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交错着夹菜的三双筷子同一时间顿住，连归枕都瞪圆眼睛茫然地看向了喻辛眠。
喻辛眠偏过头来看他，问：“不行吗？”
筷子脚抵到碗底，归枕愣愣地开口：“阿眠想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季春花咽下一口菜，话语婉转：“眠眠，这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被别人说闲话怎么办？”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喻辛眠的话语里疲惫透了出来。
尽管喻辛眠的睡眠常年缺失，但她的皮肤状态历来很好，只是这个暑假实在太多夜晚无眠，才把黑眼圈打在了她的下眼眶。
现在离归枕去美国还有两个星期，她靠这两个星期的睡眠就可以把黑眼圈消下去。
大学是新开始，起码在开学第一天，她想用良好的面貌去迎接。
饭桌上咀嚼的声音被放大。
闻觉晓细细想了想，阿眠住院的这段时间，貌似只要归枕陪夜，阿眠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莫非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阿眠更能安心睡下去？
那我呢？
闻觉晓愤愤不平地瞥了归枕一眼。
再开口时，闻觉晓就在帮忙劝季春花了：“妈，阿眠说得有道理。好像归枕在，她是会睡得好一点。要不就让他们呆一块？”
不理解的思绪还充斥在季春花的眼睛里，她面露难色，看看喻辛眠，又瞧瞧闻觉晓，最后松口：“你们年轻人自己有分寸就行。”
定睛把归枕从头扫到脚，季春花渐渐放下心来——起码这小子看起来不坏。
吃过午饭，喻辛眠和归枕没有着急走，而是齐坐在沙发上，四个人端着一小块提拉米苏在尝。
赞叹声连连。
季春花听了闻觉晓的，做了两种甜度的。
但是两份吃下来，归枕和闻觉晓反而觉得最原始的配方好。甜分提高之后的蛋糕吃多就成了甜腻，让人吃完一小块就想放了叉子，不会有再来一块的念想。
网购的小推车等一应物品都到了，季春花打算今天下午就去出摊。
三个孩子帮着忙，很快就组装好了小推车搬上后备箱，再将试卖的三大铁盒提拉米苏端到车上，四人就到了提前看好的摆摊地点。
为了拉动消费，常花市的地摊经济发展得很好，几大公园旁都开了专门的地方来做美食街。
季春花前几天来晃悠过，好几处地方都有了提拉米苏的摊子，唯一剩下的虽然位置偏一些，但客流量还是有的。
于是，她们到了临近工业园的那个公园旁，规规矩矩拉了小推车，摆上小纸盒和叉子，放好写有价格的KT板，就拉了小矮凳坐下等候顾客。
坐了一整个下午，正值暑假的周末日，路过的人不少。
许多女孩子往这摊子探过来眼神，看一眼那些可喜的蛋糕，原本对味道捉摸不定，尝过季春花递过来的试吃后，大部分都决定买下了。
“还真是辛夷阿姨原始的配方好卖诶。”闻觉晓自己铲了一块来吃，嘴唇染了黑色，看着少了三分之一的蛋糕盒感叹。
喻辛眠嘴角浅浅一弯，她就知道妈妈很厉害。
季春花也像是自豪地点点脑袋。
不远处站了几个相约出来玩的女孩，对着她们的摊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
“可以过来尝尝！”闻觉晓放了蛋糕盒，向她们招手。
季春花已经切好了试吃的分量端在手里。
在一边帮喻辛眠打蚊子的归枕抬起眼睛看过去，那边的女孩子就走了过来。
接过喻辛眠递来的纸巾，归枕正专心处理着手上蚊虫的尸体，头顶忽然传来一句：“你好，可以要个微信吗？”
还有独属于女孩子的甜滋滋的笑。
归枕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确定是在问他之后，赶紧就挪开视线看到阿眠的脸上。
阿眠的表情很淡，没有在看要微信的女生，而是在看他。
“不好意思。”归枕牵着喻辛眠的手抬起来，两个人的情侣对戒碰在一块，呈到了那个女孩子眼前。
