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归枕像他们的女儿归眠一样翻过喻辛眠的日记本,那就会知道她遇见归枕之前无数次写下相同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她所见到的婚姻都太差劲,让她对婚姻提不起信心。
周铖忠、喻仕民、闻国强,把她对男性的信任通通摧毁掉了。
归枕拉回来了一点,可是她还是没办法去思想自己的婚姻。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坏运气的人。她偶尔也看看言情小说,触及里面男女主海枯石烂的真心时,她只会觉得虚伪,不如那些三观炸裂的名著来得真实。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婚姻的责任。
现在和归枕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几乎能让她忘记掉所有的不幸。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归枕结婚。
她骗自己是他们年纪尚小,没必要想那么远。可是她知道,哪怕在他们彻底脱掉学生身份之后,她也不会去考虑结婚这件事。
虽然是很不负责的想法,但她不能回避自己的内心。
两本结婚证能带来的麻烦太多,她似乎不敢全身心去相信归枕。
其实先前也有好几次,归枕跟她透露过结婚的念头。
那时他们还不算在一起,是在高中的时候。
几次偶遇别人拍婚纱照,归枕还没敢牵她的手。但是他看她的眼睛在说:我们以后也可以这样。
那时候的喻辛眠躲开了眼神,昨晚在钢琴前、在床上玩玩偶的她动作同样。
甚至这一次想让她整个人都逃离开归枕的身边。
她看着满墙的照片出神,其实是在觉得亏欠。
男孩的感情坦坦荡荡,很拿得出手。她享受着,不允许他奔向别人,自己却又不想给他一个未来。
好像一个花心大萝卜。
要是她去网上发帖,怕是早被网友的口水淹死了。
她能清楚察觉到归枕对婚姻的期待,在他艳羡拍婚纱照的新人时,在他说她是他们的家人时,在他把他们的关系毫不避讳告诉亲友时。
他的亲人都接纳了她的存在,一方面是他们亲和,另一方面肯定是男孩做了很多努力。
但是她只有无穷无尽的退缩。
她不会扫归枕的兴,可是她也做不到表情自然地看他和家人的群聊信息。
这样幸福的家庭,她连做白日梦的时候都没想过要拥有。
大概归枕也看出了她五官僵硬,默默就把手机拿回去了。
男孩基本没有坏情绪,对谁都不会大喊大叫,尽管他的欢喜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只会关心她,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阿眠不高兴吗?”
喻辛眠错愕地躲开了眼睛,眼底碎钻一样的水光没有被看见。
“书上的故事太悲伤了。”
但她手中的书页明明翻开在三毛和荷西如何在沙漠把他们的小家点缀起来的那一篇《白手起家》。
三毛的笔触没有写下消极到会让她红掉眼眶的文字。
“叔叔做的面看起来很不错。”找补似的,喻辛眠加了一句。
归枕的身体倾过来,想看看阿眠手上的书在写什么故事。
喻辛眠翻了个页,见他没有走开的势头,干脆将书本一合。
男孩的目光铺在她的身上,她望着桌面僵了一会儿,起身去放书。
喻辛眠站在书架前半天,不安地迈着小碎步来回徘徊,挑不出下一本要看的书。
坐着的归枕不说话,她的背影依然有强烈的视线感。
他们之间没有过这样诡怪的氛围。
是扑扑把喻辛眠从几乎窒息的状态拯救了回来。
大金毛在书房门口叫一声,告诉里边的两脚兽它要进来。
感受到来自人的注视后,它蹦蹦跳跳摇着尾巴闪进来。
两只前脚刚踩上归枕的膝盖,它被归枕示意去找那边的女孩。
扑扑仿佛闻到了这两天如胶似漆的哥哥和准嫂嫂之间有什么异样,歪一下脑袋,去抱了喻辛眠的小腿。
喻辛眠垂下脸,对上笑得正欢的扑扑。
它的大尾巴一晃一晃,像个拖把在扫后面的地板。
“汪!”人,笑笑。
喻辛眠蹲下抚着扑扑的背,眼眶的红色已经褪下去了。
扑扑转向归枕叫了一声:“汪!”
