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园的上空,一簇簇烟花仍在争先绽放,五彩斑斓的光点在空中交织,碰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几乎没有人发现,在那处高高的屋檐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低头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那对年轻男女。
此时夏乔嫣正仰着头,一脸兴奋地看那炸开的烟花,甚至还调皮地伸出手,试图去接住那碎钻般簌簌而落的光粒。
而站在一旁的莫南北则满眼宠溺地凝望着她,唇角始终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夏乔嫣回过头来,俩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尽透着幸福与甜蜜。
赵弛心中愈发酸涩,终是转身,脚步趔趄地没入厚重的夜色中……
冷冷清清的赵府,除了几盏巡逻用的灯笼,便只有书房里的灯火彻夜亮着,赵弛伏在案前,翻看着历年有关海匪的卷宗,眉头紧锁。
剿匪之事迫在眉睫,心爱之人又与他渐行渐远,赵弛从未感到如今夜这般无助与彷徨。
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夏乔嫣给他的那颗葫芦吊坠,一抬眼,发现夏乔嫣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他面前。
少女看着他,甜甜地笑着,赵弛心脏狂跳不已,下意识地去拉对方的手,岂料,少女却咯咯笑着跑开了。
“嫣儿,你,你是原谅我了吗?”赵弛满心忐忑,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我错了,我会改,我一定会改,你相信我……”
少女终于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就只是温柔地笑看着他。
“嫣儿……”赵弛几步上前,想将少女拥入怀中,额头却“咚”的一声重重地磕在桌案上。
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他才知道,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摊开另一份卷宗,书房的门却猛地被人推开了,未及发火,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跑了进来。
小慕风气喘吁吁,高兴得手舞足蹈:“赵弛哥哥,乔嫣姐姐来了,现在正堂候着您呢!”
赵弛心中一凛,忽地站地身来:“当真?”
刚迈开腿,却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略带几分责备地扫了来人一眼:“哥哥平日虽纵容你,但也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出去吧,下不为例!”
小慕风一本正经:“我没有开玩笑,乔嫣姐姐真的来咱府里了!”
赵弛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方急急转身朝屋外走去,走了几步,忽又停住了脚:“来人,伺候洗漱更衣!”
急不可耐地穿戴完毕,他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正堂的方向赶,当远远地看到堂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青年的步子蓦地缓了下来。
不知怎的,赵弛居然紧张起来,无数种好的不好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不知不觉,背心竟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听到他的脚步声,夏乔嫣缓缓转过身来,冷淡的目光只匆匆从他身上掠过,便垂下眼眸不再看他:“乔嫣冒昧来此,只因有一事相求,还望赵大人见谅!”
赵弛还未开口便先露出三分笑意:“嫣儿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如此,那乔嫣就开门见山了,”夏乔嫣侧身朝他做了万福,继续道,“乔嫣想求赵大人不要为难莫世子,更不要伤其性命!”
赵弛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半晌,才发出一声低低的苦笑:“嫣儿今日特意来寻我,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这事?”
见少女垂眸不语,赵弛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语气苦涩中带着几分调侃:“莫世子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般宝贝他?”
夏乔嫣抬起眼眸,冷冷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男子:“他在我眼里,什么都好——至少,比某人要好!”
“什么都好?”赵弛本不想叫她失望,然而夏乔嫣的回答却让他嫉妒到近乎失去理智,他冷下脸,一字一顿,“我若非要他死呢?”
夏乔嫣似也被激怒了,一双原本清冷的眸子瞬间透出阵阵寒意:“你若胆敢这么做,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到阴曹地府与他团聚!”
“你敢?”赵弛额间青筋暴起。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夏乔嫣冷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哗”的一声,摆在堂前石桌上的棋盘被一把扫落于地,赵弛仿佛发疯了一般冲进堂内,把堂中的桌椅板凳陶瓷器皿全都砸个稀巴烂……
最后,他倚着墙角缓缓瘫坐下来,看着被碎瓷片划破的手掌发呆。
过往的一幕幕又一次在脑海中重现,他忽然很怀念在客栈时的那段日子,彼时,夏乔嫣还不知道他是谁,她为他上药,为他采来路边的望日莲……
他在想,如若那时,他强行把她掳回京城,让她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就能守住她内心的天平,不让其偏向其他的男子。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心已经装了别的人,她的眼里,看到的,是已经是别的人。
再不是他!
