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之后,沈佩也变得开朗许多,年近五十,居然重新找回了二三十岁的生气。
“我就说嘛,人在做天在看,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正在叠衣服的艾叶斜睨一眼他:“少来了,以前怨天尤人的那是谁?”
沈佩摊摊手,“那肯定不是我。”
“你女儿呢,今天怎么这么晚下班?”
“他们这些年轻人啊,肯定忙着谈对象去了,你也少管管她。”
“她现在也才大四,还没毕业,我管管她怎么了?再说,我是她妈,她就算六十岁了我也还是能管她。”
“孩子大了,你就得放手。你看看她多厉害,还谈到一个上军校的男朋友,以后可是前途无可限量啊。”
“这有什么好的?危险得很。”艾叶放下手中的衣服,叹了口气:“你也跟着劝劝,这男朋友有什么好,连回家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以后说不定还要去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一点都不靠谱。你看隔壁家小林多好啊,体制内工作,多稳定啊。”
“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咱女儿不喜欢,别管是什么小林大朱的,统统pass。”
艾叶白他一眼:“还给你拽上英文了。大字都不识几个。”
沈佩刚想反驳,沈星颖就换鞋进了家门。
“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佩奔上前去抢答:“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艾叶边盛饭边问。
“在做选题呢,我就算是想一宿也想不出来。”沈星颖垂着脑袋。
“什么选题能把我们阿星为难成这样。”
沈星颖把手中的碗筷摆好:“最近不是有个家暴的新闻,那爹还理直气壮地说孩子是他的私有物品,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艾叶理解了她的意思:“我看你这是和家暴有缘。”
沈星颖停下剥虾的手:“艾女士你这可不能乱说。”
提到这个,沈佩岔开话题:“哎,你什么时候把那个阿和带回家看看。”
“他忙得很,看看今年过年有没有假吧。”
艾叶拍了他一下:“人家聊工作呢,你扯开去干嘛。”
“算啦,反正这种事也得靠我自己。”沈星颖一口吃掉大虾,“其实我的决定权还是挺小的,只是周老师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那是人家老师看中你,你更要对得起人家老师。”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是道德绑架。”沈佩咂咂嘴反驳。
“啧,沈佩,我看你还是之前好。”艾叶气不打一处来。
“行啦行啦,你们俩在这打情骂俏吧,我上楼想选题了。”沈星颖吃完擦嘴上楼。
冥思苦想间,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小屿,怎么了?”
“我看见你之前给我发的消息了,我这段时间忙,忘记回了,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没事,我知道你忙,本来想事情结束了就请你吃个饭的,没想到一直联系不上。”
“吃饭不用了,我们这都是互利共赢。”
“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我有没有帮上什么忙。”
“背后的水很深,一时半会儿还没辙,我的事你不用担心。”
“你看这里怎么样?”陈霁屿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好了,我这也忙着,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沈星颖顿了顿,还是叫住了她:“那个,小屿,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觉得她的眼睛应该更深邃一点。”陈霁屿回复了旁边的人才对上手机道,“什么重要的事吗?你说。”
“我想问你潘姨和小潘潘过得怎么样?”沈星颖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唐突,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打探。
电话那头也出奇地安静了几秒:“沈星颖,实话说我也看不懂你们。我只能说我小时候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才屁大一点,潘姨出去上班,他跑大老远去沈下村的一个公园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这小孩很固执,不管他妈打他骂他多少次,他都固执地回到那个公园等着,直到他长大知道他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为止。”
沈星颖哽咽,慢慢转过头,涩涩地说:“是我对不起他。”
“我小时候也想过去找他,但那时候我太小了,我爸又在那出事,我们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些回忆。”她又重复喃喃,“是我对不起他。”
“他们现在开了间早餐铺。”陈霁屿打断她,“每天四点起来磨豆浆,上周还给我捎了袋新炒的南瓜子。”电话里混着汽车鸣笛,“沈星颖,活人总要向前走。”
“好,谢谢你。”
沈星颖站在阳台上,透过玻璃窗户看着小区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火红天空映衬下闲适生活。
她心血来潮,独自开车前往沈下村。
小卖部早已消失不见,公园里依旧有稀稀落落的老人在跳广场舞。
她沿着那条小巷,和六岁的沈星颖撞了个满怀。
周围是摔碗碟和激烈的吵架声。
“你这么护着你哥你干脆和你哥一起去算了!”
“读读读,读什么书?你能读出花来?我呸。”
“我可没钱供你读书,你要钱自己外边找男人养你。现在你妈和你哥全死了,你还赖着干什么?”