人,你过来。
阿眠顺着扑扑,看到归枕的眼睛上。
归枕放下了做掩饰的手机,嘴边重新挂了笑,长腿迈两步到扑扑身边坐下。
搓一搓它的脑袋,归枕问它:“腿腿怎么没过来?”
“汪汪!”睡觉了。
两脚兽听不懂,但是会猜测:“腿腿睡了吗?”
扑扑亲一下喻辛眠的脸颊,像是在夸她猜对了要给她奖励。
看着眼前女孩子的脸一会儿,扑扑蓄势待发又想把喻辛眠扑倒给她睡前洗一次脸。
可惜,它的意图被别人看出。
身侧伸来一只手,扑扑的嘴巴被捂着,被迫转向了归枕。
归枕捏着它的脸颊,一人一狗的眼睛对峙上。
扑扑挣扎着脑袋,拼命往喻辛眠那投过去求救的眼光,再凶狠狠地瞪了归枕一眼。
“汪!”人,你让我去安慰她,还吃我醋!
天理何在!
被扑扑的表情可怜到,喻辛眠拍了下归枕的手:“放开。”
扑扑得了自由,喻辛眠将它一把抱到了怀里。
它仰头去舔喻辛眠的下巴,身上的毛发在归枕幽怨的眼神注视下一点一点竖了起来。
扑扑抖一抖身体,从喻辛眠的怀抱中脱出去,绕到她身侧,将她一撞,把她撞进归枕的臂膀里。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换让喻辛眠脑袋发懵,她听见头顶传来归枕一如既往沁人心脾的笑:“好狗狗。”
归枕伸长手臂撸了几下扑扑的脑袋,扑扑摇着尾巴,像得了糖果的小孩一样摇晃着身体出去了。
“阿眠,还看书吗?”归枕垂下眼,碎发晃在半空。
喻辛眠的选择是睡觉。
因为仰头看见几乎没有距离的归枕的脸时,她心跳得好快,脸颊连着耳廓还开始发烫。
第二天,归枕起得还是比喻辛眠早。喻辛眠下来的时候,归枕正好煮完两碗鸡蛋面端到饭桌。
昨天晚上书房里的沉默好像没有发生过。
归枕给她开了辣椒酱:“我做的有没有看起来比爸爸做得好吃?”
被他的幼稚逗笑,喻辛眠浅弯着嘴角,照顾他的孩子气:“嗯,吃起来也很好吃。”
挖了一勺辣椒酱的归枕晃动一下肩膀,喻辛眠想这大概是他像扑扑摇尾巴那样表达开心的动作。
两碗鸡蛋面的照片被太平洋彼岸的归家父母看见。
今天喻辛眠和归枕起得早,美国的时间刚进入夜生活。
群聊很快活跃起来。
归枕下意识就把屏幕分享给了阿眠,接着是手指一顿,开始想怎样自然地把手机收回。
但阿眠不像昨晚,浏览过他们的信息之后,她嘴边的笑意更深。
难道昨天晚上真是在共情书上的故事?
归枕还在思考,喻辛眠咬断一口面后问他:“你妹妹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转了一圈眼珠子,归枕打趣道:“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算不算?”
喻辛眠发笑,差点被辣椒酱呛到。
手背挡住嘴唇,她嗽了几声,接下阿枕递过来的白开水。
“你们两个肯定天天斗嘴。”
归枕吐吐舌头:“被阿眠发现了。”
“她什么时候回国?”
喻辛眠在归枕的相框里见过他的妹妹,是一个眼睛和他一样亮晶晶的女孩。
照归枕的说法,他们两个的关系上,他妹妹给了很多帮助。
她似乎有点期待和这个昵称是“碗碗”的妹妹见面了。
“假期吧,我们一家人都会回来的。”归枕按亮手机,看了看日期。
离他去美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的气压稍微低了下去。
大概是看到了归枕眼底情绪变化的全程,喻辛眠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现在的低落是为什么。
扯一下他的衣袖,喻辛眠问他待会想做什么。
归枕一拍脑袋:“哎呀!忘记和朋友约了要打球!”
“那我去晓晓家。”喻辛眠觉得她被抛弃了,语气就冷了下去。
眼角的泪痣轻微一动,黑色的眼睛一弯,归枕解释:“他们来我们家里,我不出去。”
喻辛眠看过窗外的院子,“在外面打?”