“啊……对不起啊。”
女孩子对着喻辛眠弯腰道歉，涨红着脸买了一块蛋糕就跑开了。
在这个女生走之后，整个下午，来要归枕微信的女生也有，要喻辛眠微信的男生也有。联系方式是没有被他们得到，反而让他们不得已买了块蛋糕带走。
季春花和闻觉晓看着他们两个笑，说他们简直是活招牌。
归枕拉了喻辛眠想走，喻辛眠拍开他的手：“有生意为什么不做？”
那些人尴尬是尴尬了，但是蛋糕的好吃是实在的，不然怎么一下午就有两三个回头客？
不过，等到第三个回头客重新站定摊子前时，今日试营业的蛋糕已经全卖光了。
季春花做的不多，所以全部卖掉的时间没有很长，收入也不算高。
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收摊之后，时间刚过下午三点。
季春花请三个孩子吃雪糕，犒劳她们顶着一脑门的汗陪她守着摊子一下午。
夏天天黑得晚，在闻觉晓家吃过晚饭之后，临近七点的天刚有了傍晚的样子。
“真不用我送你们过去？”
“不麻烦阿姨了。”
喻辛眠简单装了几套衣服，去归枕家的行李就一个背包，还不用她自己背着，轻松得很。
“你们注意安全。”觉晓跟他们挥手。
从觉晓家离开没几个路口，归枕就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应该是刚起床，才看到儿子说的辛眠要去家里住的信息。
十几分钟的一通电话下来，喻辛眠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知道归枕不是答“我知道的”，就是“你们放心，我有分寸”，再或者是“嗯”和“好”。
终于按了挂断键，喻辛眠找到机会问：“怎么了？”
男孩歪过脸来说：“爸妈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能……”
“嗯？”
“不能伤害你。”
“你不是喻仕民。”
“但我是男生啊。”
喻辛眠在归枕坦荡的笑里逐渐理解过来。
那方面啊……她还没想过。
不过——喻辛眠偷偷扫一眼归枕的全身，这张脸、这具经常运动的身体，似乎会很不错……
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喻辛眠咬一下嘴唇，脸偏到另一侧去了。
耳朵很烫。
肯定是傍晚的夕阳太热了。
庭院的门解锁后打开，归枕牵着喻辛眠穿梭在树木簇拥的小石子路上。
忽然有几声狗叫，喻辛眠下意识拽着归枕的手停了步子。
“阿眠别怕，是扑扑。”归枕将喻辛眠挡在身后，对她笑了一下，转身对着声音来处。
喻辛眠疑惑着，顺着声音去看，那边的草丛动了动，很快就蹿出来一只大金毛。
她认出来了，是上次在归枕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中，归枕脚边蹲着的那只小狗。也是归枕微信头像里的那只金毛。
腿腿正威武地骑在扑扑身上，把它当了坐骑，飞快往喻辛眠和归枕这边来。
“扑扑和腿腿关系很好。”
归枕指着金毛给喻辛眠介绍，接着就蹲下身来，等两只毛茸茸奔过来。
扑扑刹住车，腿腿跳下来，爪子精准地找到了喻辛眠的鞋子。
喻辛眠挠挠腿腿的下巴，身边的归枕已经被扑扑按倒在地舔着脸颊。
原来是扑人的扑。
归枕笑着抱了扑扑的脑袋，把它的力卸下去一点，才得以撑着身体起来，席地而坐捏它的脸。
腿腿自觉地跳入喻辛眠的怀抱，归枕回身握住喻辛眠的手腕：“阿眠，可以和扑扑玩一下。”
像是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扑扑到喻辛眠面前弯了脑袋，反应了一会儿，即刻就将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脸蛋也去蹭喻辛眠的裤腿。
喻辛眠蹲下来，试探地摸几下扑扑的脑袋。
扑扑躺到地上，把肚子翻过来让她尽情撸。
狗狗的嘴巴张着，是喜悦的弧度。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喻辛眠，看起来很期待她的触碰。
