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大名陈娟,是叶父叶雄战的第二任妻子,但叶雄战的膝下,只有陈娟为他生养的叶晟这一个独子。
如果单是这样,倒也不会让人咂舌,可事情的关键就在于陈娟的身份。
平民出身的她能够嫁给叶家这样的商业大鳄,少不了人在背后嚼舌根。两人因为爱情而结合,刚嫁过来的两年叶雄战对陈娟的宠爱是个人都能看到,渐渐的,墙角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小了下去。
但是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至少,它改变不了陈娟。
在恋爱期的多巴胺褪去后,面对着事业有成,容貌俊郎的丈夫,身边怎么可能不围着些打不死的莺莺燕燕?是的,陈娟承认,她开始患得患失了。
庸腐的思想让她多疑猜忌,一个本身美好的家庭,在她的一意孤行下有了支离破碎的预兆。
而自杀,成了她百试不厌的话术。
烦躁的心情让叶晟难以集中注意力,车窗外的街景加快速度向他的身后驶去,高楼大厦逐渐吞没了夕阳,只留下一圈模糊的橙黄色光晕。
车载空调很凉,叶晟的左手探进车门储物箱,从中掏出几块抹茶口味的巧克力,在江回的注视下,拨开一个放入口中,剩下的几块尽数装进了裤兜。
抹茶的香气混合着巧克力的微苦,从他的味蕾蔓延至头顶,叶晟闭上眼,仰着头,心情逐渐平复。
车停了,刘叔照例下车,为叶晟开门。
“刘叔。”叶晟叫住了他,刘叔这才抬头,等着他发话,“如果我妈一个人跑出来了,希望你可以拦下她。”
刘叔嘴角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少爷,夫人要是真的想走,又怎么是我一个小司机能够拦住的。”
叶晟的手被江回牵着,凉意顺着手掌传到胸膛,依稀能够感受到温暖。
他没有强人所难,对刘叔说:“那就不麻烦你了,你回吧。”
刘叔重新低下头,应道:“是,少爷。”
身后重新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趁着刘叔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空档,叶晟已经带着江回走进了小区门。
这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门警森严不说,装修各异的小洋楼排列的独具美感,入目郁郁葱葱,让空气变得尤为清鲜,偶尔能听见画眉在丛木中啼鸣,让人一进来就能迅速沉浸在这独一无二的光景中。
当然,如果不挨家挨户的进入,这里的确可以被称为唯美之地,但也正因为叶晟对他母亲的了解,所以这风景如画的地方,注定不能供他休憩享受的。
不远处的凉亭吸引了叶晟的注意力。
他大概能够想象到现在家中的情形,让江回看到,总归是不好的。
叶晟把江回按在长椅上,强迫他坐下,然后蹲下身,和他平视。
江回确实长高了,眉眼相比前几天也更锋利了些,不过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叶晟早就不能把他当宠物看待了,现在的江回更像是他的弟弟,需要他的耐心,他的陪伴,再外加一点点爱。
叶晟轻声说:“你先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江回看着他回答:“你要丢下我吗?”
叶晟否认:“我只是要去处理一个事情。”
江回继续问:“不能带上我吗?”
迎着江回赤诚的目光,叶母的怒吼声在叶晟的耳中突兀的闪过,他缓缓道:“不能。”
江回撇过脸不去看他,说话的声音陡然变小:“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让你留下来。”
叶晟当然知道他在说反话,这条小鲛人就如同这个年龄段过于早熟懂事孩子一样。面对无法完成的愿望,想要竭力的装作不在乎,却不知在大人的眼中,他们早已红了眼眶。
叶晟摸向口袋,取出一块抹茶巧克力。
巧克力在口袋里装着,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如今,表面已经有点融化,黏在了包装袋上。
清甜的抹茶香在包装纸被撕开的瞬间在周围的空气中爆发开来,叶晟把他囫囵塞进江回的嘴里,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口腔充斥着抹茶巧克力独特的甜味,江回第一次尝到,表情从惊讶转变到有些享受。
叶晟擦干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后,起身道:“听话,在这里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叶晟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步子很急,江回在凉亭里,墨绿的瞳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似有千言万语,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安置好江回,叶晟的脚步速度越发快了些,身子被一盏盏路灯照的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他在止步在自己家门前。
房子的隔音做得很好,叶晟完全听不见内部的吵闹,但他心中清楚,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
叶晟紧握着拳头,掌心逐渐被汗水浸湿。
他逐步走到门边,缓慢的将拇指按向门锁,开门的机械音夹杂着房间内部的女人嘶吼声传进叶晟的耳朵,里面的人即使察觉到了叶晟的存在,仍旧是旁若无人的叫骂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心虚了?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
“离婚啊!不想过了就离婚啊!外面的女人都找到家里来了,我今天不发现,下一次来的就是个大肚子了!”
