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国庆连着中秋的八天假期刚过,常花的街道上那些飘荡的红旗还未取下。
院子里的凤凰树落尽了红色花,只留下了绿色的叶。
常花的大树一年四季都少有枯萎的时节,叶子总绿油油地挂在半空。
归眠日渐长大,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喻辛眠接的案子渐多。
常花的阳光常照耀,只是很多事情都等不来她们的太阳。
网络媒体发展愈快,诸多事件会引起广泛的声援。但在屏幕之外,更多的是完全引不起她人注意的案子。
又或是太多不公在发生,如果要人们一件一件事去细数,那大概所有人都不用再回归现实的工作了。
今天庭审结束,喻辛眠走路回家里。
民政局在附近,石阶上,每一回都快步走过的喻辛眠站住脚,在看几棵大树下,长石凳上坐着的一对女生男生。
女孩子拿口红在自己脸上画半边的爱心,再端了男孩子的脸过来,红色的线一划,两人脸贴脸自拍的时候,结婚证后边就来了完整的一个爱心。
归眠六岁了,七年时间,喻辛眠一直在避免想起他。
想骗自己说早不在意他了,早遗忘掉他了,可分明内心深处每一天都在念那个名字,只是被她强硬地压了下去。
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年,忘记归眠什么时候对她说了那句“妈妈,我爱你”,或许是半年前,又或许是两年前。
那一次之后,她才找回了自己。
民政局的大门走出来更多手牵手的夫妻,喻辛眠眨两下眼睛,继续往家里挪。
十八岁就录进去过的面容识别在二十八岁时更新了一次,那机器识别三十五岁的她识别得很快。
阿枕的东西都锁在房间的柜子里。
除开二十八岁在医院包着左手纱布的那一次,喻辛眠再没有来翻过他的遗物。
一台早已经过时了的手机黑屏躺着,喻辛眠捏一捏开机键。
弹出来的是电量不足的提醒,幸好,插上充电线之后就亮起了屏幕。
密码无需耗费心力去记,毕竟一成不变是她和他的生日组合。
锁屏壁纸是十九岁穿了大红明制的她,一张侧脸的单人照,倚靠着故宫的长廊。
解锁进去,则换了明亮的白色调,是医院的窗子前,她一身鱼尾裙——那条被压在衣柜最底下,好久没见过的裙子——低头含着害羞在笑,因为他俯身在亲她的脸。
手机里的软件没什么变化,喻辛眠进了微信,被告知要重新登录。
账号密码试过,到了手机号验证的环节。
等到验证码输入的倒计时结束,喻辛眠没等来短信通知。
再按一次“发送验证码”,又一个六十秒过去,依旧无果。
四五个六十秒归零,喻辛眠才忽然想起——他的手机号码早注了销,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陌生人的手里用着了。
盯着屏幕不会动,等到亮光熄灭,黑色方块上映出自己的脸,喻辛眠的手才又一次去按开机键。
算了,七年时间,估计他的账号也被回收了——和妈妈的一样。
失掉了绑定的手机号码,这台手机里能看的东西瞬时间消减下去。
相册里有民政局背景下,一身浅蓝色衣服的她和他。
那年在医院病床,她的理智瓦解,幸好碗碗拦下了要删除和那个摄影师聊天记录的她。
他的手机在那个时候就被碗碗夺了回去。还好有这个小丫头,把她们两个的照片偷偷存了下来。
相册的蛮多照片都看过,因为大多都是她。
没有新意,他的照片倒是能让她的心脏颤一颤。
手机被放到一边,戴着钻戒和一个银戒的手指在柜子里继续翻。
摸到了一个硬的块状物,喻辛眠握出来看,是一个硬盘。
一张纸条挡在透明胶纸之后,被稳稳贴在硬盘上:“如果你们想我了,就来这里看看我。我一直在的,一直在爱你们。”