吃完面后,归枕牵着喻辛眠到了未曾涉足的地下室,她才知道,这栋四层楼的别墅底下原来还有健身房和篮球场。
这是什么钞能力……
难怪晓晓在她到归枕家第一天就发消息问她:【归枕家是不是很大?】
喻辛眠那时候的回复是:【有点】
【二楼有一个室内小游泳池。】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有点了。
闻觉晓没来过归枕家,她说是从之前的同学那里听来的。
归枕经常带大群的朋友回家玩,所以尽管他们家在外行事低调,学校里对他家里经济实力的猜测还是默默传开了。
“我朋友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上星期约了这几天来打球,我忘记告诉你了。他们都是我小学和初中特别好的兄弟,待会带他们跟阿眠你认识。”
喻辛眠的表情仍呆滞在她和晓晓前两天的聊天里,归枕以为她不愿,马上就改口问她意见:“如果阿眠不想见他们,我可以不让他们上楼,你可以在楼上和扑扑它们玩。”
“不过,他们迟早都会见到你的……”
最后一句是嘟囔,喻辛眠没听清。
“看打球没意思。”
但等到那一大帮男生女生按响门铃之后,喻辛眠又跟在归枕身边没走。
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轻车熟路过了石子小路,聚到了房子的门前。
看见和归枕站在一块的喻辛眠时,这一群脸生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表现出意外的。
其中也混入了喻辛眠的高中同学,他们和喻辛眠打了个招呼。
喻辛眠记性好,认出了几个在照片里见过的人,所以知道了他们就是同样被挂在归枕房间的合照里的人。
被这样一大群人看着,喻辛眠的五官冷了下去——之前在外人面前的冷脸是因为不在意想远离,现在的冷眼是因为窘迫。
所有人都认识她,她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早知道就先上楼了……
喻辛眠有往后躲的架势,归枕握住了她的手。
不过,貌似把他们的名字一一介绍过来都不太现实,归枕打算晚上指着相片跟她说。
现在已经有了女孩子跑上前跟阿眠说话了。
几个女生带着,这边的朋友都活动起来,大家闹哄哄地往地下室去。
“你比照片还漂亮。”
几个女生闪着星星眼,目不转睛看着喻辛眠。
她们在群聊和朋友圈看见归枕分享的喻辛眠的照片时,就被惊艳得赞叹连连。后来又在新闻和网络平台上见过在法院奔走的她,但是那个时候的她脸色憔悴到连彩妆都遮不住疲惫。这会儿见到真人,终于是得到了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这张脸。
然而,归某人将阿眠揽入自己的肩膀,一边拍着球,一边对那几个朋友炫耀:“我的。”
一个穿球服的女生撇撇嘴:“你的你的你的,归枕你真是幼稚,跟我们吃什么醋?”
幼稚这一点上,喻辛眠和她们算是有共鸣。
她只是探出脑袋和她们对一对眼,她们就接收到了她的脑电波,对她重重点头。
球场是归枕和朋友们的主场,喻辛眠塞了耳机,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书。
扑扑和腿腿趴在她脚边,偶尔互相掐架,但动静不大。
毕业快三个月了,喻辛眠的确很久没有见到过归枕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了。
打球时候的他和平时不一样。球场上的他一般都是端着表情不笑,口中和队友交流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指挥。偶尔进球之后的笑,是吊着一边嘴角的,骄傲不羁的笑。
一个三分球过,归枕和队友碰拳,喘几口气,边撩头发边跑过去接球。
喻辛眠心里还挺喜欢他这个样子,一沾到球,他就好像从温顺乖巧的金毛变成了攻击性极强的狼狗。
对她身边出现的桃花,他似乎也是这样。
季天景是一个例子,上大学之后她遇到的实习同事是另一个例子。
不过,那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归枕不安的是即将到来的、和阿眠分隔太平洋两岸的长久不见。
《白手起家》:三毛所著短篇散文,收入《撒哈拉的故事》。写的是三毛和荷西刚到撒哈拉,如何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把沙漠里的那间房子变成两个人的温馨小屋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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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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