陈娟撕心裂肺的吼着,双目瞪圆,平日里被打理得精致的头发此刻胡乱披散,混着满脸的泪水,紧紧贴合在她的脸上,平日里的贵妇形象全无,如今更像是一个泼妇。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中年男人身量很高,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穿着一身正装,发型一丝不苟,西装裤熨的平整,皮鞋也被擦的锃亮,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过一句,但是紧抿的唇暴露了他内心的动荡。
这样的形象,和他的名字产生了极大的违和感。
叶晟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门。
他卯足了勇气,说出了那句:“爸,妈,我回来了。”
叶雄战的目光转向他,眼神复杂地微微向他颔首,不料这一点小动作也被陈娟捕捉进眼里。
“别想转移话题!”
她恶狠狠的抛出这句话,继续不依不饶的逼问叶父:“还是那句话,我和那个女人,你选一个!”
叶雄战叹气道:“我说过你是误会她了,她只是我的助理……”
陈娟对着他大吼:“助理助理又是助理,别以为我看不清那狐狸精的真面目!你替她说话是吧,我走,我走行了吧!你去和她过日子!”
陈娟用手把脸上的头发拨到后面,走向叶晟,话里还带着哭腔:“走,小晟,你跟妈走,咱不跟他过日子了。”
叶雄战也在此时看着叶晟,似乎是在诉说自己又一次被无故控诉的无奈,这无疑是把叶晟推进了一个两难的领地。
这样的情况,叶晟自童年开始就经历过了无数次,在这无数次里,他都选择了叶母。
可今天,他似乎并不想那么违心的做出选择了,叶晟站在原地,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陈娟看叶晟这次没有跟上她,想要上前拉扯叶晟的衣服,强迫他跟她走。奈何叶晟一米八几的高个儿,一个瘦弱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蛮力让他动作的。
叶晟轻声道:“妈,你冷静冷静好吗?先听听我爸的解释,不要再吵架了。”
他第一次站在陈娟的对立面,这是曾经的他从不会做的,从前他只想息事宁人,但是这次,叶晟不想再违背自己的本心了。
陈娟愤愤的看着他,留下一句难听的话后,摔门而出。
叶晟感受到了背后因为关门的风而产生的凉意,握住的拳紧了又紧,却没有感觉到指甲早已嵌入了皮肉。
等到空气重回平静,叶雄战向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叶晟走了过来,心情略显沉重:“爸。”
叶雄战点点头,流露出慈祥的神情,他缓声道:“嗯,回来了。”
叶晟没有提起助理的事,他相信自己父亲的品行,况且这些年来,陈娟因为这些事情闹过也不知一次两次了
叶晟垂眸,小声说:“高考我发挥的不错,爸,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雄战笑了笑,眼角堆起几道不明显的褶皱:“我们小晟就是最厉害的。最近确实是疏忽你了,等……等你妈妈消气了回来,我们就摆升学宴。”
叶晟轻轻点头应下:“好。”
叶晟重新返回找江回的时候,一轮明月已经悄然挂上夜空了。
蝉鸣在四周回荡,如同石子跌落湖水,在幽静的气氛中扩出重重涟漪。
江回还坐在叶晟离开时将他放到的位置上,似乎自从他走后,就根本没有挪动过位置。
察觉到有人靠近,江回转头,正对上叶晟的视线。
他的清澈眼神,衬得他像是一头误闯人间,还未经世事幼鹿。
江回心无旁骛的等待着。
在已经在深海沉寂数年的鲛人的视角里,这样的时光只如同弹指一瞬一瞬,但心中莫名出现的焦躁又告诉他,他仿佛已经经过了永恒。
叶晟坐到他身侧,深呼吸后,抬头看着天空。
叶晟的心头倍感惆怅,像是被千丝万缕的蛛丝缠绕着,时刻紧绷,却仍施舍般,给他留有喘息的余地。
他故作轻松的对江回说:“我说到做到,没有丢下你。”
江回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鼻头微微耸动,他说:“人,不要伤心。”
叶晟反驳道:“我没有在伤心。”
江回笃定道:“你有。”
叶晟无奈的勾唇,抬手摸了摸他已经略微长长的头发:“好吧,确实有一点。”
“不。”江回说,“是很多。”
心事完全被剖析,赤/裸/裸的被摆放在江回的眼中,叶晟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是徒劳无功的,好像在江回的身边,他只能吐露真言,短暂的做回自己。
是的,他很伤心,他也很累。
承认这些很难,但如果是江回,似乎也不会有多丢人。
叶晟垂眸,看到江回的手放到了他的手背上,肌肤接触,那份独属于鲛人的凉意似乎温暖了他一瞬。
梦魇中的那双幽绿的眼睛,不适时的浮现在他眼前。
叶晟感觉呼吸一滞,突然很想问出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那个问题。
“江回。”
叶晟的声音轻到几乎要融进夜色,但他知道,江回是听见了的。
他直白的问了,并且似乎隐隐期待着他的答案。
叶晟说:“你曾经,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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