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怎么买那么多向日葵啊?”
两天来了这家花店三次,店主婆婆认识喻辛眠了。
手里抱着两朵黄色太阳花,喻辛眠原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听见婆婆的问话,她抬眼,回了一句:“感谢我生命里的太阳。”
打车到墓园,喻辛眠穿着那一件变了红色、还有破洞的扎染裙子。
在台阶上坐着,拿出镜子,摸一摸头纱的皱褶,喻辛眠往头上戴的时候,扯到了头皮。
还好,她不痛。
准备起身的时候,喻辛眠从包里找出手机。
第一条语音是发给晓晓。
让她对着手机屏幕说话太难,她的舌头卷了好几次,语音键被按下又上滑。
十几次的取消,她终于流利地说出了爱意。
接着是春花妈妈、霖霖和小漪。
四条语音的内容差别不大,都有一句“我爱你”。
晓晓打了电话过来,喻辛眠按亮关机键。
步子走得不快,缓缓站定后挺直背。
向日葵被分别放到了妈妈和阿枕的墓前,她俯身亲了下她们的照片。
端详了一会儿被她们夹在中间的那块墓地,喻辛眠知道,她不用跟晓晓打招呼,她们也把她葬在这里的。
从厨房里挑了一把最利的菜刀放在包里,喻辛眠把它握在手里的时候,左右两面莫名来了两阵很大的风。
碎发一瞬间遮蔽了她的视线,她去按自己的头发,抵抗不过这两阵风的力量。
喻辛眠呆滞地眨眼,摇头,试图劝风停下。
辨认出自己的手腕,刀刃要划向血管的时候,她的右手突然像被谁扯了一下,刀就“叮当”、“叮当”掉到了地上。
狂风依旧,喻辛眠弯腰去捡刀,左右两面的风居然能带着菜刀滚离她的脚边。
“别闹了。”喻辛眠对着空气呢喃。
“你们不想见我吗?”
大概是风也被她问得一愣,一瞬间的微弱,喻辛眠就抓了刀把,在左手手腕拉开了很深的一道口子。
意识尚存,她就近坐到了阿枕的怀里。
冰凉凉的石碑渐渐被她捂暖,她闭上眼睛,数着数,等自己坠入迷蒙的境地。
世界来了天旋地转,手上的暖流涌个不停。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可是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医院的白色天花板。
有点滴在输入她的身体,抬起软弱的左手,手腕上被包了很厚一层的纱布。
这肯定是梦。
喻辛眠重新闭上眼。
她想,下一次睁眼,身边就是妈妈和阿枕了。
“阿眠?你是醒了吗?”
晓晓的话真实地响在耳边,没有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样空灵的感觉。
所以,她失败了。
泪水先反应过来,从合着的眼皮后挤了出来,流进了耳朵。
“阿眠……”
“眠眠。”
好多人在叫她。
喻辛眠知道,大家都很忙,她不应该拖着大家为她分心。但是她一个人独处时去撞墙被发现了,病房里就再没有消失过朋友和亲人的身影。
她们说,就当是为了她们的孩子,让她一定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她却终日躺着,眼神像死掉的木头。
清醒的第一天,归婉来到医院,刚推门进去,脚边就被摔过来一部手机。
床上的嫂嫂抱着膝盖,脸埋在腿上发出哭声。
手机是哥哥的。
归婉弯腰捡起,看见屏幕上在民政局的背景里,戴着头纱的嫂嫂和哥哥穿着浅蓝色衣服,两个人嘴里在念:“……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手指左右滑动,看见了在照片里笑得很幸福的哥哥和嫂嫂。
退出照片的页面,原来是哥哥和那个摄影师的聊天框。
几十张的相片下,是摄影师真诚的祝福:【成片真的很好看,两位郎才女貌,祝白头偕老、一生幸福。】
