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两栋别墅的道路上,归枕松开了喻辛眠的手。
目送着阿眠推开院门,归枕和对门院子里的男生对上了眼睛。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熟悉班上的同学了,所以他很友好地和王霉打了个招呼。
像被吓到,王霉一下子躲进了房子里。
归枕并没多在意,抬腿往家里回。
和一辆黑色轿车擦肩,归枕随意地看了眼戴着白手套的司机。
辛夷在一楼弹着钢琴,喻辛眠抱着花走到了她的身后。
一首曲子结束,辛夷站起身来笑着看自己的女儿:“让妈妈来猜猜,是小枕送的对不对?”
母女两个坐到沙发,喻辛眠把归枕给的每一样东西都拿出来跟妈妈分享。
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盖了章的明信片,辛夷也是能发出惊呼夸好好看的。
她把眠眠递过来的东西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眼里的喜欢不是假的。
喻辛眠的眼睛里流动着细小的溪流。
她的妈妈总是这样,能在所有事情上给她足够的肯定和褒奖。
纪念品看完了,辛夷摸起花来。
她拿出手机,念叨着:“妈妈还没养过郁金香,我去看看该怎么养护。”
喻辛眠将脑袋贴到妈妈的肩膀,和她一起检索着网上的帖子。
母女两个正温馨地谈论着应该找个花瓶来时,大门的指纹锁被按响。
辛夷和喻辛眠只是看了那扇门一眼,转而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
但是那股侵袭过来的酒气宣告着不妙。
喻辛眠和辛夷瞪他,试图用眼神震慑他。
不过用处不大,喻仕民精准地将那一束花打落地面:“哪个男人送的?”
有几片花瓣脱离了主体,跌到地板。
喻辛眠的眸子一颤,蹲身过去把花束抱起,抬脸用目光剜他:“又发什么疯?”
果不其然甩过来了一个巴掌。
五指的印记浮现在刚刚被男孩亲过的那边脸颊。
喻辛眠的脑子嗡嗡叫,总觉得脑颅内充血,阻塞了她对自己行动的判断能力。
她贴着地面躺了好一会儿,忘记该怎么爬起来。
“还以为是你妈,没想到是你啊。”
喻仕民拽着喻辛眠的头发,但是被辛夷抓着手拦下。
原本干净整洁的别墅一楼顿时间成了混乱不堪的场面。
三人扭打在一块,喻辛眠这一回不是拉架,是和喻仕民正面交锋。
成年男人的力量本来就大,喻仕民又常年健身,喻辛眠和辛夷都败下阵来,被迫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地面上多了鲜花花瓣和折断的枝条——被喻仕民穿了皮鞋的脚踩的。
妈妈抱住喻仕民的腰,让辛眠把花拿上房间去锁门。
辛夷拖延住的时间只能让喻辛眠把所有险些被碾碎的花瓣拾起后上几级台阶,她往上跑,头发却被一扯,接着就是“咚”一大声整个人都直直倒在地上。
喻辛眠的身体有些抽搐,再没办法阻止喻仕民践踏那一束十几分钟前还漂亮着的花。
不知道这一场闹剧什么时候结束的,喻辛眠睁眼看着和自己一样一时间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的妈妈,看着妈妈拼命抱住但是依然成了扁平的花束。
她忽然就跪坐起来,接着扶住沙发站起,拖着步子去了厨房,再游魂一样上台阶。
“眠眠!”
辛夷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喻辛眠顿一下脚,置若罔闻地继续撑着扶手上楼。
“眠眠!”
妈妈的叫声近过来。
她的手就被拉住了。
喻辛眠浑身没有力气,手上的刀被妈妈取走之后就瘫软地垂着。
她转过身,说话时像个机器人,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只有脸颊上不间断的两条泪线在说着她有血有肉有情绪:“妈妈,那是归枕晚上刚送我的花。”
“妈妈,为什么每次我刚感觉到幸福,它就被他踩没了?”