沈星颖像十六年前那样飞奔而上,打开手机摄像拍下来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
“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光着膀子的男人举着手上的武器,正准备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砸下去。
沈星颖眼疾手快上前拉开小女孩。
男人醉眼朦胧地望向沈星颖:“你是谁?”
“我是南城晚报的记者。”沈星颖心中胆怯,但想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还是挺直身子,“您这种行为是家暴,如果您继续下去我会报警。”
男人听见“报警”两个字还是畏惧,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记者同志,我就是一时喝多了,我平时对我闺女可好了,什么吃的喝的都紧着她。”
沈星颖转过身去问:“是这样吗小妹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
小女孩没有回复,只是扯扯沈星颖的衣角:“姐姐,我想上高中,我考上一中的了。”
“考上当然要读!”沈星颖蹲下与她平视,替她擦掉脸上的灰,“女孩子多读书才能走出去,将来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录取通知书被撕了。”
沈星颖先是错愕,而后回过神安慰她:“没事的妹妹,我也是一中毕业的,我帮你联系招生办。”
小女孩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了。”
旁边的男人听着这下面子的话不高兴了,他借着酒劲往桌上狠狠地砸了一拳:“去你的!老子不让你读谁敢让你去!”
“读不读是您女儿的权力,您没资格阻止。一中有资助政策,您不用担心钱方面的问题。”
男人暴怒,额上青筋直冒,环顾四周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粗大藤条向沈星颖那边抽去:“我去你妈的!老子的家务事用得着你管!”
沈星颖下意识地拉开小女孩,将她挡在身后。
随着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和巨大的击打声,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一只手凌空截住了藤条,手背青筋暴起。潘驰鸿另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这是干什么?”
男人惊慌失措好久才回过神来:“我……”
潘驰鸿脸上浮现嘲弄的神情,冷冷地开口:“葛叔,我姐上个月给你那三万块,是买棺材的定金?”
“不……不是。”
潘驰鸿揪住他的衣领:“拿钱不办事,你找死吗?”
男人被吓得咕咚跪倒在地,抱头痛哭:“我错了……我错了……”
潘驰鸿随手抄起啤酒瓶砸碎指向他:“再有下次,人我们带走,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滚。”
男人听到这话,灰溜溜地滚出了自己家。
沈星颖上下打量他,比上次见又高瘦了许多,戾气也比上次重了许多。她忽然明白了陈霁屿的“善意谎言”。
周围安静下来,她犹豫着开口:“手没事吧?”
潘驰鸿没理她,自顾自走到沙发边,用那只流血的手点了烟。火星明灭,照亮他眉骨的新伤。
沈星颖刚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后面的葛欢就哭着怒吼道:“我不用你们管!葛希把我的梦全毁了,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潘驰鸿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站起身子瞪她:“他妈的葛希要不是为了你能出事?你脑子被狗叼走了?要不是葛希你都活不到今天!”
“那就让我死啊!”葛欢尖叫着滑坐在地,胡乱抓着头发,泪珠大颗砸落,“反正活着也是拖累你们……”
潘驰鸿扯开领口,脖颈青筋暴起:“听着,我没葛希和陈霁屿的好脾气。再敢闹,就把你扔这儿自生自灭。”
葛欢一下子就急了:“陈霁屿让你保护我,你不能不管我。”
“陈霁屿在苀城,要告状自己去。”防盗门被摔上,巨响在楼道回荡。
葛欢哭了一会儿才想起面前还有个人,她擦擦眼泪,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您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我这就走了。”沈星颖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对了,你叫葛欢是吧,我帮你联系一中的招生办,录取的事你不用担心。”
“谢谢姐姐。”
沈星颖犹豫良久,问道:“刚刚那个人和你很熟吗?”
“潘驰鸿?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姐姐也认识吗?”
“小时候的玩伴。”沈星颖头微微低垂,回想起曾经的画面,“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葛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翻滚而下:“阿鸿哥和小屿姐都是好人,我不想连累他们。我的哥哥已经为我出事了。他们俩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他们也出事。”
沈星颖摸摸她的头,没再多说什么。
“姐姐,这件事您能不能别告诉小屿姐和阿鸿哥。”
“为什么?”
“我宁愿他们恨我我也不想害他们。”
沈星颖喉咙有些发干:“好,我答应你。”
“谢谢姐姐!”
“对了,你有没有手机,我和你存个联系方式,你有事也能找我。我这边也方便告诉你一中的事。”
“我有!”葛欢拿出早就被时代淘汰的手机递给她。
沈星颖在双方手机里存完联系方式:“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好,姐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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