喻辛眠的眉眼柔和起来，脸上有了浅淡的笑意。
“它好像认识我。”
一手抱着腿腿，一手顺着扑扑的毛，喻辛眠抬起闪着亮光的眼睛看归枕。
“因为我给扑扑看过你的相片。”
好几年之后，喻辛眠和归婉正式认识，才从归婉那里听来此时归枕简单一句话后边是怎样的场景。
据碗碗说，事情发生在哥哥高中毕业的那餐散伙饭之后。
她知道那晚哥哥要和辛眠姐姐确定关系，特意给他打扮了一番。
哥哥回到家是十点的样子，爸妈催他洗澡，他嘴上应和，结果躲到了二楼扑扑的房间里。
那会儿，她抱着腿腿上楼，想把腿腿放回同一房间的窝里，结果看到在地上坐着的哥哥口中念念有词。扑扑听得瞌睡，被哥哥拍一拍脑袋，逼着它看手机。
碗碗说，她那时候以为归枕被鬼上身了。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看清归枕手机里辛眠姐姐的照片之后，她就明白了——她哥这是在让扑扑认清它的未来嫂嫂呢。
被揪着上了好几次“认人”课程的扑扑在这个夏天初见喻辛眠，当然没有认不出她的理由。
不然，它怕是要被归枕这个哥哥再抓着教育一顿。
对扑扑的反应很是满意，归枕回答过阿眠的问题之后，眼尾开心地上扬，牵动了左眼角的泪痣。
夕阳光下，喻辛眠看着男孩的脸恍惚了好几瞬。
她嘴边笑意加深，收下了扑扑热情的亲吻。
扑扑感受到善意，瞬间没了隔阂，一个抬腿就把喻辛眠扑倒在地上，像要给她洗脸一样不停和她亲昵。
小狗湿滑滑的舌头带来些许痒意，喻辛眠的脸躲了几下，实在躲不开。怀里被扑扑压住的腿腿在拼命挣扎，蹭得喻辛眠肚子发痒。
她笑出声来。
原本就像白雪一样干净的嗓子，笑声更是比拂面的春风还让人神怡心醉。
在和扑扑的打闹中，喻辛眠寻找到归枕的眼睛。
他没在笑，双眼里的温情却溢了出来。
西沉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喻辛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因为归枕的眼底泛着寥寥湿意。
和她对看了片刻，归枕的嘴唇一咧，牙齿亮了出来。
他的问话却载着一丝沉重：“阿眠现在开心吗？”
终于从扑扑的肚子下求得一线生机的腿腿逃出来，眼睛往上一溜，爪子狠狠拍到了扑扑身上。
扑扑换了个目标，脑袋去蹭腿腿的肚子了。
喻辛眠从扑扑的盛情里缓着呼吸，去答归枕的话：“嗯，很开心。”
“看来我让爸妈把扑扑留下来是正确的。”
“阿眠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归枕的拇指去轻轻摩擦喻辛眠的嘴角。
欢快的感觉还留存体内，喻辛眠现在很轻松地把嘴唇笑出个弧度：“我尽量。”
后边的扑扑和腿腿闹了个够，寻过来找它们的主人。
归枕还坐在地上，他抱住扑扑的脖子，贴着它的脸，问阿眠：“扑扑是不是很可爱？”
喻辛眠感觉自己看到了两只可爱的大金毛。
她搓一搓扑扑的头顶，做了意味不明的回答：“和你一样。”
“阿眠在夸我？那阿眠怎么不摸我？”
撒开扑扑，归枕的脸笑着凑近了喻辛眠。
喻辛眠玩心大发，双手轻轻掐了下他的脸颊。
“嗯，可爱。”故作着冷淡的语气。
归枕明知故问，非要阿眠承认：“我还是扑扑？”
喻辛眠抿唇不答，装作要起身的样子。
归枕牵制住她的手腕，歪着脑袋，脸上的单纯无辜和他身后的扑扑别无两样：“肯定是我。是我的话，阿眠就亲亲我。”
“幼稚。”
嘴上虽然笑骂了一句，喻辛眠却并没有把手强硬着收回，而是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略微倾身啄了下他的唇。
归枕的笑更欢，扑过去啃起喻辛眠的嘴唇来。
扑扑和腿腿趴在地上，乖乖把头藏到了自己的爪子里。
呼吸被侵袭掉的喻辛眠无奈地想：归枕还真是和扑扑一个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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