十六岁时就记下的字迹,喻辛眠相信是归枕写的没错。
碗碗和妈妈爸爸似乎很早就看过硬盘里的内容,那时候想让她一起在电脑前看,但是她那段时间总木木地坐在房间,大概是对她们摆手拒绝了。
电脑在木色书桌上,桌面上还摆着一个相框。
把那些人像贴纸看过,喻辛眠不需要多回想,十九岁的自己做这份礼物时的心理活动都能若隐若现在心灵。
有娟秀冷冽的字体写着“一周年快乐”。
喻辛眠的笔迹变化不大,桌上敞开的案件笔记本上也有“一”和“年”这样的字眼,只是找不见“快乐”二字。
亮屏的电脑没有设置壁纸,随机滚播到了一张人在海边奔跑的照片。
七年前的十月底,喻辛眠的手机同样重置了壁纸,成了系统自带的一些色彩,看起来像刚拿到手的裸机。
电脑载入硬盘的内容,弹开的窗口上现出数不清的视频条框。
搭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眼前许多长方形的画面里都是归枕。
只有排在第一位的那个视频是黑漆漆的封面。
光标点开黑色,一片默然。
喻辛眠看到右下角,是声音没被打开。
点一下那个静音的按键,放出声音来,再拉音量条,渐渐就有噪音裹着人声泄出来。
视频的进度条归到原始,像有预感似的,喻辛眠的双手放回大腿之上,紧攥衣角。
“哈喽——我是归枕。”
男孩在用气音说话,画面依旧黑乎乎的,看不清他拍摄的地点。
屏幕中央出现一个暂停的图标,男孩的声音就被掐断。
在常花市十月初的盛夏余热里,时隔七年,喻辛眠终于又一次听见那道被阳光晒透了的、干净爽朗的声线。
似乎把夏天的热烈带到她身边,逼出了她身上的体.液——但不是汗,是蒙住了两颗眼睛的泪。
难以遏制的,喻辛眠想起和他的初见。
那一条小巷子,腿腿在“喵喵”叫着求救,他的声音从侧边来,对她问:“这猫怎么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黑色泪痣。在阳光下,他一笑,小黑点就动一动。他整个人都是明晃晃的,朦胧成幻影。
原以为和他的交集就止于那里,没想到上天不忍,给她放了更长时期的一段晴天。
偏偏又来了狠心,一鼓作气就把太阳收走,重新弹她回了无光的黑暗。
敲不下鼠标的左键去让视频继续播放,喻辛眠的眼睛紧盯电脑,左手伸到电脑支架后边摸索。
乱摸了一通,愣是没抓住耳机。
无奈,只能探头去看,锁定位置之后,轻易就把有线耳机勾了过来。
耳机塞入耳朵,暂停被取消,他的声音就亲昵地响在耳朵里边了。
和过去许多个夜晚里的耳鬓厮磨一样。
再听了一回他的开场白,他依然捏着气音轻声说话:“现在是20XX年10月23日,噢不对,时间过了零点了,那现在是20XX年10月24日。今天,我,要和阿眠,去领证啦!”
最后一句话的语调扬到了天上,语速变缓,音量还是压得很低。
屏幕蓝光亮到的那张脸上,已经有了往低处流的水光。
克制了很久都不去回想的年份和日期,再听到的时候胸口都被酸意淹没。
“阿眠在我身边睡着了,”男孩的话成了碎碎念的低语,“我拿个手电筒来吧,开一下阿眠的手机,诶,好了。”
微弱的光照点亮画面,是前置摄像头,照着归枕的脸,他靠近另一边的枕头,喻辛眠就看见侧脸被打亮的自己。
还看见阿枕亲了她几下。
手机亮屏时间一过,画面再陷入黑色,只有一些噪点在跳。
呼吸声传过来,开门声之后,三楼客厅的大灯亮在归枕的头顶。
横着手机屏幕,归枕的脸在视频正中央。
眼尾的泪痣在动,他笑出几颗白花花的牙齿。
不用再克制音量,他的话语来了正常:“阿眠睡得好熟了,我们明天早上去化妆,我找了跟拍,看客片是很厉害的摄影师,肯定能给我和阿眠拍下特别好看的照片。我们还要一起穿那条扎染的衣服,是我们的第一件情侣装!”
