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柏香的烟气漫进来时，薛图总觉得后背的旧疤在发痒。
他像是陷在一团温吞的雾里，看见曦鞅的玄色衣袍扫过青苔，带起的风里飘着金线草的甜香。
那双手正往他背上敷药，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却又轻得像羽毛
——明明该是淬过寒毒的新伤，触到的却是旧疤愈合时的麻痒，血珠滚下来，在月光里变成串碎银。
“流风式的起手式……”
曦鞅的声音隔着层水膜，他想抬头看剑尊的脸，视线却被左脸的疤扯得发疼。
那道疤在梦里总是泛红，像当年刚被魔修划开时，曦鞅捧着他的脸，金针悬在半空，说“忍一忍”，药杵捣药的声音和现在的心跳重合，咚、咚、咚，敲在老柏树的根上。
金线草粉末撒下来，甜得发腻，他忽然想起自己早改了左手起剑，可梦里的曦鞅还在说“你向来用右手”。
掌心的药瓶烫得像块烙铁，他想告诉剑尊，剑柄的刻痕是仿着师父的剑刻的，那道新伤根本没淬毒，是他自己往伤口抹了点墨汁……
可喉咙里像堵着烟，什么也说不出来。
风里的铜铃声忽然碎了，像被谁捏断的银线。
薛图看见曦鞅的脸在雾里晃，剑谱上的草药图谱漫过来，七叶莲的叶片上凝着露水，滚落时变成血珠，滴在他手背上。
“剑尊……”
他想抓住那片衣角，指尖却穿过了玄色的布料。崖底的月光忽然变成极亮的白，刺得他睁不开眼，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雾里飘：
“我没叛……”
…………
后背的灼痛猛地炸开时，薛图在洞里弹坐起来。
潮气裹着土腥气扑进鼻腔，哪有什么崖柏香，只有石壁渗下的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摸向背后，血痂已经硬了，左脸的疤在凉空气里微微发紧。
水洼里映出张模糊的脸，左颊的疤痕狰狞着。他忽然想起梦里曦鞅的指尖，那触感真实得可怕。
洞外的月光白得像霜。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金线草粉末，是昨夜从怀里滚出来的，不知是谁塞的。
洞外的风卷着碎石子打在石壁上，声音和梦里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铜铃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
“流风式……”薛图忽然低笑一声，牵动了左脸的疤。
他明明惯用左手起势，是那年被魔修废了左臂筋脉后才改的右手，曦鞅怎么会忘了？
……
竹屋外的月光移到脚边时，薛图才觉出腹中空空。
那饿意来得突兀，像有只细瘦的手在胃里轻轻绞着，混着金线草的甜腥味，让他喉头一阵发紧。
他往洞深处挪了挪，摸到块半干的野果——是前日躲进来时顺手摘的，皮已经皱得像张老纸。
左脸的疤在低头时扯着疼，他咬了口果子，酸涩的汁液溅在疤上，倒让那点不真切的饿意清晰了些。
原来连饿都是真的。
薛图嚼着果子，忽然想起梦里曦鞅袖中的瓷瓶，或许里面除了药粉，还藏着块蜜饯？当年他总爱偷藏些蜜炙的金线草糖，伤没好利索就揣着跑，被曦鞅发现时，那人会捏着他的手腕，把糖块倒出来，自己却偷偷留一块在他枕下。
果子的涩味漫上来，压过了那点虚幻的甜。
他把剩下的野果扔在地上，听着它滚进暗处的声响，忽然觉得这饿意不是来自肚子，而是从心口那处钝痛里生出来的，空落落的，像要吞掉这满洞的潮气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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