【鞭炮.jpg】
地上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锁住了归婉的双腿。
床上的女孩子瑟缩成一团,哭得天摇地动。
是扑扑牵着碗碗,带她到了床边。
大尾巴在扫地,扑扑的鼻子去碰喻辛眠的手臂。
轻轻地叫了一声:“汪。”
“嫂嫂,扑扑回来了。”碗碗不敢大声说话,手掌也是轻柔地覆在嫂嫂的头顶。
喻辛眠从臂弯里抬起脸,挣扎着泪眼去分辨她们说话的方向。
扑扑的前爪按到床上,脑袋开始蹭喻辛眠的腿。
大金毛没什么变化,和先前一样闪着黑亮的大眼睛。
喻辛眠猛地环住它,把它往床上抱。
扑扑在舔她的头发,因为她的脸埋在它的脖子里舔不到。
抬起爪子,扑扑在抚摸喻辛眠的背。
病房门再被推开,晓晓和霖霖拥着一个浑身包裹成黑色的人走进来。
归婉轻拍嫂嫂的肩膀,俯身对她说:“嫂嫂,晓晓姐姐她们来看你了。”
扑扑的毛发吸掉了很多喻辛眠的眼泪,她的头发黏在脸颊,就这样抬眼去看。
宁漪的身体不自觉在抖,摘掉帽子和口罩之后,她四下去看,很怕这间病房里会飘出那些难听的话。
“小……漪?”喻辛眠眯起眼睛,以为是泪水给她带来了幻视。
听到她的声音,宁漪的情绪缓过来很多。
“阿眠,我来看看你。”
小漪的步子拖沓,几乎是鞋底擦着地面在动。
直到小漪牵住了她的手,喻辛眠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回的眼泪有喜悦的成分在。
她抱住小漪的脖子,鼻涕堵塞了她的鼻子和喉咙,让她除了呜咽之外,再说不出来话。
“阿眠,我们都好好的,好吗?”
背部被阿眠手上的纱布摩擦,小漪柔柔地把她圈在手臂里。
喻辛眠回答不出来“好”字。
她只是哭。
这一天是喻辛眠最后有记忆的一天。
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有人说要吃饭,她就拿筷子;有人说要睡觉,她就躺枕头;有人来问她法律问题,她就把印在脑海里的条例搬出来回答。
她成了一颗泥球,要别人来踢一脚,她才往前滚一下。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像一滴水落入汪洋大海,喻辛眠混在车水马龙里游走,无从得知自己的目的地和动作,只是一味随波逐流。偶尔有人叫她一声,她就回应一下。
危害生命的事没有再做了,但她和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她的耳朵终于清明,收入了一声甜滋滋的、满是喜悦的——“妈妈!”
有流动的灵魂缓缓注入瞳孔,喻辛眠眨眼睛的同时在动自己的眼珠子。
她发现自己靠着床尾,坐在阿枕房间的地板。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眼前是那面照片墙。
在原有的照片之外,又多了好几张喻辛眠没见过的相片——可每一张都有她。
和妈妈、爸爸、碗碗、两对老人还有一个小婴儿的合照;她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合照;晓晓她们都在,和她还有那个小婴儿的合照;还有小婴儿能下地了,她牵着她,两个人在湖边的合照。
墙角还放着几幅画,喻辛眠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漪的手。
画的是阿枕和戴了头纱的她,还有她在病床上和一个小婴儿头贴头的画面。
喻辛眠像沉睡了很久的人刚刚苏醒,有点跟不上时代节奏地在处理眼前的信息。
没等她思考明白,就有一个穿着小裙子、扎了小辫子的女娃娃把脚步踩得很稳,十分坚定地在从门口往她这边跑。
“妈妈!”