他的头低下,话题被岔开到自言自语:“好像没有其他情侣装了,不对,还有阿眠来家里吃饭时买的那两件,也是蓝色。蓝色很衬阿眠,超级漂亮。”
“还不够呢,改天让阿眠和我一起去逛逛,再买多几套。”
黑色眼睛扬起来,重新对屏幕说话:“希望能在13:14结束一切,我要在那个时候发一个朋友圈。这段时间都和阿眠在一起,幸福到忘记拍视频记录了。我和阿眠已经有了我们的宝宝咯,我说叫他归眠。
“以后我在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宝贝,最最重要的宝贝当然是阿眠,第二重要的就是我们的归眠。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如果像我,肯定很帅。”
说到这里,男孩扬扬下巴,在镜头前耍了耍帅。
“阿眠说如果是男孩子怎么办,我觉得没关系啊,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名字叫什么没差。”
“但我怎么总觉得会是一个可爱的女儿呢?”归枕摸摸下巴,不太确定地说。
“算了,阿眠希望是个男孩,那我也希望是个男孩。得再学学怎么照顾阿眠才行,现在才两个多月,后面的阿眠会更辛苦的。”
他的话一停,对着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接着就来了结束:“我回去陪阿眠睡觉了,先把这个视频传到硬盘吧,明天可能没有时间了。还没告诉阿眠这些视频的存在,要不在婚礼当天告诉她?本来以为和她分开之后,这些记录的视频是在我死掉了,只能被爸妈和碗碗看见的了。”
“现在的我真幸运,”归枕的笑一直挂在嘴角,“好!就婚礼当天告诉阿眠!先拜拜,晚安。”
画面一黑,视频自动暂停,所有人声戛然而止。
七年前的视频里录下的房间内,此时此刻来了沉重的喘气声。
伴随着吸鼻子的啜泣,书桌前的椅子还在止不住地颤。
手掌擦过眼睛,水意堵塞到胸腔。
喻辛眠只能在心底轻轻来了指责:三十五岁了,还这么忍不住眼泪,好没用。
快上千个时长不一的视频,自然都是要一个一个、一分一秒认真去看去听的。
之前穿了婚纱在医院,疑惑他突然说会了剪视频,现在忽然就找到答案了。原来是复发之后,想给家人留下一份鲜活的自己,才学了些剪辑的皮毛。
下几个视频里有书房为背景的,录的是在弹钢琴的她。还有给动物做安抚的妈妈爸爸,也穿插入了在办公室坐着的碗碗。
没有人在看镜头,归枕在屏幕照不到的那一边说话,讲解主角们在做什么。
看到了海岛上的那栋房子,她在印进屋子的晨光中看书,她的日记本合起在桌面。
鼠标点了点,喻辛眠在辨认。
眨出霸占半只眼睛的泪水之后,她回想起来——那个早上,还以为他横着手机是在打游戏,原来偷偷打开了镜头在录她。
看来旁白是后来补的:“碗碗这个小丫头,把我和阿眠提前骗到了岛上。好怕阿眠不高兴,但是早上起来就可以看到阿眠,我好幸福。
“阿眠起得好早,应该是晚上又没怎么睡。我下来的时候她在写日记,看到我就收起来了,是不是在写我呢?
