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山城,羊家。
羊诚陪田掌柜的喝酒。
田掌柜几杯下肚,话就藏不住:“羊兄弟,上次那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你要的皮毛我们家主没有给你,粮食也只给了你一百石。其他的虽然一半按现银折算了,但还有一半是用虫咬的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羊诚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反正大家都不容易。不过,等夏粮收了,你可得给我多留点粮食,订金现在付也使得。” 没有粮食,心里总是没有底。
田掌柜连连摆手:“付什么定金,不用,不用!但凡我还管着这粮行,你什么时候来买,什么时候付钱就行。夏粮我一定给你留着。我可打听了,那锅子在京城很好卖,我们东家赚了不少。这事儿是我们柳家做得不地道,我替家主给您道歉。我偷偷给你带来了两袋面,知道你们跟我们一样是北方人,过年要吃饺子。 ”
“你倒什么歉,这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拿面你东家知道了可不好。你还是拿回去吧!” 羊诚暗道,这柳家果然不简单,这个时候竟能拿到面粉。若是消息没错,建康城里都是没有面粉卖的。
“拿都拿出来了,再拿回去也晚了。主宅多的是,少两袋看不出来的。给你你就收下! ”田掌柜举起酒杯:“来,不说那些不开心的。我们喝酒!”
送走柳田,羊诚被叫去了聚宝斋。
羊劐见面就给羊诚指了一个大箱子:“那是你的,找人来抬走!”
羊诚没有打开箱子:“劐叔,你给我这么多?”
“都是你应得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俩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羊劐老脸上红光满面,这一批木雕既讨好了家主又赚了钱,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羊劐拿出一个小木匣:“我还给你换了些金子,不过店里就这么多。现在做生意,可没有以前方便,我记得我小时候,大宗的只要写张单据,要钱的时候上主家去兑就是。哪像现在,得扛钱。”
羊诚很好奇:“以前,可以写单据?”
羊劐感慨:“自然,以前局势稳定,世家家大业大都不会跑,稳。哪像现在,收了单据,不知道去哪里兑钱,谁愿意收?”
羊诚明白了:也就是说,银票虽然还没有出现,便条,白条什么的还是有的。就是现在时局不好。收了便条和白条什么的,万一主家跑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羊诚心中有了计较,不过,这些钱是要收的,还等着给家里人发压岁钱呢:“没事,扛就扛吧!我就小本生意,明天让谨言和慎行来抬走就是。”
羊劐笑:“一诺,你这还是小本生意?我可听说,那千金衣乔家在京城卖得极好。你这死了几千只鸭子,倒是赚了好几个几千。”
羊诚尬笑:“劐叔,你这是取笑后辈啊,可要不得。再说,那衣服那是几千只鸭子那么简单,东平郡可送来了好几次货呢,那边也得给人家付钱的。”
羊劐道:“我可不敢取笑你,就是想知道以后这根雕生意怎么做?不瞒你说,我让人去挖了几个树根。可雕工当时看了就说不行,雕了变形 。不及你上一次送来那一批。”
这不废话呢嘛,他在启山转悠了半年时间才找到那么些可用得的树根。
“新挖的树根水分太多,干了自然变形。晾上一阵子就好了。等看到有适合的,我再让他们给你送来。 ”羊诚也不准备藏私,合伙做生意,坑同伙就是坑自己:“至于这根雕,在我看来,不宜雕太多,劐叔定然知道物以稀为贵。 ”
“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羊劐道:“可我们不雕,别人也会雕啊,毕竟树根到处都有。”
果然是老生意人,一针见血:“对,劐叔你担心的没有错。这也是为什么我让雕工在第一批根雕底下刻上启山聚宝斋这五个字。以后,根雕值钱的是这五个字。当初我给你的那祥瑞是从启山献上去的。人们自然而然会想到,这祥瑞出自启山,这根雕自然是启山的好,如此就够了。”
“哎呀,可不是嘛!一诺,我真是要多谢你了!” 羊劐离开了一会儿,取回一个小木盒:“这里有两块上好的鸡血石,送给你刻个私印!”
羊诚看了一眼,颜色很正,比朱砂还鲜红,确实是好东西:“多谢劐叔,那我拿一块就够了!”
羊劐把盒子一盖,塞到羊诚手中:“这东西本就是一对,你留着或是送人都随你!快过年了,给你是讨个好兆头,祝你来年生意红红火火。”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羊诚收下。
“不过两块石头,哪有你送的这鹅绒千金衣好,又轻,又软,又暖和。这个冬天啊,不太冷!” 羊劐打量羊诚,若不是深交,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不同。俊朗是俊朗,怎么这脑袋就这么好使呢?幸亏他姓羊,幸亏当初羊诚进聚宝斋的时候刘丰没有把他赶出去。
“我对不住你啊,答应你粮食的事情没有办到。” 关于这一点羊劐心生内疚。
“劐叔,说得哪里话,能给我一百石已经够我养活家人了,感激不尽。您说这样的话,我这礼物收得拿不动了啊!”羊诚做出一副手举不动木匣的样子,想着,这有了银子,粮食以后慢慢买就是。
羊劐指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外头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啊!