喻辛眠不知道她在叫谁。
直到看清了白嫩嫩还有婴儿肥的脸蛋长什么样。
一颗左眼眼尾落着的黑色泪痣,一双黑色闪着亮光的眼睛。眉眼笑得弯起,只有一两颗的小牙白白地露出在上扬的嘴唇之后。
“妈妈。”
是归眠啊。
喻辛眠看一看自己的肚子,记不清它什么时候隆起又平下,更记不得什么时候有了和他这么像的女儿。
归眠的小手臂张开,亲了一口妈妈的脸。
“妈妈,哭姑敲了我新话。”归眠的声音很软,走路稳当的年纪,说话却不太利索。
归婉贴着喻辛眠坐下,掐了掐归眠的脸蛋:“把姑姑刚刚教你的话说给妈妈听。”
归眠往妈妈的腿里挤,让妈妈抱着她。
因为姑姑说,那句话是很严肃的一句话,她要认真对妈妈说。
喻辛眠垂眼,看着孩子的眼睛,等她开口。
小丫头的笑容没有下来过,这一句话,她就把字词咬得很清晰了:“妈妈,我爱你。”
归婉搓搓她的头发,夸她:“真棒。”
“妈妈,你?怎莫了?”归眠去摸妈妈的脸,困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水光。
碗碗把嫂嫂一搂,她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嫂嫂的眼眸不再是一潭死水。
又想哥哥了。
嫂嫂也是。
“我也爱你。”喻辛眠擦一下眼睛,惊诧于自己居然能这么自然地把这种话说出口了。
归眠去找了扑扑和腿腿玩,喻辛眠继续在地上坐着。
有阳光斜进房间,喻辛眠顺着光线去看。
有绿叶红花长到了三楼的高度,在玻璃窗外招摇。
喻辛眠的眼睫动了动,挪步过去,到窗边坐下。
那棵凤凰树的树干更粗了。
又到了它开花的季节。
大片的红色花朵挤占绿色,热烈地亮相在喻辛眠的眼前。
原来,常花市又到夏天了。
喻辛眠的膝盖曲着,半边脸颊枕在膝头上。
她偏头在看被茂盛的枝条盈出一片阴凉的树底。
在常花市最炎热的季节里,在火焰一样燃烧着的凤凰花下,有男孩曾两次对她表白。
一次是:“阿眠,我喜欢你。”
一次是:“阿眠,我爱你。”
——全文完——
今天正文就完结啦,日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也挺舍不得的。
后面有一篇后记、两篇正文番外和九篇IF线,依旧是日更。
明天更新的后记可以不看,是前所未有的超长的一篇碎碎念。写下后记的时间是六月初刚写完正文的第二天,时间过去快三个月,生活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心态也发生了蛮多变化,有很多话去回读的时候已经觉得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本来想做删减,但是想了想,毕竟是那段时间里自己最真实不过的惶然,我不能泯灭掉那一部分的我的存在,遂留下。
后天开始更新番外,一天一篇。
IF线的情节不是重生和穿越,是在正文故事的基础上,改变了一些剧情和因素,导致情节走向的不同,引向了不一样的结局。
IF线的第一篇不足三千字,本来想为了小粉花把它和第二篇正文番外一起更的,不过是两种不一样的情绪,同一天更不太合适,还是放弃日更的小粉花吧。
后面有很长一串的反思,先把感谢和祝福放到前面。
谢谢收藏了的64个读者,不确定有多少人能看到这里,但还是谢谢你们点下那个小星星,给了我很多坚持下去的动力。
特别特别感谢亲爱的朋友和弟弟,她们永远无条件支持我,永远争着做第一个点下收藏的人。如果没有她们的鼓励,或许我早早就在自我怀疑中放弃了吧。
刚写完这一本的时候自我感觉是很良好的,后来就越发不自信,其实还有很多问题存在吧,我得自己复盘复盘。
所以,谢谢你们喜欢这一篇不算很完美的故事,谢谢你们和我一起认识书中每一个可爱的角色,谢谢你们陪她们走过了这么长的路。谢谢给我灌溉和投雷的小天使,有在翻来覆去看你们的ID,也终于找到在《楔子》作话说的那个陪我从第一本到第三本的读者啦,还是要对她再说一次谢谢,在这么无人路过的角落,谢谢你为我停留。
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们打个照面。
祝福的话有很多很多,我想祝你们在生活里幸福就好。大概都是女孩子,祝你们自由,祝你们有勇气去走无人走的路并坚持下去。我私以为这一本是带了女性主义的,我很爱里面的每一个女性角色,她们铮铮,她们昂扬,她们像鲜花一样努力绽放,各有所长。我想祝大家有各人的个性,有各人的坚强,像她们一样勇往直前。但不要经历和她们一样的事情啦,大家都平平安安、幸福健康。
