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队办公室,灯火通明。
巨大的电子屏幕切割成十几个闪烁的窗口:顺昌码头13号仓库内部惨烈的现场勘察直播、周边主要道路卡口的实时监控、各大医院急诊及外围诊所的布控反馈……信息流如同冰冷的瀑布,倾泻而下。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暴雨,内线电话的铃声尖锐刺耳,低沉急促的指令在空气中碰撞、交织。浓烈的咖啡因气味混杂着汗水、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周樾如同钢钉般钉在巨大的屏幕前,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金属桌沿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嵌入桌板。
他脸色铁青,下颌线条绷紧得如同淬火后的刀锋,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方圆几米内的空气都凝滞了,靠近的人会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几个小时过去了,对陈默撒下的天罗地网,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医院、诊所、地下黑医的巢穴、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机场……所有预设的网口都空空如也。
那个混蛋,那个叫陈默的叛徒,就像一滴混入墨汁的水,彻底融入了这座庞大城市最幽深的黑暗脉络里,无迹可寻。这种掌控力的缺失,比任何明刀明枪的挑衅更让周樾怒火中烧。
“周队,”许一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眼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锥。他拖动鼠标,将屏幕上仓库内部一个被红色标记圈出的区域放大。
“现场弹壳初步清理统计完毕,主体是7.62×39mm的AK系列步枪弹壳,以及少量9mm鲁格弹的手枪弹壳,与现场遗留的熊瞎子团伙的AK-47、蝎子团伙成员携带的□□17基本吻合。但是,”
他顿了顿,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几张经过锐化处理的高清照片,“在靠近那个被踢到角落的金属箱位置,尤其是蝎子中弹倒下的血泊边缘,我们发现了这几枚。”
照片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呈现在主屏幕上。几枚黄澄澄的弹壳,在惨白的光照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它们明显区别于常见的制式弹壳,尺寸稍小,弹壳颈部收束的弧度更流畅,底火周围加工痕迹细腻,透着一股精密的工业感。
“.300 BLK?”周樾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得能刮下铁屑。这种亚音速弹,配合专用的消音器,是特种渗透、定点清除和暗杀行动的宠儿,发射时噪音极低,几乎只有枪机运动的“咔哒”声,在混乱的战场环境中极易被忽略,但其侵彻力和停止作用却毫不逊色于常规弹药。
“‘黑鲨’的人什么时候用上这种高端货色了?还是说……”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地上,“……有更专业、更危险的第三方插手了?”
这伙袭击者,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行动高效冷酷,绝非普通毒贩火并的乌合之众。他们是谁?他们的目标是抢走那批价值连城的“幻影-7”?还是……纯粹的灭口,抹掉所有可能暴露秘密的活口?仓库里爆裂的头颅和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能性非常大。”许一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凝重,“装备水平远超普通毒贩。另外,我们在熊瞎子那个被爆头的手下——就是现场最惨的那具尸体——身下的血泊边缘,发现了一样东西。”他手指轻点,屏幕画面切换。
一张证物特写照片占据了主屏。照片中央,是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硬质卡片。卡片本身被粘稠的、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污和黑色的泥水浸染得斑驳不堪,边缘卷曲破损。然而,在强光侧照下,卡片中央,两个模糊不清却依旧能辨识出轮廓的烫金繁体字,如同鬼魅般浮现——“慈光”。
这“慈光”二字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伪善气息。背景似乎是某种模糊的、晕染开的、带着廉价圣洁感的柔和光晕,拙劣地衬托着这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卡片上再无任何文字、标识或编码,干净得诡异,也神秘得令人不安。
“‘慈光’?”周樾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什么东西?披着羊皮的邪教?挂羊头卖狗肉的慈善皮包?还是……某个我们完全没掌握的新型毒贩集团代号?”
这张卡片出现在如此血腥、如此纯粹的毒品交易杀戮现场,本身就透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违和与诡异,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正在多库交叉检索。”许一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内部数据库、社会团体登记库、工商注册信息库的检索界面,
“目前没有匹配的犯罪组织代号记录。社会团体注册信息里,带‘慈光’字样的倒是有几个,一个是城西的‘慈光老年互助会’,一个是北郊的‘慈光社区爱心服务站’,还有一个登记在开发区,叫‘慈光心灵成长工坊’,听起来都像是些搞点小慈善、收点小会费、组织点老年人活动或者心灵鸡汤讲座的小团体,表面账目……看起来都‘干净’得过分。”
“干净?”周樾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尽讽刺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他的手指如同标枪般重重戳在屏幕上那张染血的“慈光”卡片上,
“它出现在死人堆里,沾着爆头溅出来的脑浆和血,跟‘幻影-7’这种要命的玩意儿躺在一起!你跟我说它‘干净’?”
他的声音出奇的淡漠,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这他妈就是一张贴在阎王爷生死簿上的催命符!给我深挖!把‘慈光’的皮给我一层层扒下来!关联人员的社会关系网、银行流水、名下不动产、车辆轨迹、通讯记录!资金来源!活动轨迹!哪怕它注册在天上,也要给我查清楚它在地上爬过的每一道印子!一个像素点都别给我漏掉!”
