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落在后边的归枕看了看时间,还没到晚自习下课的点。
那个长发几乎要及腰的背影,是要逃课?
小跑的脚步声响起停下,喻辛眠站住看向赶上来的归枕。
“辛眠,你去哪里?”
“反正不回家。”
“我陪你吧。”
喻辛眠定定地看他,语气严肃:“不需要。”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低落就拉着别人一起逃课。
明确拒绝了这个男孩,喻辛眠扭头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沿途的街道在这个工作日的晚上少有行人,相隔不远的路灯把暖光撒到落了有叶子的地面。
路上两个影子拉长又变短,偶尔前面那一个的影子黑在了后面那一个的脚底,两个影子的主人却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喻辛眠原想戴耳机与世界隔绝,可是渐渐痴迷在身后偶尔踩到枯枝败叶的细微脚步声里了。
晚间的老城区这样安静,迷蒙的灯光从他们的头顶照到鞋底,把他们两个单独笼罩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后来许多年之后,归枕终于承认自己对喻辛眠的记忆的那一个晚上,他们从警局出来时,也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那会儿是燥热的盛夏。
不知不觉到了湖边,喻辛眠在长石凳前站一站,接着到正对湖面的一棵大树前面去了。
大树边只有天上的月亮在照明,喻辛眠的身影一下子暗了下去。
归枕不敢冒然跟上,又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事。正在原地踌躇的时候,他看见女孩转过了脸来看他。
一条白色的线往他这边递了递,归枕眯着眼睛才把这一半的耳机线瞧了个清楚。
双唇一开,归枕扬着笑脸跑了过去。
他们坐到树底下,大榕树伸开两个粗大的根,把两个孩子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喻辛眠的脑袋贴在榕树粗糙的皮上,下巴仰着,眼睛在看湖面上空的圆月亮。
两个人的耳朵里播放着同频率的音乐,另一只耳朵则把湖风和自然界的响动听得仔细。
归枕偷偷侧过脸,学女孩把头枕到了树干上。
因为这样他就能把女孩的脸看得更清楚。
喻辛眠的眼睛在这样的环境下承接住了那一轮月亮,所以显得这两颗眼珠子好像在涌动着水流一样发亮。
可这自古以来就承载着团圆寓意的皎白月光跌到她的双眼里时,竟然都变得凉薄起来。
这样无情的眼睛,到底要怎样的人才能进入到她瞳仁的倒影里呢?
归枕莫名升了一丝悲怆。
结果这个时候的喻辛眠把脑袋扭了过来。
于是,归枕在喻辛眠的眼眸正中央看见了两个自己。
他把口水咽了又咽,身体好像被眼前的这双眼睛吸了进去,让他失掉了动弹的能力。
“你不应该跟着我逃课。”喻辛眠的声音淡淡的脆脆的响了起来。
他们的距离太过近了,同一副耳机的相连似乎把喻辛眠呼吸时的热气都传到了归枕的脸上。
于是,男孩像被烧到了一样,猛然把脸转向了黑漆漆的湖面。
他的泪痣牵动几下,嘴角的弧度没有平时的自然。
他调侃了一句来缓解自己的心跳:“你都跟我说谢谢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吧?又遇到那群混混怎么办?”
提到罗药,滚动在厕所里的他的那句语音好像卷土重来。
喻辛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嘴唇一抿,面向湖面的眉头不悦地凑到一起。
没了人声,归枕尴尴尬尬地止住了笑,观察了一下喻辛眠的脸色,不知道她的怒色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那些混混。
感受到身边小心翼翼的眼神,喻辛眠深深呼一口气,就松了自己紧绷的唇。
“谢谢。”喻辛眠再一次道谢的目的是让身边的男孩放松下他的身心。
归枕一挑眉,身子往前倾了过去,手放到了自己双腿圈出来的空隙里。
“不客气。辛眠,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安静听歌。”
他的话里情分太重,喻辛眠必须扼杀掉和他深交的苗头。
归枕弯着背坐在扑面而来的微风里,似乎带着春天里万物生长的味道。
他们周围万籁俱寂,除了不断变更着的音乐。
归枕的心很宁静,把这一晚上的感受记了好久。
就是在好多年之后,他躺在喻辛眠的怀里即将陷入未知的混沌时,他的脑子里都是这个时候风吹到他脸上的舒服感。
那时,他马上就要和这个世界永远再见。
在疯狂拖拽他的黑暗里,他听见抱着他的阿眠口内不断重复着那一句“我爱你”。他多想回应她,因为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从阿眠的口中听她说她爱他。但很可惜,他连对她笑都做不到了。
像是受了未来的感召,又或许内心的情感难以压抑,喻辛眠的眼睛里不再盛着月光。
她那一对暗掉的眼珠子里是一个穿了牛仔外套和校服裤的男孩的背影。
湖风撩动归枕的头发和衣角,把那个短暂停留她身体的味道送到她的鼻尖。
她莫名来了困意。
抬起手腕看手表的时候,喻辛眠的手没听她脑子里的斗争,径直摸到了那个熟悉的按钮,她的手机里就多了一段以归枕的身影为主角的模糊的视频。
食指的指节敲两下归枕的肩头,喻辛眠坐直身体:“走了。”