……
“家主,我再去前院看看次兄和六姐回来没有。” 阿九已经跑了好几趟了,羊诚耳朵听得起了茧。
羊诚从书案中抬起头,道:“你索性在外院等着,等到他们回来,你再进来!”
阿九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羊诚看了直摇头,真是的,平日里天天见,小六跟阿九谁看谁都不对眼。如今分开不过大半个月,倒是惦记上了。真是孩子心性!
傍晚时分,阿九终于等到了人,带着来见羊诚。
“家主!” 初二规规矩矩地行礼,小六却是扑进了羊诚怀里,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小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家主啊,小六这回明白什么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小六想家主啊,家主打骂都亲切。”
羊诚摸了摸小六的双环髻,笑了:“说得我好像打骂过你似的,你这鼻涕和眼泪都在我身上,是准备帮我洗衣服?这可是千金衣,你可学会怎么洗了?”
羊诚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小六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羊诚的怀抱,抹了一把泪:“我洗,我洗,早学会了。不过没有听家主的话,这些日子在京城,次兄都叫我小六鸭。家主,您说次兄坏不坏?”
羊诚没有站在小六这边,一本正经道:“出去几天,倒是知道回来告状了。初二,你辛苦了!”
初二摇头,一脸的笑。
小六不高兴了:“家主偏心!”
羊诚笑了:“人心本就是偏的,七七还想去京城看看呢,当时我怎么就那么偏心,竟让你去了。要不然,开年之后,让七七去?”
小六急了:“那不行!”
羊诚无奈地点了点小六:“都散了吧,准备晚饭给这两小功臣接风洗尘!”
于是众人散去,去前院帮忙卸车的卸车,在后院帮厨的帮厨。
羊诚去书房之前,看了眼更加稳重的初二,微不可见地点了个头。
初二把小六拉到院落一角的梅树下,指责道:“你怎可如此鲁莽?家主会以为我把你带偏了。”
小六道:“我只是想闻闻家的味道,家主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啊!难道你不想家,不想家主?”
初二指着她的额头:“想,但也不能如此行事。过了年就十一岁了,以后切不可再这样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啰嗦的跟个老头子似的!家主都没说什么!” 小六话一说完,就跑去跟七七抱在了一起,两个小姑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初二看了直摇头,离家不过大半个月,她怎么就跟久别重逢似的。
不过,家里真好,他一抬头就能望见身旁这株寒梅露出点点红,雪下藏着点点香。
廊檐之下,大红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那只一直跟随他们的小羊也画在了灯笼上。
宅子里忙碌的人脸上都有笑颜,会对他嘘寒问暖,会给他羹汤佳肴,而他不再需要如履薄冰,不再需要谨小慎微。就算天塌下来,有家主顶着。
“次兄,你愣着干什么!家主说了,今日你们回来,下面条呢!真正的面条哦,不是米线,就等着你们回来吃呢。” 阿九跑进风雪里,将在梅树下发呆的初二拉进去入席。
后院正堂,摆了两桌,火锅已经上桌,热气腾腾,其乐融融。
再来一碗臊子面,足解乡愁。
晚饭之后,初二回禀京城的事宜:“家主,这是京城南北铺的账目。”
羊诚粗略翻了一下:“这么多?”
初二一一回禀:“带过去的纸卖出了三分之二,混合粉和米线都卖完了。我按您的吩咐,混合粉没有全给宫里的人,各大世家都有买走一些。羊家和向家那边一到京城的时候就送了。混合粉和米粉明年的预定单子回来之前收了一些,没有预收银子,只做了记录。毽子都已经卖完了,还可以做一些。鸡毛掸子还剩下二十来个,开年后,我再带一百把走,这东西耐用,我估计这些够了。 ”
羊诚点头:“很好,做得不错!”
初二不敢居功,这些都是家主预料到和安排好的:“都是家主料事如神!”
“京城人事复杂,我顾及不到那么多。可有受苦,可有人欺负你们?”虽然,有乞活一家子跟他们在一起,羊诚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们还小,初二过了年也才十五岁,小六十一,本该是承欢膝下的年纪。
初二道:“有一个地痞来捣乱,被乞活哥卸了一条胳膊,疼得半死之后又给他接了回去。那地痞走之前,我给了他三个大钱,让他去治伤。他后来倒是经常在铺子前走过,不过不再进来捣乱。我看他眼神,倒是想来铺子里做事。家主,万一他要是想来我们铺子里当伙计,你说我能不能收?”
地痞?得看人,羊诚没见过人,不好做决定:“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因为你铺子里的伙计是你用。” 反正有乞活看着,出不了大事。
初二:“多谢家主。其他没什么,就是乞活娘做得饭菜没家里的好吃。”
羊诚看这初二的眼睛,笑道:“你吃饭从来不挑嘴,是小六抱怨了吧?或者不是东西没有家里的好吃,而是想家?”
“家主什么都知道!” 初二有些难为情,当初家主安排他只出去大半个月时,觉得家主多此一举,就是出去一年也没什么的,可事实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思乡,思家搁在谁身上都会有,羊诚道:“出了门,想家没什么丢人的!以后,想家的时候多写信回来!不早了,去歇下吧。我已经叮嘱阿九了,今晚你不用给他讲京城的趣事,先休息好了再说。”
“多谢家主想的周到。”他还真不好意思拒绝阿九的,初二躬身告退:“家主也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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