T女孩牵着金毛望着大海。
通过后,她脱口而出:“你会有危险吗?”
风声停了。
“你家里人知道吗?”沈星颖小声问。
“孤儿哪需要报备行程?”轻笑声里混着登机广播,在沉默中,她又突然放软语气,“骗你的。”
“那就好,注意安全。”
陈霁屿低低应声。
简短几句话,李亦通过了。
沈星颖看着李亦头像,是在高级餐厅的自拍。她深吸一口气:
「x:我想请阿姨出面作证翻案。」
「一:沈星颖你脑子没病吧?」
「x:你在家吗?能面谈吗?」
「一:没空,别烦我。」
红色的感叹号亮起。沈星颖不死心地又发了几条验证消息,手机一片沉寂。
晚饭后,陈霁屿的电话准时响起:“进展?”
“被拉黑了。”沈星颖实事求是,“明天我去余丰婷家堵人。”
“天真。”听筒传来纸张翻动声,“她现在谈了个体面的男朋友,爱得要死。你拿她那些龌龊事去威胁,她自然就范。”
“这太过分了!”
“有什么不好?你对坏人还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陈霁屿冷笑。
“坏人也是人。”
“圣母病又犯了?”陈霁屿讥讽道。
通话陷入僵持,沈星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最后只说了一句:“小屿,安全第一。”
有时候情谊很简单,即使没见过几面,也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信任。
陈霁屿愣住了,没再说什么。
天刚蒙蒙亮,沈星颖就坐在余丰婷家门口布满灰尘的台阶上。老旧的防盗门结着蛛网。院子里晾着褪色的童装,塑料盆里泡着没洗完的碗。这栋余健留下的旧屋,如今住着离婚后带着疯女儿在小厂糊纸盒的余丰婷。
门吱呀开了,李茹赤脚冲出来,头发沾着饼干屑。看到沈星颖的瞬间,她受惊,整个人缩到墙角:“别过来!不是我干的!”她疯狂抓挠水泥墙,指甲缝渗出血丝:“舅舅,我不是故意撒谎的,表弟没有和纹身的人来往,你别打他……”
沈星颖半跪着捉住她自残的手:“什么?”
远处突然炸开竹篮坠地的闷响,余丰婷僵在十步开外,菜叶滚过她开裂的塑料凉鞋:“你是谁?”
“我是沈星颖。”她平静地开口。
余丰婷一惊,慌忙把女儿护在身后,枯瘦的手青筋暴起:“沈星颖,别找我,不是我的错。”
“我有事和你谈。”
“进屋说吧。”她弯腰捡菜叶,神情凄凉。
沈星颖跟着进屋,坐在不算新但干净的沙发上。
余丰婷急忙端来一杯水:“喝水。沙发是二手的,别嫌弃。”
沈星颖摇摇头。
“你有事找我,你说吧。”
“阿姨,我想请您出庭作证,我知道这有点为难……”
听到“作证”二字,余丰婷猛地抓住沈星颖的手腕:“不为难,不为难……该还的债总要还!”
她讶异,自己准备的一系列说辞一下子没了作用。
“当年要不是我鬼迷心窍……”她突然哽住,转头望着跪坐在地毯上撕扯芭比娃娃头颅的女儿,“只是我家小茹和孩子,该怎么办……”
“李亦不管她吗?”
“小亦和他爸一样,聪明,会说甜言蜜语哄我,但是心也最狠,人也最自私,她现在上了名校,谈了好的男朋友,怎么还会记得自己有个家呢?”
沈星颖逃也似的冲出门,晨雾散了,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理性告诉她该撕开所有疮疤,可身后屋里啼哭的婴孩与十几年前缩在空荡荡的屋内的自己重合了。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少些善良。
不知不觉走到公园,天际骤然铺开赤金交织的云浪,恰好碰上一道许久未见的火烧云。手机震动惊醒了发怔的她,余羲和的专属铃声正在晚风里跳跃。
“怎么最近都不给我打电话?想你想到腿软了。”
沈星颖眉头舒展笑骂:“站不住就去跑圈。”
余羲和立刻委屈:“你一点都不心疼男朋友。”
沈星颖举起手机对着晚霞晃了晃:“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够不够?”他忽然凑近镜头:“要当面充。”
亲吻声顺着电波传来,余羲和背后响起起哄声。他转身虚踹一脚,耳尖发红:“姐姐当着晚霞的面亲我,你对象不会吃醋吧?”
沈星颖也笑了,配合他:“哎呀,我对象吃醋了怎么办?”余羲和笑得差点拿不稳手机:“沈星颖你真夸张。”
嬉闹声停歇,他正色道:“陈霁屿找过你了?”
沈星颖望着被蚕食的云霞,平静道:“她说能翻案,但会牵连很多人。”
“沈星颖。”余羲和的声音沉下来,“那些人诬陷沈叔时,想过你才六岁就要背着案底活吗?”晚风吹散他压抑的呼吸,“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你凭什么替刽子手挡刀?”
沈星颖看着火烧云一点点消失:“如果真有快意恩仇的江湖……”
“武侠里也有伪君子。”他打断她,“但沈星颖,你该是那个握剑的人。”
天彻底黑了,公园里很安静。
法槌敲响时,沈星颖浑身发抖。余羲和紧握她的手,塞进一颗大白兔奶糖。
“无罪!”一锤定音,宣告了迟到十五年的正义降临。
余羲和在眼泪落下前将她拥入怀中。薄荷味混着审判庭的松木香,她鼻尖发酸。
离场时,沈星颖几乎站不直身子,余羲和二话不说背起她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他故作夸张:“女侠劫法场辛苦了,小的送您回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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