将耳机收好放回口袋,喻辛眠这一回任由归枕和她并肩走回了自己家的小区。
路上已经遇到了零零散散走着的市一中的学生,晚修的下课铃早打响了。
在那条连接两栋相对的别墅的路上停下,喻辛眠不用手来指示,而是转一转眼睛,示意那是她住着的房子。
“辛眠,记得按时上药。那我们明天见。”归枕交接过那一袋子的药,就和喻辛眠挥手再见。
喻辛眠本想站在原地等归枕走远,结果是男孩目送她回到了家门口才离开。
归枕转身的瞬间,差一点和一个男生撞上。
王霉的背更加弯起来,他窥了归枕一眼之后就低着眼睛不看他。
站得笔直且身形更匀称的男孩略微弯下腰来跟他说抱歉,这个拱背的男生什么话也不说,逃难一样拖着长到地面的校服裤走了。
归枕没多在意,踮脚确认过喻辛眠消失在她家门前之后就大步往家里回了。
在校外游荡了一整个晚上的两个学生没带任何通讯的设备,所以不知道刘迟燕和他们的父母正因为找不见他们的行踪而着急上火。
幸好,刘迟燕是在晚自习临近放学时路过a班,瞧见班上空掉的两个位置,才问了觉晓这两个没请假的孩子到哪里去了。
觉晓只知道阿眠要和归枕去买杯子,晚修三节课没见到他们的人还以为是他们逛商店逛得忘了时间,所以没有去告诉班主任。
等到班主任来问了,她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刘迟燕推迟了自己的下班时间,火急火燎到了保卫室,看监控的时候偏偏就错过了背着喻辛眠的归枕。
把监控画面拉了好几回,再结合手机系统上传来的他们两个出校的时间,她才把画面里那一个裹了脑袋的女生和背她的男生对应上自己班的这两个孩子。
第一时间给辛眠的家长打去电话,确认辛眠没有回家之后,又拨通了归枕家长的电话。
男生的妈妈和爸爸在开门,那边刚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刘迟燕还没说话,那对夫妇跟女儿打过招呼之后,归枕的妹妹就说哥哥带了同学回家。
这下,归枕的父母就知道刘老师的来电是为什么了。但是家里的监控显示这两个孩子早早就出门去了。
三方都着急起来,在家里的辛夷差点要拨周铖忠的电话时,喻辛眠就按了密码进门来。
“眠眠!”
喻辛眠下意识地摸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想以此遮住额头的包。
“眠眠,你今天晚上去哪里了?”
喻辛眠知道自己逃课的事被刘老师发现了。
果然侥幸心理不可取。
没等喻辛眠开口,辛夷先给刘迟燕报了孩子的平安。
放下电话之后,妈妈很快就发现了女儿脸上的伤,扳着她的脸凑近看。
“眠眠,怎么会?谁打的?”
喻仕民一天都在上班,不可能特意到学校去找女儿来泄愤。
心里估计着辛夷已经知道她晚上不在学校的事,喻辛眠干脆不隐瞒校长办公室旁边那间厕所里的事了。
把话听完,辛夷难得有了怒气:“眠眠,她为什么打你?”
喻辛眠瞒下了罗药的事,搪塞了一句:“应该是怕我把她们欺负同学的事说出去。”
“我们报警。”
“你们在聊什么?”和那两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一起走过来的喻仕民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笑,一只手掌捏住了辛夷的肩头。
他在,喻辛眠就成了哑巴一个。
辛夷动了动肩膀,没有办法脱离出去。
“眠眠在学校被欺负了。”
喻仕民的视线落在喻辛眠的脸庞。
“她们都看到我的手和脖子了,不处理的话。”喻辛眠没有说下去,只是冷脸看着喻仕民。
喻仕民一声冷笑,显然是读懂了喻辛眠对他的威胁。
“到时去验伤的话,医生问起这些伤,你是说……”
喻辛眠打断了他:“需要我亲自说吗?你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
“好。那明天我让周叔叔和你一起去学校。”喻仕民和善地笑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顺势将自己的伤害推脱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身上,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喻辛眠可不想和周铖忠坐着同一辆车去学校,所以早早起床出门了。
刘迟燕在班门口站着,逮到喻辛眠和归枕就抓着他们两个往办公室去。
三个人在办公桌旁坐下,刘迟燕没有劈头盖脸一顿骂,而是语气平和地问他们两个逃课的原因。
问完一句,她看见喻辛眠脸上的伤,就把追问抛下,关心道:“辛眠怎么了?磕到了吗?”
归枕拿不准喻辛眠心里的主意,所以选择不开口,拿眼睛偷偷瞟着身侧把背挺得笔直的女孩。
“被人打的。”
听到这话,刘迟燕的神情瞬间比刚刚谈论逃课时还要严肃。
“谁?校外那群混子啊?老师找他们去!”
说着,刘迟燕眼睛盯到门口就要起身。
归枕连忙起身拉住她,喻辛眠坐着抬头看她:“不是。是李苕菊。”
“什么赵钱孙李又菊花的,哪个班的?”
喻辛眠扭头看向归枕。
归枕想了想,李苕菊的确说过她的新班级是哪个,但是他现在忘记了。
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归枕说:“我也不知道。”
喻辛眠说了个在场另外两个人一时间都想不起来的名字。
“找秋英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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