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散场，三个级的同学零零散散地往各自的目的地去。
节目的时间把握不准，等节目逐一登场之后，又进行了颁奖，时间就拖拉到晚修放学了。
喻辛眠和季天景的四手联弹断层高分拿下第一，为物理a、b班夺下奖金。
物理a、b班的同学当然喜气洋洋地把这件事讨论了一路。
喻辛眠跟着觉晓与几个女生并排，归枕在她们身后不远，和朋友们在走。
男生们在谈论着几个小品，一时间忘记了剧情，喊着归枕问他。
归枕的身影在路灯下明暗变化，眼睛直直放在前面，听到朋友的问句，扭头想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我也不知道。”
朋友们简直想把问号打在他身上：“不是吧阿枕，全程就你看得最认真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归枕的手穿插入发间抓了几下，回答道：“我在发呆。”
这是实话实说。
他的脸虽然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转动过，但是眼睛早都处理不出来台上的同学在表演跳舞还是唱歌了。
他浑身上下所有细胞的注意都被吸引在靠近阿眠的那一只手上，在心里描摹那一只细软的手的形状都花了他所有的时间，哪还有心思去记小品节目里那个人是摔倒了还是跪下了。
“你们觉得今天晚上怎么样？”一个朋友总结性地问。
归枕最快回答：“非常好！”
朋友们的脸都转过来，眼里困惑的浓雾依旧：“阿枕，你不是发呆了一晚上吗？怎么就非常好了？”
归枕晃一晃脑袋，笑而不语，含笑的视线再次落回了前边喻辛眠的背影。
……
夏天在常花市停留的时间很长，五一假期时，午后的阳光已经烈得堪比盛夏。日子再往后过一点，似乎每一天都是盛暑。
季节变化的不明显并不代表常花市的时间如夏日里黏糊糊的汗一样凝固，反而在高一的学生们适应高中的高强度学习之后越来越被按下了加速键。
一个铺天盖地都是热浪的暑假过后，高一的同学就已升学成为高二年级。
高二要进行合格性考试，那些在高一下学期被甩掉的科目再次被提到了课程表上。
许多学生选科时都是抛弃那些自己厌烦或者实在学不会的科目，现在在课堂上和它们重新打了照面，不少同学叫苦连天。
不过好在合格性考试不难，几本简易版练习册被同学们拿在手里，课堂上学到的也是浅尝辄止一般的科普，同学们渐渐就拿了这些科目的课堂来当作放松。
距离高考的日期越来越近，高二级的学习压力一点一点从校级领导那里压了下来。
在“不允许携带手机”的校规下，进行学考报名的晚自习成了同学们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抓着手机在教室里晃的机会。
人们总会在得到规则的宽松之后蠢蠢欲动，所以一节课的时间下发手机供给同学们完成报名流程，动作快的学生早早提交了报名的资料，退出报名页面去偷偷刷起手机来。
教室的信号不算好，晚自习的纪律就乱了——同学们四下散在教室的角落，伸手过头顶去接收无形的信号。
喻辛眠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一路畅通无阻地输入了账号密码、提交考试照片、选择考试科目等等步骤。
当她把手机放下，准备上交的时候，她才发觉教室里早乱成一锅粥似的笑着闹着。
刘迟燕在讲台上坐班，同学们佯装互相帮助报名，实际上在和朋友交谈娱乐圈的这个八卦，互联网的那个热搜。
把手机放到一边，喻辛眠提笔准备去练英语阅读，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一个回头，是归枕对她眨眨眼睛，想让她跟他到教室后边去。
抬头看看同样在看手机的刘迟燕，喻辛眠离了座位，跟着归枕到了教室的角落。
归枕理一理自己的碎发，弯腰凑近了喻辛眠，小声说道：“阿眠，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喻辛眠心虚地看看周边的同学，最后把视线落在刘老师身上。
男孩偷偷勾一下她的手指，脸依旧离她耳朵很近：“快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站在几个聚在一起的女孩后边，这群和喻辛眠经常一起吃饭的女孩子睨了身后的男女一眼，接着就把身体贴得更近，不动声色地给他们造了一道人墙出来。
女孩子们心思细腻，早察觉出凉薄的辛眠对待归枕的不同来，所以也不必问，心里就能有答案。
她们喜欢归枕这个热心肠开朗的同班同学，更喜欢面冷心热的辛眠，加之觉得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十分符合青春校园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形象，因此是很愿意帮他们的。
确认无人注意后，喻辛眠点了下脑袋。
她伸手压一压有些被风吹乱的碎发，看向了归枕的镜头。
做贼难免心虚，喻辛眠还没有摆好表情，归枕的手指就按下了快门。
好在喻辛眠向来是神色平淡如水，五官又精致立体，所以在没准备好的照片里也不显奇怪。
归枕的笑是一直挂着的，所以这一张仓促的相片里他的表情也是再正常不过。
喻辛眠默默拉开了和归枕的距离，伸长脖子去看成片。
有些看不清，归枕却对她满意地点头，下一秒就把这张合影设成了桌面壁纸。
喻辛眠偏头看他，他们靠近窗户，归枕的脑袋后边是浓密的夜色下，一个个亮着的方块窗。
归枕的背靠在置物柜上，略微弯腰，看向喻辛眠的眼睛亮过了窗外稀疏的明星。
“好——啦——”归枕夸张地做着口型，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手熟练地找到背到身后的阿眠的手，食指拉一拉她的小拇指，弯下脖子来和她的目光平视：“回去吧。”