“阿眠还没有把我送的化妆品丢掉,我特别幸福。”
下一帧来了海浪扑打的声音,画质变高清,录的是归婉锁住喻辛眠的手臂,拉她往礁石上走。
镜头放大,只余下了白色长裙飘荡的喻辛眠和大海的单独合影。
再下一幕,画面变了暗沉,浪花声依旧。远处依稀辨得出一个套着黑色外套、白色裙角伸出的女孩子。
这几个镜头没有配音,安安静静,专注在抓取同一个女孩的身影。
忽然天光大亮,归枕回到别墅的房间。
屏幕正中央的他开口说话:“昨天还做了好多事情,好久没有给阿眠做饭,我感觉到她想哭。”
奇怪的停顿,归枕低语一句:“为什么呢,不能再喜欢我的了。”
被眼皮短暂遮挡的黑眼珠看回手机,笑脸现出来:“公司的大家都来了,我们玩了和真心话大冒险很像的游戏。我的一个惩罚是给阿眠打电话,说想她了。
“她肯定以为我是因为玩游戏才说这句话,其实不是,分开的每一天里,我都好想好想她。好犹豫,真想告诉她,我没有和别人结婚,我还是很爱她。但是不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掉。
“和阿眠一起看了日出,在美国看过几次,给阿眠发过照片的。这一次的好不好看,我没看,一直在看阿眠。
“又做了错的事情了,忍不住亲了阿眠。又让她哭了。我才是应该说对不起的人。”
太阳渐升,房间内敞亮。
男孩那对闪着泪光的眼眶毫无遗漏地进了视频画面。
“阿眠和季天景联系很密切吗?我没有资格去管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她不说。其实季天景人不错,阿眠和他在一起也挺好的,他应该不会生病。她们……”
说话的人喉咙来了阻塞,他的舌头像被人牵制住了一样,卷不出字词。
有泪的河流滑过他的脸颊。
“她们可以幸福到白头。”
“阿眠喜欢上他挺好的,把我忘掉就更好了。”
发声越来越艰难,男孩匆忙说了个“拜拜”后停止了录制。
再下几个视频里,喻辛眠看见了在餐馆里走动的自己。是他来点了凉拌牛肉的那天,她终于找到了那年的他躲藏起来的位置。
从警察局出来,她的背影也进了视频里。
这是她们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在医院里相见的事情自然也被归枕记进了镜头里。
他在哭,哭得无措。问了好多话,是在关心她,说看不出来她哪里受了伤害。
那个视频在他的泣不成声里滑动到结束。
下一个视频就是她们两个重逢之前了。
拍摄的背景她还是熟悉——美国加州,她在照片里看到过无数次的地方。
分开的三年时间里,他并没有经常性在视频中念她的名字,但三两个视频的结尾就出现一句,或是问她在国内好不好,或是说今天又想她了。
他说要天天录视频来记录,其实并没做到。生活总有很多琐碎要忙,或者无聊透顶的一天,就没什么好说的。
但每年都有一个日期是一月二十一日的视频在。
——因为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他在里面祝她生日快乐,祝她身体健康,祝她梦想成真。祝她被很多人爱,还祝她把他忘光光。
每一个视频的开头都是一句:“哈喽,我是归枕。”
把近千句的开场白听过,喻辛眠找到了他录下的第一个视频。
医院的病床,背景里满是英文标识。
一头蓬松的黑发凭空消失,他的脑袋光秃秃的,脸色有点惨白,眼睛下面有青色。
在书桌前坐了四个小时,这是喻辛眠第一次想关掉电脑逃走。
暂停标志重现,喻辛眠的脸要贴上电脑般去看。
阿枕不肯给她看治病时候的留影,她头一回直接触碰到那个时期的他。
碗碗说过,治病的方法让他变得不帅了。
所以他才逃避,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如果那个时候在他身边就好了。
指尖去点已经变成平面的他的脸,想摸那颗泪痣,但是手指指过去就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错点到鼠标的右键,弹出来退出的按钮,喻辛眠取消,按下了播放。
病床上的人坐着,在摆弄镜头,脸蛋放大,是他凑过来确认录制开始与否。
坐正身体之后,他的手摸上头顶。看他指间的动作,是习惯性想去顺自己的头发。
发现五指抓了团空气,他就尴尬地笑了一笑。
“哈喽,我是归枕。”手臂挥了挥。
