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羯的烧已经退了,他躺在门板上看着火塘旁的羊诚,有些不解。
这人定然不是仙,他虽有那么点看透世事游离天外的意思,但还是透着人间的烟火气,眼中虽不是生意盎然,但至少还有那么一丝挂怀。
金腰牌拿了不肯还,但没有流露出市井之人贪财之色,倒像个泰山羊家的人。南迁之前,泰山羊家也是大族,有人入尚书台,也有人为商贾,鼎盛时期能掌大燕全境钱粮命脉,这小小的腰牌,何以入羊家人的眼?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若他真是羊家的人,为何见了这腰牌,对伤重的自己还是这个态度。莫不是?他是羊家旁支,不谙世事,不识龙纹?
如若不然,这人长得这般俊,又是世家子,这样的人才自己没有见过,也是有些不应该。
但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的。
这人用,还是不用?
这人虽救了他,但性子不太好,有些阴晴不定。一刻前,他嘴角含笑,眼含柔情,满面春风。而此刻却冷若冰霜,萧瑟如秋。这样的人,怕是不好相处,若就这样带了他回去,惹出事端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他烤兔子的样子十分专注,这份专注倒是难得,与如今世家子们的闲散和得过且过相比倒是十分的不同。
且再看看吧!
羊诚忽然转头,对上阿羯的眼睛,阿羯不期然他会回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双眼一闭,闭上之后又觉得十分不妥,只得再睁开眼。睁开眼时发现羊诚已经不再看他。
羊诚此刻已经将烤好的兔子搁在一旁,站起身,走到阿羯身旁,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烧退了!怪不得有精神了。”
羊诚盯着阿羯的眼睛,将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一扯,扫了一眼:“伤口愈合的这样快,体质倒是异于常人。”
阿羯身上一凉,初初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大家都是男人,再说他反正已经看过了,也就不介意了,道:“那个……我说过的,只要醒了,就死不了。从小就这样。”
他这样温和地小声说话,真是该死的像极了幼度。
羊诚自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不准这样想。
羊诚不再看他的脸,检查他小腿处最深的一道伤,这道伤是马槊所刺,伤口大且深,本应该缝几针的,可惜没东西缝,也就只能喷了点液体创可贴,不想竟然也愈合了。液体创可贴只能防止感染,虽有一定的促进伤口愈合功效,可这样的神效却是没有。
这非人的体质,他的幼度可没有。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是成年礼那晚,他有些心急,下手重了一些,结果害幼度发烧发了整整一个礼拜,床都下不了,养了半个月才养好。
羊诚神色暗了一暗,很快恢复如常,取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扔给阿羯道:“既然已经无碍,穿好衣服,起来吃点东西。”
阿羯从未穿过如此粗燥的衣服,刺得身上有些痒,他忍着痒意道:“多谢羊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吃!”羊诚扯了一个兔子后腿给他,帮他装了一碗葱花汤。这样的人反正也是留不住,牵扯救命之恩做什么,让自己时不时把他当成幼度,日日煎熬吗?
阿羯不说话了,接了兔肉和汤碗坐在火塘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斯文且好看。羊诚又是一阵恍惚,狠狠撕下一条兔子后腿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阿羯没有说话,待他吃完一只兔后腿,喝完一碗汤,才道:“我看羊公子不像山中猎户,辛苦羊公子为我出去打猎,感激不尽。其实羊公子给我一碗凉米粥就行,这兔子虽烤得十分好吃,但于我毕竟过于油腻了一些,好在有这葱花汤解腻。”
羊诚恼,不识抬举:“有得吃你还挑?你若是今日不禄,我可以把你供起来!我哪里不是猎户了?你还吃着我打回来的兔子呢!”
阿羯嘴角上挑,这人说话嘴巴够损的,这风格可以学一学:“本就是羊公子您自己告知于我,君乃泰山羊氏族人,如何能是猎户?再说,羊公子刚刚也说了‘今日不禄’,可见你把我当作士人,这等见识,不是普通猎户所能有的。也不是我挑食,这兔子烤得确实十分好吃,我平时很少吃热食,是以有些吃不惯。”
眼睛倒是毒,心思倒是细腻,那什么泰山羊氏羊诚本来就是胡乱应承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羊诚错开话题的方法多得是,信手拈来:“吃米粥对增强身体的体质可没什么好处,你这异人的体质若是长久地吃米粥下去怕是不保。”
“羊公子这番论调倒是新鲜。”
“这可一点都不新鲜,你自己比一比猎户和农户的体质,立下可见。”为了改善幼度的体质,羊诚可花了不少功夫。农业化于人类身体进化而言是一种阻碍和摧残,这可不是他个人的论调,而是证明了的事实。
阿羯略一思索,豁然开朗:“羊公子所言极是,若不是北蛮子彪悍,怎能在淮水以北肆虐。不过羊公子的话也未尽然,农户生活安定,人丁繁衍很快,终有一日,朝廷能收复淮水以北。届时,羊公子定然能再回泰山。”
羊诚不屑:这什么扶不上墙的朝廷竟然丢了半壁江山,这可真是个软柿子。若是北有蛮子,朝廷扶不上墙,那这不就是个乱世,要在乱世好好活下去可不容易。
“呃……” 忽然之间,原本侃侃而谈的阿羯抓住羊诚的手臂。
羊诚只见阿羯露出的半截发白的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脸色变青、四肢发抖、浑身冒冷汗,刚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这是食物中毒?” 不至于吧?这山中的兔子和葱花羊诚经常吃,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阿羯吐完之后,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躲在一旁发抖,虚弱的没有了任何锋芒,只拿着一双清澈若水的双眸,一眨不眨,可怜巴巴地看着羊诚清理。
这一刻阿羯的眼神又跟幼度重合了,羊诚看着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是我不好,你再忍一忍,我给你熬粥。先漱口。 ”
羊诚这话说得极其温柔,阿羯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默默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嘴,等着翻江倒海的胃消停下来。
羊诚叹了一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幼度,他都认了。只要他在他面前一刻,他就护着他一刻。
羊诚把污物清理干净。洗净的汤锅里新下了米和水,挂在火塘之上,小火煮着。他转身搂着阿羯,问:“可冷?”