有一个老师对我们说过一句话,我记到了现在:“幸福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是自己成就自己。”
那就用这句话和大家作别,送给你们也送给自己。
那有缘的话,下次见。
专栏放了一本感情流预收,是正在写的,目前存稿快到15w字,预计写30w字,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或许要写很久。
是和《日记本》不一样的风格,基调轻松,非正剧。但依然融入了现实主义,毕竟社会现实暂时不会改变。
也是很纯爱的一本,两人年少相识,双向暗恋着小心翼翼维持那一层窗户纸。
其它的也不多说,感兴趣的点进专栏看文案就好啦。文名是《月亮入她怀》,但是“月亮”二字不好上榜,连载前期可能会改名。
专栏还有一本古言剧情流完结文和古穿感情流完结文,感兴趣的也可以看看~
往下就是对这一本的反思了。
首先是关于“归妈妈”。我是一个取名废,想取一个重复率少的名字太过绞尽脑汁,原本以为阿枕爸妈的戏份不多,所以就没有取名,只用“归妈妈”来指代这位女性。其实不合适,不应该用夫家的姓氏和母亲的身份来圈住一个女性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发表到两人重逢之后了,很抱歉磨灭了归妈妈杰出的兽医才能,让她看起来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存在。包括一些同样只以“妻子”、“母亲”身份一闪而过的女性角色们,有一些出场的太短,我就省掉了她们的名字,以免人物角色混乱,但她们远不止于此。
与归妈妈有关的反省还在《向日葵》那章的作话,有关情节,其实至今还在思考,不知道哪一种处理才是对的。
第二个反思是阿枕白血病,两个人分手的情节。在具体构思之前,我有关这一本零碎的情节灵光包括两人因为阿枕生病而不得不分开后重逢的画面,即《楔子》和《凉拌牛肉》那几章。因为是最原始的灵感,就没怎么去想这个情节出现的合理与否,只顾着要往这个情节上面引。后面有想过,这样算不算为了虐而虐,给她们没必要的分开三年呢?答案是在IF线里的某一章找到的,想了想这个情节存在还是有必要的,不然两人大概会感情淡化。看到这里的读者大概都依稀记得阿眠对婚姻的惧怕,所以她用了分开的三年以及阿枕的白血病来看清自己对阿枕的爱,勇敢地迈出了求婚这一步。如果她们一直幸福如常,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于国内再见,阿枕肯定会策划一次求婚。当条件变化,我也拿不准阿眠会不会同意阿枕的求婚。这是我思考出来的白血病情节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有没有偏差,我也不知。
第三点的反思是关于阿眠她们毕业之后。写作的时候是五月份,正是我最最焦虑和恐惧未来的时候,心态自然而然影响到笔下的故事。等此刻的我回读的时候,忽然发现怎么把她们毕业之后的状况写得这么糟糕?主要是在想霖霖总在不开心,关于她的工作,关于她的男友。我看到隔三岔五就写她来晓晓家里喝酒,还把地球一整个圆圈骂了个遍,我有些惊奇。那个时候的自己居然把未来工作情况看得这么糟糕吗?毕业之后一定代表着人生就要迈入不愉快的生活,把自己变得死气沉沉吗?现在的我还给不出答案,也想不出那些喝酒的情节合理与否。霖霖是一个活泼开朗、心直口快的女孩子,我借她之口去抒发我对现在工作环境的厌恶是符合她人设的吗?在放存稿上后台的时候,自然要先检查一遍,本来想改掉那些情节的,但保留了。理由和保留后记的内容一样——不想泯灭那一阶段的我的存在。所以如果读者觉得奇怪,也请轻喷。
其她的似乎没有了,后面想起来再补吧。
后天见,幸福的IF线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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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生命里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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