“今天是出移植仓的日子,想着以后有时间就每天录一个视频记录,那样我走了,爸妈和碗碗还可以看这些视频来想我。”黑色眼睛在笑。
“在移植仓待了一个星期,太无聊了啊,手机什么的都带不进去,我就每天躺着发呆和睡觉。”
“看今天的饭菜,”画面晃了几下,接着就有一盘清淡至极的蔬菜被放大,“看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想念家里的饭了,好久没有吃常花的小馆子了。”
提到常花市,喻辛眠猜得到他突然来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人脸再出现在画面里的时候,喻辛眠对上了湿掉的黑色眼睛。
她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要让她出更多眼泪了。
男孩在笑,嘴角弧度勉强,尽管上扬到和平时无差别的程度,但如何都挡不住往外掉的泪珠。
那颗泪痣湿掉了。
来了轻轻的笑声,笑出了更多的眼泪。
“和阿眠分开一个星期了。”
“挺好的,明明就挺好的。”他像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对这段关系的结束哭泣。
“碗碗说,我不应该用结婚来骗阿眠。是我做错事情了,要让阿眠更害怕爱情了。对不起啊,阿眠。我其实很怕死,本来想陪大家到几十年之后的。
“大一的时候回去找你,还说可以和你到白头呢,结果只能靠那张白雪淋满头顶的照片假装我们一起到老了。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明明经常锻炼,也没有吃很多不健康的东西啊。”
男孩擦一下眼睛,手掌就挪不开脸庞,整张脸都埋进了手心。
晶莹的水滴挤出指缝,掉进了他的饭里。
他也这么忍不住眼泪,那天中午的饭菜会不会太咸。
喻辛眠轻声叹气,抬手碰上发烫的屏幕,才惊觉自己做不到为他擦眼泪。
静静看着他哭,他调理得算快,又抬一张强颜欢笑的脸起来。
“我会好好治疗的。希望阿眠好好生活。希望她能遇见一个全世界最爱她的人,那个人要健健康康,要超级帅气,还要人特别好,那样才配得上阿眠。
“不过不结婚也好吧,阿眠可以做律师,不会被很多事情烦着。
“幸好还有觉晓的微信,以后可以在她的朋友圈看阿眠。”
“花了家里好多钱,我的病能快点稳定下来就好了。但是不能做兽医了,我要想想找别的事情做了,本来爸妈就很辛苦。我很拖累家里。
“大家都要好好的,阿眠要一辈子幸福。要快点把我忘掉。
“阿眠,对不起。”
最后的一抹笑截断了脸颊上淌着的泪,他对镜头挥挥手:“拜拜,我们下次见。”
耳机静下去,喻辛眠坐着不动。
治病的时候有那么多怨天不公和自怨自艾,他把所有负面情绪都自己吞下肚。
还以为他这只开朗的大金毛真的一辈子都心无挂碍,每天笑对人生,原来也有在病床上责怪自己的时候。
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她们还没分开。
那一阶段的化疗该是更辛苦,他愣是一句重话和撒泼的话都没在微信上对她说过,还做了那么多伪装,让她以为一切如常。
还苦了他两国来回跑,飞过来陪她暑假实习。
怪不得想让她说她爱他。她的性格太怪,害得他一辈子没听到过她的爱意。留她一辈子的悔恨。
喻辛眠,真笨。
大学的时候再多细想一下就好,再多问他几句就好。
他从来学不会撒谎,她问多几句就可以让他的心思暴露无遗。她就可以到美国看他,和他一直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看过时间,归眠要放学回来了。
关掉电脑,喻辛眠在照片墙前站了半个小时。
楼下来了归眠找她的声音:“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在这里。”喻辛眠的声音没在湿意里边,传不到一楼。
洗了把脸,眼下的红色一时间消失不掉。
归眠心思细,容易看出来她哭过。
喻辛眠干脆锁了房门,对跑上来敲门的女儿说:“我在处理事情,等一会儿再出去。”
“好。妈妈,那我先下去,待会跟你说我今天在学校的事情哦。”
“嗯。”
补了点妆,画白了下眼眶。
咳嗽了几声,确认声音恢复如常,喻辛眠推门出去。
归眠在外边的沙发上晃腿坐着,正在数自己的手指玩。
“妈妈。”她跳下来,几步小跑,就牵上了喻辛眠的手。
“没下楼吗?”