“妈妈,我要杀了他。”
喻辛眠的眼睛虚无地放在一楼客厅的凌乱上,仿佛这样就能用目光修复那些花朵。
“叮当”几声响,菜刀坠地的声音吓得喻辛眠浑身发抖。
她被按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没有在哭,但是妈妈的身体同样在颤抖。
妈妈的手搭在她的头顶,像个耄耋老人一样抖个不停地安抚她:“眠眠,明天就出成绩了,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妈妈有办法,妈妈明天就找他,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相信妈妈。”
“你不要做傻事,妈妈要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活着。”
喻辛眠抬起泪眼,迷茫地看向辛夷:“什么办法?”
辛夷嘴边一抹自信的笑,替女儿揩去眼泪:“明天眠眠就知道了。”
“眠眠明天要回学校拿志愿书吧?我们现在上楼洗澡,今天晚上早点睡,迎接明天的好消息。”
辛夷牵着喻辛眠回到房间,先处理好伤口,她就给女儿拿了睡衣到洗手间。
喻辛眠在镜子前展开了归枕做的这一条扎染长裙。
裙长逼近脚踝,长的袖子上有不明显的镂空,整条裙子本身的款式单调,腰线往上是棉麻的白色,带一点浅灰,往下则是大片不规则泼墨般的蓝色,有贝壳的形状浮现其上,让扎染出来的色调像了一片浪花翻涌的海洋。
只是在身前比了比,喻辛眠也能知道,这件衣服是很合身的。
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右眼眼下,颧骨的位置横过了一条十分明显的淤青。
那里隐隐发着痛,是刚才撞到了茶几的边边。
半边脸颊的五指印还没消下去,手臂上也多了几块圆的青紫。
这样的她,明天怎么出门去呢?
手机在刚刚挣扎的过程中就响了信息的提醒音,喻辛眠现在才打开去看。
阿枕:【阿眠试过那条裙子了吗?】
【我特意学的大海的图案,这样子算不算和你一起看过海了?】
【我们明天一起穿扎染的衣服出去怎么样?】
无端地被绝望紧抓,喻辛眠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在疼。
比刚刚挨打的时候还疼。
热水从顶喷花洒的孔里冲出来,营造出大雨坠地的声势。
喻辛眠却没有把身体放置在水流之中,而是一手抓着置物架,一手抚着墙,额头不受控制地撞了两下墙壁。
这是她止住汹涌的难过的方式。
可是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了,因为她好疼。
从前额头的痛感能帮她震掉包裹心脏的难受,她从来没觉得额头痛过。
现下,她只是砸了两次墙面,就没有勇气继续了。
像被重力拖拽,喻辛眠缓缓蹲到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卷着那条裙子在怀里,闭着眼睛在哭。
手上的戒指被天花板的灯晃到,闪出银白的光来。
但是她看不见,她的上下眼皮和上下嘴唇都闭合得很紧,可惜掐不断小声的呜咽。
她又想失约了。
可是妈妈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开始哭,哭着又在笑,对她说什么都可以靠化妆解决。
妈妈说不要辜负自己的内心。
喻辛眠这才抖着手指给归枕回了一个:【好。】
和妈妈躺在同一张床上,妈妈入睡得快,平稳的呼吸飘在身侧,喻辛眠的心安定下来不少,但是好像依旧淌泪到天亮。
辛夷转醒前,喻辛眠刚入睡一个小时不到。
扭头看看眠眠脸上干掉的泪痕,辛夷无声地叹气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门。
喻辛眠睡得并不久,下楼之后,看见本来已经变得狼狈的鲜花被辛夷尽最大力气拯救,凋零了许多的花朵在花瓶里重新焕发生机。
