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遇见你的那一刻，那命运就掉下来了，一秒钟也不容我选择。
——邱妙津《蒙马特遗书》
纪静走出浦东博物馆的玻璃门，傍晚的霞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五月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水汽拂过脸颊。
“看够了？”路晟的声音裹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见他倚在石柱旁，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看起来是刚刚离开公司。她没见过的司机站在不远处，黑色奔驰轿车安静地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禁停区，尾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你怎么来了？”纪静小跑下台阶，细高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一串雀跃的鼓点。
路晟伸手接住她：“来绑架我的小珍珠。”
他嘴角噙着那个她熟悉的弧度，顺手接过她攒着的博物馆导览册：“佛罗伦萨特展？”
“嗯，看到波提切利的《春》……”纪静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对了，你那首《迷恋翡冷翠》……”
路晟竖起食指轻压在她唇上：“今天不谈未完成的歌。”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车子，“带你去个地方。”
纪静被他带着往前迈步：“去哪儿？”
“保密。”路晟拉开车门，手掌恰到好处的护在她发顶，“把你绑走。”
车子驶上高速，纪静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线，转头看向路晟：“出城？”
路晟正低头回邮件，闻言抬头，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嗯，带你看烟花。”
“烟花？”纪静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江市不是禁放吗？”
“总有例外的地方。”路晟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记得你说过，佛罗伦萨的烟花是随心所欲的。”
纪静想起上周在他手机里看到的照片——程冶和沈雯熙在圣彼得堡的冬宫广场，身后是胜利日庆典的漫天烟火。当时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她心头一暖，靠在他肩上：“在佛罗伦萨，烟花总是不期而至，有时是某个家族的婚礼，有时只是某个酒馆老板多喝了两杯基安蒂……”
路晟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明天让你看个够。”
抵达临港时，暮色已浸透云层。经理亲自迎出来，领着他们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电梯直达顶层套房。
推开门的那一刻，纪静的呼吸滞了滞。
阳台外是墨蓝色的湖面，远处灯塔的光柱在水面划出银色的裂痕，灰色布艺桌上摆着冰镇香槟，周围簇拥着盛开的紫色鸢尾。
“喜欢吗？”路晟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鼻息拂过她耳垂。
纪静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什么时候准备的？”
路晟只是用指节蹭了蹭她发烫的脸颊，牵着她走向阳台。晚餐是主厨特制的托斯卡纳风味，松露烩饭的香气让她想起佛罗伦萨圣十字区那家总忘记挂营业牌的小餐馆。两杯香槟下肚，纪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
陷进柔软的羽绒被时，她迷迷糊糊看见天花板上投影的星空图——是佛罗伦萨五月的星象。
最后的记忆是路晟落在她眼睑上的吻，像蝴蝶停驻在将绽的鸢尾花苞上。
她梦见阿诺河畔的烟花，她只身一人，但画面突然扭曲，变成刺眼的车灯，耳畔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梦中人来人往，她见到了好多她认识的人，她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哀伤，但却没有她最想见到的人。
“路晟……路晟呢……”
她迫切地呼唤。
睁开眼，窗外已是午后阳光。路晟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敲电脑，见她醒了便合上笔记本：“醒了，午餐马上送来。”
自从两个人感情升温后，她经常做这样车祸的梦，虽然每次都会醒来，但那些场景又真实得让她分辨不清。
“做什么噩梦了？哭成这样？”路晟语气温柔。
“梦到我找不到你了？”纪静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图喃喃道。某些星座的连线已经随着地球自转改变了角度。
“我一直在呢。”路晟的吻落在她发顶，洗发水的柠檬香混着他袖口的龙涎香气息。
他会一直在的。
纪静用冷水拍脸时，看见镜中的自己眼角还残留着梦魇的红痕。
午餐在床上享用——烟熏三文鱼卷成玫瑰形状，香煎干贝边缘微焦，配着刚出炉的佛卡夏面包。胃口不好，纪静只吃了小半份。
“去湖边走走？”路晟提议，伸手拨开黏在她唇边的发丝。
傍晚的湖畔栈道洒满金色阳光，细高跟鞋踩在木板上发出闷响，路晟不时伸手拂开垂到她眼前的柳枝。有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回到房间时，纪静的手刚搭上门把就察觉到异样。紫色鸢尾花瓣像瀑布般从床沿倾泻而下，阳台上摆着一大捧新鲜鸢尾，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今天从佛罗伦萨空运来的。”路晟的声音混着花香飘来。
五月正是佛罗伦萨国际鸢尾花展的时节，每年这时，阿尔诺河谷的鸢尾会比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颜料更鲜艳。
纪静捂住嘴。天花板上，紫色气球拖着银色丝带轻轻摇曳。
路晟牵她走向阳台时，五月风正裹挟着湖水的凉意掠过锁骨。远处有帆船收起最后一片白帆，晚霞把湖水染成鸢尾花的淡紫色。
“我们的相识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缘分，我不自觉地被你吸引，一步步向你靠近，”他拇指摩挲着她的指根，“好像遇见你的那一刻，命运就掉下来了。”
纪静看见他睫毛在落日余晖中变成透明的金色，虹膜里映出自己微微发抖的轮廓。
“纪静，Ti amo.”
她滑落的泪珠像翡冷翠夜空中的北极星。
湖心炸开第一朵烟花时，纪静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扑进路晟怀里，听见第二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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