他无力地瘫坐在那里,任由手掌中的血液一点点慢慢流淌,将散落在手边的那束望日莲染红……
下人们听到里头的动静,一个个都吓得缩头缩脑躲在门外,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那个被无辜牵连的倒霉蛋。
唯有小慕风不顾众人的阻拦,耷拉着脑袋迈进正堂的大门。
他不知道方才夏乔嫣与赵弛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但他隐隐感觉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若非他昨日把那个秘密捅出去,夏乔嫣大概率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而他,竟然天真地相信夏乔嫣只是单纯地想来找赵弛帮个忙而已。
以至于,他还在为赵弛感到高兴。
他在离赵弛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缓缓低下了头:“赵弛哥哥对不起……”
看到小慕风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赵弛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孩子憋了很久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他忙匆匆抬手去擦:“是我的错,是我把这事告诉乔嫣姐姐的,哥哥,你打我吧!”
赵弛的眉头渐渐拧起:“你告诉她什么了?”
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是我跟乔嫣姐姐说,哥哥你可能想杀了莫世子……”
“什么?”赵弛愣了一下,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几时告诉你,我要杀莫世子?”
孩子深深埋下头,声音低如蚊蝇:“我,我猜的……”
“你猜的?”赵弛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凭什么认为我想杀了莫世子?”
“我错了……”小慕风抽噎着。
“你错什么错,你厉害得很,”赵弛的脸色复又变得铁青,他随手抓起手边那束沾了血的望日莲,愤愤然朝对方砸去,“滚!”
孩子吓得两眼一闭,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掉落在身旁的那束野花。
他猛地发现沾染在花束上的血渍,神情蓦地紧张起来:“哥哥你受伤了?”
说话间,他已经手脚并用地朝赵弛的方向爬去,试图去查看对方的伤势,不料赵弛一个冷冷的眼刀朝他飞了过来:“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
孩子的身体僵在那里,良久,才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门而去。
赵弛一直在正堂里呆在傍晚,才一脸憔悴地回到自己的书房。
看到摆在桌案上的绿豆软糕,他才惊觉,自己居然两天两夜都未曾进食,可奇怪的是,他竟是一点儿都不饿,甚至连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想到小慕风平日里最好这口,他便随口命仆从把这些绿豆软糕给对方送去。
不料,那仆从却捧着盘子一脸为难地杵在那里,欲言又止。
赵弛不禁有些气恼:“还愣着干吗,我让你把点心给慕风送去,你是聋了吗?”
仆从扑通跪地,颤着声音答道:“那孩子已经离开赵俯了……”
赵弛以为小慕风只是调皮跑出去玩了,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他去哪?”
“奴才不知,”仆从小心翼翼道,“他今早从正堂出来后,便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了,问他去哪也不说话……”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赵弛脸色大变,“不知道拦着,也不会来通报一声吗?”
话音未落,他已经急急出了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然而赵弛骑着马几乎跑遍了莲州城的大街小巷,也没有寻到慕风的半点影子。
小慕风从小在外流浪,生存能力自不必担心,然而这里不比京城,人生地不熟暂且不说,万一碰到哪个没安好心的歹人,他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小孩童如何脱得了身?
更何况,人是因为赵弛才离开赵府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这叫他如何能够心安?
而且,夏乔嫣肯定会更加怨恨他,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没错,慕风是不应该妄自揣度他的心思,更不应该自以为是地把揣摩出来的想法告知他人,可凭心而论,他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要知道,他可是差点儿就把人家当成自己的情敌给一箭了结了!
可即便如此,善良单纯的孩子也没有对他心生怨怼,依旧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看到他受伤,依旧会着急,依旧会心疼……
可他呢,他又干了什么?
赵弛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但偌大个莲州城,他又该去哪里寻找一个小小的孩子?
急切间,他想到了夏乔嫣,在莲州,慕风唯一能投靠的人应该就是他最信任的乔嫣姐姐了。
于是调转马头,火急火燎地朝着“荷园”的方向赶。
听到赵弛登门造访,正在欣赏莫南北作画的夏乔嫣有些诧异,她不明白这人明明今天早上才与她闹翻了脸,怎么忽然就上门来了。
难不成,他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想到这里,夏乔嫣的脸上不禁现出几分不安来,莫南北放下画笔,轻轻拉起少女的手腕,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来者便是客,走,我陪你见见他。”
虽然担心莫南北的安全,但夏乔嫣还是随他一同出了门。
赵弛就在不远处的水榭旁候着,他一回头,就看到俩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衣袖,以及衣袖下那两只攥在一起的手。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只大些的手,紧紧包裹着那只小一些的手。
见赵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俩人交握的手上,莫南北朗笑起来:“赵大人有所不知,本世子受嫣嫣的邀请,现下也住在这荷园里,还请赵大人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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