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颖推开家门，肩膀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她习惯性摸向裤袋想掏手机，这时才惊觉，那个最重要的选题被忘得一干二净。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显示出五个余羲和的未接来电。
「x：刚刚在忙选题，去了沈下村，没看手机。」
沈星颖发解释的信息发过去，准备顺便分享刚刚在沈下村拍的火烧云。
然而相册自动弹出的视频截断了她的动作。
视频记录刚刚她护着葛欢的全过程，视频刚好卡在男人拿起藤条的瞬间，藤条扬起的瞬间被来电打断的拍摄。
她立刻拨通葛欢的电话，机械女声提示“已停机”。沈星颖想起葛欢磨破的校服袖口，看来陈霁屿给的钱一分也没落到她手里。
充值成功后，听筒里传来试卷翻动的沙沙声：“姐姐，是一中有消息了吗？”
沈星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一中不让我进吗？没事的姐姐，我早点去找工作也能养活自己。”女孩故作轻松，“我哥哥也是年纪很小就出去养家的。”
沈星颖听见女孩说要打工，鼻尖发酸：“妹妹，我是记者，最近在做选题，觉得你的故事很有价值……你愿意接受采访吗？”
“愿意！能帮到姐姐的话，我愿意！”回答带着雀跃。
“但我尊重你的意见，还没和主编提议……”
“我愿意帮你，姐姐。”
“可网络暴力……”某些黑暗记忆正在复苏。
“姐姐，我不怕。”十六岁的少女难得提高声量，“这世界上总要有人站出来去对抗的，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世界的真相，那才是真的玩完。”
沈星颖闭眼感受微风，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执拗的自己。
“好，我现在就去申报选题。”
周蕾闻言在电话那头轻笑，当天下午选题就批复下来，还特指沈星颖全权负责。
“紧张的话，我当主访？”周淮见她紧张，问道。
沈星颖摇头，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可以的。”
摄像头对准。
“别怕，就像我们昨天练习的那样。”沈星颖蹲下来与女孩平视。
葛欢突然抓住她手腕：“姐姐，那些话真能……真能让大人听进去吗？”
沈星颖包裹住女孩冰凉的手背，把话筒又往前送了半寸：“我们总要试试看。”
镜头转向村口老槐树下的村民。穿灰布衫的老汉磕着旱烟杆笑：“娃不打哪能长记性？”旁边纳鞋底的妇人拽过自家孙子，孩子后颈留着道紫红檩子：“记者同志评评理，这浑小子偷钱，该不该抽？”
正午阳光刺眼。沈星颖盯着录音笔的波形图出神。周淮拧开矿泉水递过来：“没事吧？”
“突然觉得……我们能平安长大真是奇迹。”她勉强笑笑。
周淮轻叩她手中皱巴巴的采访提纲，笑笑：“所以更要替不会说话的孩子发声。”
见着人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伸手揉了揉沈星颖被晒得发烫的发顶：“好啦，大侠，先去村口面馆垫垫肚子？下午咱们重点找些孩子做采访，用童真视角对冲暴力叙事。”
下午的日头更猛烈，村庄里基本见不到人影。两人带着摄像组在巷弄里转悠，踩着彼此的影子消磨时间。摄影师擦着汗抱怨，身后传来迟疑的呼唤：“阿星？”
转身撞见一张和蔼的脸。
男人局促地搓着手：“是我呀，李翰叔叔。”记忆中总给她塞麦芽糖的手，此刻拎着半塑料袋蔫掉的青菜。
“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呢。”他比划着。
“这大热天的……”李翰用袖口抹了把汗，目光扫过摄像机，“要不家去喝碗凉茶？”没等沈星颖推辞，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好好好”。
沈星颖抿了抿唇：“麻烦您了，李翰叔叔。”
推开斑驳的木门，沈星颖脚步猛地钉住。
李翰家灵堂和花圈还没拆。
“阿婆她……什么时候的事？”
李翰喉结滚动两下：“清明前夜走的，她说这辈子欠的情分太多，闭眼前还念叨别惊动乡亲……”
沈星颖咬着嘴，忍着泪水。
李翰忙岔开话题：“你们这回来是做什么采访呢？”
周淮拍拍她颤抖的肩胛：“做乡村习俗调研，尤其关注那些打着传统旗号的暴力行为。”声音平稳，压住满室浮动的香灰。
“因为某些**的旧俗也会影响乡村的发展，所以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在改善旧俗的同时警醒人们反抗暴力与抵制暴力解决问题。”
李翰点头：“有什么我能帮的？”
沈星颖将录音笔往前推了推：“您愿意接受采访吗？”
“当然。”
“您小时候经历过家暴吗？”
“请问您小时候经历过家暴吗？”
“家暴”二字出口，李翰突然抓起藤条猛抽向桌角，木屑飞溅。周淮条件反射地护住摄像机，沈星颖愣住，五年前就在余羲和爷爷家见过这东西。
“这东西沈下村几乎家家都有，杀伤力不小。”李翰后半句半认真半玩笑。
在长达十分钟的沉默里，只有老式挂钟发出的滴答声。
“大学四年我没睡过整觉。”李翰突然开口，“晾衣叉砸下来的风声……会吓得我整夜睡不着。室友不理解，孤立我。幸好遇到爱人，她一步步带我走出噩梦……”他哽咽着摸出一张泛黄照片，相片里穿碎花裙的姑娘正踮脚给他系围巾，“但我又害怕……怕我的童年会影响她……”
“我好像被我充满暴力痛苦的童年困住了一生。”
说到这，李翰也情不自禁落泪。
泪珠“啪嗒”砸在玻璃相框上，周淮递纸巾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沉默地调整了摄像机焦距。
“我跟家里人谈结婚，但家里人死活不同意，甚至还想用一些非常手段控制我，我没有办法，还是妥协了。”
“我和爱人还是走散了。”
“也许在他们眼里那些举动都是善意的，都是为我好，但是人不是机器，会有自己的想法。”
视频最后定格在“不该被爱绑架”的结语。
临走前，李翰突然拽住要收三脚架的沈星颖：“丫头，这小伙子看你的眼神，跟我当初一样……”
“叔，我有男朋友啦。”沈星颖亮出手机锁屏。
李翰“嚯”地直起身，眼睛骤然发亮：“快给叔看看！”李翰几乎要夺过手机，鼻尖几乎贴上屏幕，“嚯，穿军装真精神！你爸知道准乐开花了吧？”
而周淮只是沉默地给自己续着茶。
回程路上，周淮在巷口驻足：“学妹，原来你有对象。”
“对呀学长，高中就认识了。”沈星颖想了想，“准确说，幼儿园就认识了。”
周淮哭笑不得：“祝你们幸福。”
“谢谢学长，到时候请您吃喜糖。”周淮点点头。
那晚剪辑室的日光灯亮了整晚，沈星颖咬着皮筋扎起碎发哼哧哼哧干活。
晨光破晓时，新闻标题#破除家暴陋习#已攀上热搜榜首。
三个月后回访，晒谷场上被烧成灰的棍子随风飞扬。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在那跳皮筋，童谣清脆，撞上新装的普法宣传栏。
就到这吧，后面作者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狗头]已经红的发正了[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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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Chapter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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