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苏冰瑶的悉心照料下,乞丐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初那一道道深可见骨、惨不忍睹的伤口,如今已结满了痂,褪去了骇人的血色,新的皮肉在慢慢生长。他脸上的淤青消散,原本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面色,也渐渐泛起了健康的红晕,干裂的嘴唇不再起皮,眼神中的涣散与空洞被清明所取代。从只能虚弱地卧床不起,连翻身都需苏冰瑶帮忙,到如今能自行在屋内缓慢踱步,虽步伐还有些蹒跚,却已算是极大的进步。
随着身体的逐渐康复,乞丐身上一些异于常人之处愈发明显。苏冰瑶最初只是隐隐觉得这人气质不凡,如今更是确信无疑。那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医馆内,苏冰瑶像往常一样为乞丐换药。她专注地揭开旧纱布,查看伤口恢复情况,手中的药瓶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药罐,随着 “哐当” 一声脆响,药瓶径直朝着地面滚落,眼瞅着就要摔得粉碎,瓶中药粉一旦洒出,便会浪费不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坐在床边静静配合换药的乞丐,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探出手臂,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地在药瓶触地前稳稳接住。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敏捷程度超乎常人想象,那瞬间展现出的矫健身手,哪像个刚从重伤中缓过来的落魄乞丐?苏冰瑶惊讶地瞪大双眼,手中的镊子差点掉落,她盯着乞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而乞丐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愣了一下,随即将药瓶轻轻放回桌上,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苏冰瑶的错觉。
平日里与乞丐交谈,苏冰瑶更是惊叹于他的见识。不管是聊起当下这动荡不安、政权更迭如走马灯般的时局,还是市井街巷里流传的奇闻轶事,乞丐都能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谈及各方势力的纷争,他能清晰梳理出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预测局势走向,那精准的判断,让苏冰瑶这个熟知历史脉络的穿越者都暗自佩服;说起民间的风俗掌故,他也是信手拈来,从节日的由来,到古老仪式的含义,每一个细节都能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他言语间引经据典,用词文雅,虽身着破衣烂衫,可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的涵养,让苏冰瑶越发坚信,他绝非普通乞丐。
然而,每次苏冰瑶试图旁敲侧击询问他的身世,乞丐总会巧妙地转移话题,或是沉默不语,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苏冰瑶也不好过多追问,她心想,或许这乞丐真如戏文里常演的那般,是某个落难的王孙贵胄。在这乱世之中,身份有时不仅不能带来庇佑,反而会招来灾祸,他不愿提及,定是有着难言之隐。自己的日子本就一地鸡毛,医馆刚站稳脚跟,还要应对时不时冒出来的麻烦,又何须卷入他人的复杂过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不再执着探寻乞丐的身份,只当是收留了一个奇特的病人,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又或者待他彻底康复,便由他自行离去 ,去留随意,何必走心。
静谧的午后,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穿过雕花窗棂,在医馆地面晕染出一片片金黄。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束里肆意飞舞,似是一群欢快的精灵。往日里充斥着药香与问诊声的医馆,此刻难得清闲,安静得能听见后院水井里,偶尔传来的水滴落下的清脆声响。
苏冰瑶轻手轻脚地从药柜间走出,抬手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目光不经意间扫向窗边。只见那乞丐静静坐在窗前的旧木椅上,身姿挺直,全然没有了初来乍到之时的虚弱与萎靡。他的脸庞在阳光的轻抚下,轮廓愈发清晰,虽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憔悴,可那双眼眸,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深邃,正专注地望向窗外。
苏冰瑶心中一动,犹豫再三,还是深吸一口气,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朝着乞丐走去。她在乞丐面前站定,微微仰头,让阳光洒在自己脸上,试图驱散心头那一丝紧张与好奇交织的情绪。顿了顿,她清了清嗓子,换上平日里那副关切又带着几分俏皮的口吻,说道:“那个谁?在想什么呢,病人不宜忧思过多,平常要多晒太阳多运动,这样体魄才能强大,病自然也好得快。” 话说出口,她却又暗自懊恼,觉得自己这开场白太过生硬,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乞丐身上,试图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一丝情绪波动。
听到这话,乞丐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挣扎,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他沉默了许久,目光从窗外收回,缓缓落在苏冰瑶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又好似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长叹一声,抬起头,望向屋顶,眼神中满是沧桑与无奈,那神情,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全然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
阳光在屋内肆意流淌,勾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影,静谧的氛围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医馆温柔包裹。苏冰瑶站在乞丐面前,神色关切,话语轻柔,仿若春日微风,带着丝丝暖意。
乞丐缓缓转过头,目光从窗外收回,与苏冰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波澜不惊。顿了顿,他微微扯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多谢姑娘关心,只是想起些旧事,一时走了神。这阳光甚好,看着窗外,倒让人心生安宁,身子也觉着轻快了些。” 说罢,他再次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仿佛透过那扇窗,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苏冰瑶瞧着他,心中满是疑惑,可乞丐这般轻描淡写,巧妙避开了她的试探,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再问。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能无奈地抿了抿唇,脸上挂着略显尴尬的笑容,挠了挠头说:“这样啊…… 那便好,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那个你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说罢,她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鬓角,动作轻柔而自然。
乞丐微微点头,轻声道:“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如今已多有叨扰,怎敢再提要求。我目前还无处可去,姑娘可否暂时收留我,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我会的不少、打水、做饭、洗衣服,而且你这里似乎也缺人手。” 话音落时,风卷着几片枯叶扑簌簌落在他肩头,倒像是替他抖落满心的不安。苏冰瑶指尖转着银匙,将刚搅开的杏仁茶推到一旁。她斜睨着面前那人,眼尾丹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阁下坐得比太师椅还周正,脊梁挺得像青松似的。” 茶盏轻磕在檀木桌上,溅起几滴琥珀色的茶汤,“寻常乞丐讨饭时总弓着背,可您举手投足间的气派,粗衣麻布也很难掩藏您华贵的气质,倒像是从金銮殿里走出来的。我这小本生意,可请不起您这尊大佛。”
那人垂眸盯着粗陶碗里摇曳的茶汤,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碗沿摩挲出细微声响。半晌,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像浸过冰水般清冽:“我不要钱。” 枯瘦的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像是寒潭泛起涟漪,转瞬又归于死寂,“只求一方落脚处,容我歇个晌。”苏冰瑶用帕子拭了拭指尖,挑眉打量着面前人:“那个,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这儿干活,不用你倒贴钱买什么工作服、工具。” 她随手扯开衣襟处的盘扣,露出一截月白色里衣,“没有三天两头的考核折腾人,更不会半夜发消息喊你开什么线上会。”
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片梧桐叶。她抓起算盘哗啦拨弄,珠玉相撞的脆响里混着漫不经心的笑:“该给的工钱一文不少,下了工就由着你去。总不成我还能扒着你,占你那点喘气的功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