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诚手一抖,笔掉了,一座凉亭成了一坨黑色。
羊诚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人,脸色大概比这块黑色的墨迹还要黑。
羊诚抽回手:“殿下自重,说什么疯话!”
刘聪一时忘了,摄政王跟其他人不同:“哦,呵呵,我的意思是说,这辈子,你就跟着我了!我必不亏待你!”
简直越描越黑,刘聪再说下去,羊诚都不知道怎么跟后面的醋坛子解释了,他都闻到酸味了:“殿下,话说三遍淡如水。殿下少对本王发几次脾气就行,这种肉麻的话,殿下还是去骗骗元戎卫的卫长们吧!殿下不是说剩下这两万人,殿下还不太放心嘛,写完信去练练兵吧!”
“成吧!” 刘聪走了。
走后远远听见摄政王跟阿羯解释。
“我跟楚王之间绝对没有什么,阿羯放心!”
阿羯道:“情到浓时句句真,殿下可不能骗小的。”
“我与阿羯决无虚言,楚王只是玩笑,他只是惜才,阿羯可明白?”
听摄政王用这样的软语对一个奴隶说话,刘聪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明白为什么会不痛快。他快步走向自己的院落,要把这些不痛快都写在羊皮纸上,送去平阳。
待到刘聪走远,慕容轩仔细给羊诚洗了手,醋劲儿也就过了,问:“一诺,他说得,可行?”
羊诚知道慕容轩问什么,这也是一个痴人。
行,怎么不可行!
羊诚回想着后世的大战,几百万人的粮草都是老百姓的独轮车推出来的。南北铺子运个粮草怎么不行,羊诚点了点头:“要不然,我这么劳心劳力开那么多家南北铺子做什么?”
“可你刚才那几个问题……”
“只要主城的铺子里囤积足够多的粮草,无论战事到哪里,短时间都可以从周边各城调集到足够多的粮草,避免长途运输的损耗,增强部曲的机动能力。只是这种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粮草藏的地方也必须够隐蔽才行。这并州其实是个好地方啊,这里可以挖地窖,用地窖藏粮食不腐不烂。比启山的粮仓强多了。南北铺子将是我们最大的秘密武器。”
当初刘渊在并州起家,到底是有根据的啊!这并州存三年的粮食,原则上就够刘渊的元戎卫横扫天下了。不过,石勒和当时的慕容家还算强悍,愣是抵住了刘渊的攻击,导致如今天下三分的局面。
慕容轩眼睛一眯,可是,如今,这秘密武器刘聪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他必须死!
他掳了一诺,他必须死!
他碰了一诺的手,他必须死!
他是刘汉的杀将,他必须死!
无论哪一条,刘聪在慕容轩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阿羯,杀气收一收,你来画吧!我的画不及你的万一!” 羊诚把杀气侧漏的慕容轩按下,把笔塞到他手里。
慕容轩拿着画笔,转身看他:“只是,刘聪这信若是给刘和送去,刘和岂不是知道了刘聪跟元戎卫的联系。而且,这联系还很紧密,刘和一给元戎卫断粮,刘聪立马就知道了。刘和若是动怒,刘聪到时候还是会针对你。”
果然,还是逃不过慕容轩的眼睛,羊诚记得以前他耍阴招的时候幼度就是不喜欢的,看他的眼神会变,是那种既心疼他又畏惧他的眼神。羊诚仔细看着慕容轩的眼,蓝汪汪的,清的像澄净的湖,又像碧蓝的天,既没有心疼,也没有畏惧。有的只是一份担心,一份含情脉脉。
看来,慕容轩似乎只是就事论事。
“我给他提了醒,让他往大里写,尾巴露出来,那也是他的事。他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让刘和知道。”不过,羊诚知道刘聪在某些事情上并不像他的名字那么聪明:“再说,为了给他传递消息,我都把阎罗门的渠道借给他用了用,他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慕容轩嘴角往上提了提。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平阳的消息能来得这么快:“行吧,若有什么,我以命护你。如今看来,这元戎卫,刘和短时间内不仅不会用,说不得还得时时防备着。”
要的可不就是这效果,刘聪够不着,刘和不敢用:“难道,这不是个好结果吗?”
“好!一诺做事,自然是好的。只是,多顾着自己一点,离那刘聪远一点!我有时候庆幸你是我的,有时候又担心你这么聪明的,若是有一天厌弃了我这么无用的,我该如何是好!”慕容轩更担心的是有一天羊诚不在了。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口,那样的疼,再也不要再来一次。
羊诚看慕容轩眼中完全接受他,并不介意他做的事是阴谋还是阳谋,心中欢喜,他知道慕容轩是极其喜欢他的。羊诚搂着慕容轩的脖子,歪着脑袋在他耳边道:“我亲爱的国主,你若是无用的,这世间谁人有用?你白天神勇,是万人敌,能把刘汉和鲜卑杀得鬼哭狼嚎。晚上神勇,无人可敌,我也就差鬼哭狼嚎了。”
“乱说,你喊的明明很好听,哪有鬼哭狼嚎。” 慕容轩握笔的手紧了一紧。
羊诚感觉他的肌肉绷紧了,这话题不能深入,再说下去,羊诚怕自己忍不住,这太阳还没有下山呢:“画画吧,别浪费了你研的墨!”
他亲了一下慕容轩的侧脸,站直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踱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柿子开始变成橙黄色,有一片树叶从枝头落下,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到树下的棋盘石上。
入秋了,不知今年并州的收成如何?
慕容轩在羊诚的原画上点了几笔,那块黑墨就成了一只老牛的身体,牛背上坐着一个牧童,吹着短笛……
于重山之中,蜿蜒出一条大江,沿江而下的一只小船上,两人看着群山和牧童野趣相携而立,虽是寥寥几笔,样貌和神态与屋内两人极为神似。
画作剩下的部分是大量的留白,这是一幅生动的溪山行旅图。
慕容轩画完收笔,看着羊诚依窗而立,眼神空灵。
此刻的羊诚,与当初第一次见他时,已然是大大的不同。
当初羊诚的眼神是空的,尽管他望着自己,眼睛里空的,让人觉得他虽然活着心却已经死了,眼里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如今,他的眼神空灵,尽管他没有望着自己,但慕容轩知道,他不会离开。他的眼里有他,有景,还有这天下!他是充满活力的!
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何其有幸。
刘聪万般不是,却是个识货的!
慕容轩站起来,走过去,从身后缓缓搂着他,从此再不放手,谁也不能抢走他!不能!
窗外,日后高高挂着,两人的心思是一样的,这天怎么还不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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