阿羯发着抖,诺诺而言:“不冷,我痒!” 这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伤口刚愈合,痒是正常的,不准挠!” 羊诚抱紧他,禁锢着他的双手。
其实,阿羯手臂上的肌肉比羊诚更结识些,可此刻阿羯一动不动,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又痒又麻。
阿羯如此安静温和,羊诚不免想起往日种种。
幼度学习向来比他刻苦,那一年是初三的第一个学期,期末考完之后,幼度就蔫了,在家躺了三天。羊诚又是人参鸡汤,又是排骨枸杞,又是黄芪大枣炖鸽子,变着花样伺候着。
直到第四天,幼度才养足了精神,醒来就扑进了羊诚怀里,也是如此刻这般静静地让他抱着,一动不动,安静温和,宁静温馨。
“阿诚将来当个厨子也是不错的。不过就是赚钱的速度来得慢了一些,怕是够不上你想要的。”幼度从他怀里抬头,清澈的双眸不含一丝杂质,眼中只有羊诚的倒影。
羊诚忍不住叨叨:“刚缓过来就想钱,瞎操心什么,我养得起你!暂时还要委屈你住公寓,不过我已经买了求实高中边上那个在建的小别墅,到时候够我们住。不过你悠着点,就算进不了求实高中也没什么。考试这样拼命做什么,还有什么比你小命更重要的?”
“比我小命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吗?”幼度给了羊诚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完之后又觉得不对:“你哪来的钱?为了我你跟他们低头了?我不要,你给我把钱还回去!”
心满意足的羊诚佯装生气:“你就这么看我,我是那种没骨气的人吗?我把Pasa的专利给卖了。”
“那是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你要用这个跟家族谈判帮你报仇的,你怎么可以卖了?”幼度这下是生气了,推开了羊诚。
羊诚见状立马服软,从背后抱住幼度:“你身体刚好,别动气。你放心,我脑子好使,以后再写一个新的就是,反正申请的程序已经走了一遍,一回生二回熟,下一个专利可能还能来得更快一些。我也还小,还有时间,报仇的事不急。再说,让那些惟利是图老家伙牺牲家族利益给我爸报仇,他们肯定不愿意。这事,还得我来。 ”
幼度这才转身:“好,我帮你!刚好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幼度给了羊诚一个平板,上面有两个羊诚完全没有见过的app,一个是导航系统,另一个是个小游戏。
幼度双目有光:“你把别墅抵押了,让阿姨去注册一个科技公司,我们做app吧!”
“说,你这段时间把自己累成狗,是不是在偷偷做这两个?”羊诚怒气冲天揪着幼度的领子,等问完这个问题自己就有了答案:“我就说嘛,不就一个期末考试,不至于。”
幼度觉得犯错误被抓现行,他自小爸爸不要,妈妈不爱,外公去世之后,也就羊诚管他,两人相依为命。羊诚真发怒了,他心里有点慌。其实吧,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点子的时候就想赶紧把它做完,谁知道身体这么不济。
“你别生气了,我这不都好了嘛。你人参枸杞黄芪这么伺候着,我若再不好,怕是要流鼻血了。阿诚……阿诚……”他拽着羊诚的衣袖,羊诚不理他,虽然羊诚略微想象了一下幼度流鼻血的模样,但他还是忍住了。不能心软,这次不收拾,留到以后是隐患。
幼度手指卷了卷,拇指和食指搓了又搓,最终伸手把背对他的羊诚扳了回来,快速在羊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说:“这个月刷碗洗衣服打扫卫生都由我来做,还有还有你的房间也是我来收拾。”
“我先收拾收拾你,以后若是不顾着自己的身体,都照此办理!” 羊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把他掀翻在床,脱了他的袜子,随手抓起孔雀翎挠他脚底板,幼度痒得又是笑又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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