喻辛眠看着他不言语，小拇指往内勾了几下，圈住了他的手指几秒。
而后松开，她就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
心底变得湍急的溪流却一时半会无法平和。
其实，自从那次在医院的表白之后，喻辛眠和归枕单独在一起过很多次——和腿腿出去玩、去图书馆写题、去湖边吹风……归枕总能找到理由和她出门，在白天亮堂的阳光下，或是阴雨天，和她一起把逛过许多次的街道或店铺再走上几次。
他们却沉浸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光里，总是忘记拍合影留念。
在这一张匆忙的照片之前，他们不多的合照都是来自于那天辛眠的生日，还不是他们两个单独的，是和觉晓一起的。而且那天下午的喻辛眠刻意保持着距离，相片里的她和他总隔着一小段无法忽视的空白。
这天晚上的这一张，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合照。
再到他们两个能明目张胆在校园里拍合影的时刻，已经是他们成为高三学生时的那一个校运会了。
是在十月中旬，一个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日子里。
喻辛眠带了辛夷的拍立得到学校，不少朋友扛了家里的相机过来，势必要在高三生涯难得的闲暇里留下最宝贵的纪念。
觉晓填补了班级里女子一百米跑的空缺，辛眠在起跑线，给她按下了一张伸手比耶的相片。
给觉晓擦去汗珠，觉晓就拉着辛眠和班上的女孩们合影。
相机拍完拍立得拍，单人拍完集体拍。
在操场的这一角，她们脸上的笑容灿烂过天上的太阳。
“辛眠，找归枕拍去呀？”一个扎了双马尾的女孩子攀着喻辛眠的肩膀，对她调笑。
喻辛眠和归枕对彼此的心思似乎早都不是秘密了。
其她女孩闻言，都围过来，要簇拥着喻辛眠去篮球场找归枕。
喻辛眠嘴唇翕张，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样一个尴尬却又充满好意的场面。
幸好朋友们知道她的性子，还是刚才那个双马尾女孩先扯着其她女孩子停了脚步，拍拍喻辛眠的肩膀笑：“辛眠你和晓晓去，我们就不打扰咯。有需要喊我们！”
喻辛眠回头看着她们，她们往后跑几步，又默契地转过身来对她和觉晓挥手，双手放在嘴边成了喇叭状轻喊：“快——去——”
暖流自然在心底流淌而过，喻辛眠的嘴角浅弯，用目光送她们回到操场重新摆弄起相机。
往篮球场去的路上，喻辛眠和闻觉晓被季天景拦了步子。
季天景温和地笑，望着喻辛眠问：“辛眠，可以和你拍张照片吗？”
喻辛眠早把拍立得藏到身后了，此刻对他抱歉：“不好意思，我没有相机。”
“阿眠是来找我的。”
拧着瓶盖的归枕迈着长腿从喻辛眠的背后走来，顺手把汗湿掉的头发撩到了脑后。
他过了阿眠的身边，挡在她和季天景之间，毫不避讳地用眼睛盯着眼前的男生。
这一年多以来，季天景对辛眠和归枕的事也多有耳闻。今天抱着一丝希望过来请求合影，现在略过归枕的肩膀去看他身后的辛眠，看清了她看着归枕背影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识趣退下了。
“打扰了。”季天景一笑，转身踩上了下操场的阶梯。
归枕一面仰头喝水，一面瞧着季天景远去的背影。
“打完球了？”
听见阿眠的声音，归枕回过身来时，已经收回了极其具有攻击性的眼神，还回了平时那样明朗无公害的视线。
“中场休息，去买水喝了。”
“阿眠是来找我拍照的对不对？”
归枕食指穿插入喻辛眠腰侧的背带，将喻辛眠身上背着的拍立得勾到了她的身前。
“那当然是啦，走走走，帮你们两个拍完，再帮我和阿眠拍几张。”觉晓替不好意思的阿眠开口。
“我去换个衣服，现在汗臭得很。”
归枕笑着跑开，先到篮球场那找了朋友来，跟他们说几句话，指一指这边站着的辛眠和觉晓，朋友们心领神会，放他走了。
再到最近的洗手间换下半湿的校服，用掉好几张纸巾擦一擦湿了的头发，对着镜子调整了好几回头发的弧度，终于是满意地跑回了阿眠身边。
他们到了种满半人高矮树的一条小路，喻辛眠曾经在这儿听到过归枕和他爸爸的交谈。
茂密绿色的矮树里，生长出来了几朵不知名的鲜花。
这儿过路的人少，带路的觉晓想那样阿眠能放得开些。
把阿眠和归枕按到树丛前，推一推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肩头贴肩头，觉晓再帮阿眠捋了捋碎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的，这才退后几步，举起拍立得来。
“好——来啊！看镜头——3、2、1——”
闪光灯闪过，十几秒后出现在相纸上的影像里，喻辛眠双手握着背在身后，脖子略微歪向归枕的肩膀，眉眼和嘴角是浅笑的弧度，双眸直勾勾看着镜头。
归枕则是把手臂横过辛眠的背，把“耶”比到了她另一边的肩膀旁，脸上几颗牙齿显现，碎发略微遮住眉眼，连眼角的弧度都是喜悦的上扬。
相片的两个主角表示十分满意。
觉晓再按了几次快门，相片上归枕或耍酷地吊起一边嘴角，或偏头看着阿眠笑。辛眠的动作变化不大，基本都是静静地看着镜头，只是笑意愈加明显。
五六张相片躺在觉晓手心，喻辛眠和归枕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几张分开，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
后来，这些阳光铺洒、背景绿叶红花，喻辛眠和归枕身穿黑白校服散发最美好青春气息的相片成了他们分开的那一段漫长时光里，他们对彼此最大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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