“妈妈知道我在外面会出来很快,我就在这里等你。”
揉一下她的头发,喻辛眠的笑里有疲累的意思。
“妈妈要出门,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丫头当然开心地点点头,更是牵紧妈妈的手指不放。
跟家人打过招呼,喻辛眠开车到了墓园。
她许久没来这里看过。
听家人和朋友说,是因为阿枕出事的第二年,在十月二十四日,她和家里人来扫墓,回家就被发现在房间里用额头问候墙壁,手臂上还多了几条细小的血痕。
自那以后,亲人朋友都不允许她再来这片墓地,连带着妈妈的,她都不被允许再来看。
这些事情在她的脑海形不成印象,但大概不会有假。
她自己也在逃避,成了自欺欺人的一个。以为见不到墓碑,就只是和他分手,他在她看不见的美国加州。
“妈妈,来看爸爸和外婆吗?”
归眠长到会走路的年纪后,是每一年的扫墓都会跟着来的,对这个墓园,指不定她还比喻辛眠更熟悉一些。
“嗯。”
“妈妈,为什么不是带白菊花啊?”
看过妈妈手里的两朵向日葵,归眠伸手去碰中间的黑色,想试试能不能扣出瓜子。
“外婆和爸爸对我的意义就是向日葵。”
小丫头不理解,但乖乖跟着妈妈继续走。
“爸爸、外婆,你们好呀!我和妈妈来看你们了。”
归眠学大人的样子,去松两个墓碑前的土,嘴里碎碎念着些嘟囔的话。
喻辛眠摸一摸两张黑白照片,默声立着。
左右拂来了两面清风,喻辛眠的嘴边来了浅淡的弧度。
稍稍闭眼,去体会这两股柔和。
“妈妈,再见。”
“阿枕,再见。”
许久不曾吐出口的两个称呼,让她生涩到怀疑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的。
拍一拍归眠手上的脏污,把她抱到了怀里,喻辛眠缓缓往停车场走。
到停车场的路有一大段,归眠跟她说着今天的语数英课。
话题谈到了和同桌下课玩的游戏,归眠用手指给妈妈演示。
喻辛眠点着头算作回应,时不时发一声“好”。
小丫头笑起来,喻辛眠分一只手,去点了点她左眼的眼尾。
“妈妈。”
归眠的话没完,她往后边扭头,就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怎么了?”喻辛眠柔声问她。
归眠转回脸,困惑的嗓音问出来:
“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拿着棍子跟着我们?”
原本正文番外只有归眠的日记那一篇的,8.10那几天把后面的存稿放完,设好发表时间,晚上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想到以阿枕的性格,知道自己可能随时离开人世,一定会为了自己爱的人而留下一些自己存在过的证明,就来了这一篇番外的灵感,于是8.11和8.12怒写七千五百字。
原本想写《他的私人账号》的,后来发现无论是哪一个平台或软件,七年时间不登录都会导致账号注销或回收,差点以为写不成这一篇了,还好发现了硬盘这种东西。没用过硬盘,不知道能不能保存那么久,在网上查,应该是可行的,所以选择了硬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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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他的私密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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