“是!明白!”许一被周樾的怒火灼得一凛,立刻肃然应道,手指在键盘上的敲击更加密集急促。
就在这时,办公室沉重的金属门被推开,副队长陆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魁梧的身形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硝烟味,脸上混合着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动作小心地放在周樾面前的桌子上。
“周队,”陆舟的声音低沉有力,像重锤敲打鼓面,“这是在蝎子中弹倒下的那片血泊旁边,一个被子弹打穿、又被踩了好几脚的破旧帆布背包里找到的。背包本身烂得不成样子,像是拾荒者用的,但里面的东西……”他指了指证物袋。
袋子里,赫然是几盒包装相当精美的营养品。虽然外包装盒在激烈的交火和踩踏中已经扭曲变形,沾满了黑红的泥污和可疑的深色液体。
但上面的印刷字体依然清晰可辨:“孕产妇多维营养素”、“DHA藻油软胶囊(孕妇专用)”、“高钙蛋白粉(妈妈型)”。包装盒崭新,塑封膜都还在,显然从未拆封使用过。
技术中队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电话铃声仿佛也哑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装着“孕妇专用”营养品的证物袋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孕妇专用营养品?出现在毒贩火并、毒品交易、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中央?
这荒诞离奇的组合,像一道百万伏特的冰冷闪电,瞬间贯穿了在场每一个经验丰富的缉毒警的神经!荒谬绝伦的滑稽感只存在了一刹那,紧随其后的,是足以让人头皮炸裂、脊椎发凉的刺骨寒意!一种源于职业本能、对最黑暗人性认知的恐惧!
周樾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缓缓拿起那个证物袋,隔着冰冷的塑料膜,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摩挲着那些“孕妇专用”、“妈妈型”的字样。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超负荷地处理着所有线索碎片:神秘的、染血的“慈光”卡片;专业级的亚音速武器和冷酷高效的袭击者;凭空消失的第三方势力;还有眼前这包……本应出现在产科病房床头柜或温馨家庭餐桌上的孕妇营养品,此刻却浸泡在毒贩的血泊里,与致命的“幻影-7”毗邻而居!
一条极其黑暗、极其残忍、令人发指的可能性,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探出的毒蛇,冰冷地缠绕上他的心头,吐着猩红的信子。
“孕妇……”周樾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地心深处挤压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能冻结灵魂的寒冰,“运输工具?”
这个词,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死水般的办公室里轰然引爆!激起无声却足以掀翻屋顶的滔天巨浪!所有在场的警员,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利用孕妇运毒!这是毒品犯罪中最下作、最灭绝人性、最令人齿冷的手段!没有之一!
将孕育着新生命的母体作为藏匿毒品的**容器,利用孕期生理变化来逃避常规安检,其手段之残忍,心思之歹毒,人性之沦丧,远超任何单纯的暴力犯罪!这不仅仅是在犯罪,这是在亵渎生命本身!
“妈的!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连一向沉稳的陆舟听到这个猜测都猛地一阵,发出怒吼,饱含着狂暴的愤怒和深切的悲愤,他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文件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整个柜体都在嗡嗡震颤!眼中喷薄而出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如果是这样……”许一的声音也沉到了谷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切割着这令人作呕的黑暗现实,“那‘慈光’……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名字,会不会就是他们精心编织的伪装?打着慈善、关爱、帮助弱势孕产妇的幌子,背地里却干着这种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勾当?”
他的指尖点向屏幕上那染血的“慈光”二字,“这张卡片,或许就是他们的‘名片’,是内部识别身份的凭证?或者……是某种开启这条血腥运输链的‘通行证’?”
这个推测,让办公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一股比顺昌码头仓库里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更加刺鼻、更加令人窒息、更令人从心底深处感到恐惧和恶寒的罪恶气息,如同粘稠的毒雾,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贪婪的毒贩,而是一群披着人皮、以慈善为画皮、以孕妇和胎儿为工具的、真正的恶魔!
周樾沉默着。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仿佛连光线靠近他都会被冻结。
他看着证物袋里包装精美的营养品,仿佛能看到那些无辜女性在欺骗和胁迫下吞下它们时绝望的眼神;他看着屏幕上那染血的“慈光”二字,那柔和的光晕背景此刻只让他联想到地狱的业火;
他的目光扫过仓库现场传输回来的高清照片——熊瞎子爆裂的头颅、蝎子肩胛骨下狰狞的弹孔、满地狼藉的弹壳和血迹……尤其是那个被一枪爆头、死状最惨的马仔。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冰冷杀意、以及沉重如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责任的狂潮,在他胸中猛烈翻涌、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出鞘的利刃,而是如同被激怒的、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烈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钢铁铸就,带着不容置疑、不容拖延的绝对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砸进众人的耳膜和心脏:
“许一!技术队所有人给我钉死在岗位上!目标:‘慈光’!给我掘地三尺!把它从注册信息到银行流水,从负责人祖宗十八代到门口扫地的临时工,所有关联信息、所有资金链条、所有活动轨迹、所有通讯节点!通通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它是怎么呼吸的!怎么吸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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