夏日的阳光没有遗漏,从两层楼高的落地窗铺满整个一楼客厅,照在钢琴边的花瓶上。
鲜花似乎傲然抬起头来。
一身长裙的辛夷仍站在花瓶边摆弄,她难得在家里脱下了牛仔裤。
“眠眠,”辛夷对楼梯口的喻辛眠招招手,“花儿都还活着呢,你看,她们多厉害。”
喻辛眠的表情终于从悲伤里松动,一言不发受着阳光,和鲜花站在一起。
高考的分数要中午才通过信息发送,吃过午餐之后,辛夷和喻辛眠陷在沙发里,一起听着有关志愿报考的直播。
有关分数的信息就来了。
全省前五十的排名,总分被屏蔽。
辛夷的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她摸着喻辛眠的头发,喉咙险些发不出声音:“眠眠,你可以走出去了。”
喻辛眠的反应却平淡很多。
她转身将妈妈的身体都包在自己怀里,拍了几下妈妈的背。
闻觉晓的信息先发了过来,带着小心翼翼来问喻辛眠收到信息了吗。
她们两个收到的短信除却考生号和姓名等个人信息,此外的文字都一样。
晓晓:【我们大学四年还能经常见!】
【雀跃.jpg】
阿眠:【是啊。】
晓晓:【阿眠什么时候回去拿志愿书?】
阿眠:【等一下吧,我和归枕一起回去。】
晓晓:【啧啧啧,好好好,那我就和我妈一~起~回~去~】
喻辛眠被闻觉晓故意的调侃逗得轻笑了一下。
嘴角稍微上扬一下,心头积着的乌云就散掉了几片。
阿枕:【阿眠,考得怎么样?】
【我现在方便过去你家找你吗?】
喻辛眠将短信的截图发给了归枕,接着回复:【可以。】
【小区门口见。】
辛夷已经在给女儿化着妆,没什么特别的步骤,只是喻辛眠眼下的那条淤青怎么都遮不掉。
看出妈妈面露难色,喻辛眠垂了头,没来由的心慌。
“我知道了!”
辛夷跳起来,小跑出去,再进来时就撕开了一张印着小猫图案的创口贴,正好遮住了那一条青色。
“眠眠看看,这样就没问题了。”
可爱的创口贴放在全脸的妆容里,并不算突兀,反而起了装饰性的作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设计的妆造。
喻辛眠的眼角一弯,看着妈妈笑。
归枕发来了信息,说快到小区门口了。
喻辛眠背了小包出门,辛夷拉住了她。
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母女的合影,喻辛眠半只脚踏出了门,突然又折返。
她莫名地很想抱抱妈妈。
在辛夷柔软但又强有力的怀抱里,喻辛眠的脑海竟然闪过了一句“不要走”。
她的双手紧紧环住妈妈的脖子,好像是没办法放开。
辛夷轻轻松开了她,很欣慰地对她笑,替她捋着刚刚用卷发棒卷过的碎发。
“眠眠快去吧,小枕要等急了。今天晚上会有好消息的。”
看着妈妈的眼睛许久,喻辛眠心底的愿望强烈,所以在妈妈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母女两个都被惊讶了一下。
辛夷的眼底闪着泪光,和女儿再抱了一下,感叹一句:“今天是怎么了?”
喻辛眠走到院子,转身和妈妈挥手。出了房子的大门,又是驻足,和门口的妈妈挥手。
很难得,喻辛眠对妈妈说:“妈妈再见,我们晚上见。”
辛夷沐在阳光里,一头长发披肩,对女儿摆摆手,让她快走。
转过身,喻辛眠深吸了几口气,快步往小区门口去。
她其实很想小跑起来,但是她向来不喜欢大动作,所以只是加速交替双腿。
远远就看见在小区大门外倚墙站着的归枕。
喻辛眠走得有些喘,躲到了保安室的窗户前,透过玻璃的反射看自己。
她平复着呼吸,拨一拨自己乱了的碎发,取了几缕头发放到胸前;再抚过脸上的创可贴,摸一摸身上褶皱的衣角;最后确保妆容没花,才双手攥着斜挎包的背带走出小区大门。
“阿眠!”
插兜站着的男孩挥着手臂,几步路的距离,他也要踩着阳光跑过来。
喻辛眠的步子更慢下来,心头那厚重的云层彻底消散,还她一片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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