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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旧痕新痂

叶凡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沉寂多年的名字上——“王一”。这名字像一枚沉入时间深海的旧船锚,锈迹斑斑,带着遥远记忆里海水的咸涩气息。当年和涟漪在那座滨海小城走散后,这个名字连同那段青春,就被他刻意遗忘在了记忆最偏僻的角落。此刻,指尖下方那个“涟漪”的名字却刚刚被他拖入了冰冷的黑名单,像给一段溃烂的伤口强行缝上了一针。他需要真相,需要穿透这十年迷雾的锚索。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他重重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的忙音在狭小的公寓里空洞地回响,撞击着四壁,又被窗外都市黄昏低沉的车流声吞没。书桌上摊着几本旧相册,一张泛黄的照片从里面滑出半截,定格着两张在夏日骄阳下笑得没心没肺的脸——那是他和涟漪,背景是内海大学爬满藤蔓的砖墙。空气凝滞,弥漫着旧纸张和陈年灰尘的气味。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钝刀子割肉,切割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电话接通了。

“喂?”一个带着浓重内海口音、睡意惺忪又有些陌生的男声传来。

“王一!”叶凡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个名字带着旧日的重量,压得他喉咙发紧。

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那个声音猛地拔高,睡意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岁月冲刷得模糊却依然可辨的熟悉:“叶凡?!天啊!真是你?!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打电话来?多少年了这是!当初你给我的那张马来西亚纸币,我还……”王一的声音像开了闸的洪水,语速快得惊人,混杂着惊喜和一种试图抓住过往的急切。

“王一!”叶凡粗暴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回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像一把冰冷的刀,硬生生劈开了对方汹涌的情绪,“先别说那些!别的都放一放!我就想跟你聊聊,聊聊当年的事儿。”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透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急迫。真相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脏,他一刻也不能再等。

电话那头又顿了一下。王一显然没料到这久别重逢的开场白会如此生硬直接,带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他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呃……行。不过……你这会儿,又跟涟漪在一块儿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和谨慎的窥探。

“是是是!”叶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烦躁,“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我问,你答!其他的,一个字都甭说!懂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无名火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窗玻璃被远处霓虹灯映得一片模糊的红绿光影,在他焦躁的脸上明明灭灭。

短暂的沉默,能听到王一在那头吞咽口水的声音。终于,他似乎调整好了心态,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试图给这紧绷的气氛涂抹一层自以为是的世故油彩:“唉,叶凡,都这岁数了,咱们都奔四张的人了,其实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说白了不就是个逢场作戏么?看开点,别那么较真儿……”他试图用过来人的口吻化解这莫名的敌意。

这轻飘飘的“逢场作戏”四个字,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叶凡的耳膜,瞬间刺穿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我不会!”他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某种被深深羞辱的痛楚而剧烈颤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没那本事!也没那份闲心!王一,你他妈的能不能听我说?!能不能?!”最后几个字,他完全是吼出来的,震得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也将电话那头的王一彻底震慑住了。

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车流声似乎也暂时隐去。电话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匀的呼吸声,隔着一根无形的电话线,无声地较着劲。

“……嗯,”王一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带着点认栽的妥协,“你问吧。”他彻底闭上了嘴。

叶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那些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反复咀嚼、折磨得他几近疯狂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被涟漪轻描淡写提及、却在他心里投下巨大阴影的场景。他盯着书桌上那张泛黄照片里涟漪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当年,你们俩,是不是有那么一次,就在你们学校后面,最僻静的那个角落里,坐在那个冰凉的石墩子上,喝过啤酒?”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无比清晰,那冰冷的石墩,昏暗的角落,仿佛就在眼前。

电话那头传来王一小声的吸气声,接着是短暂的沉默,似乎在努力翻搅着记忆深处的泥沙。几秒钟后,王一的语气带着一丝确认:“嗯……你这一提,我想想啊……对!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地方蚊子贼多,咬了我好几个包。”他下意识地补充了无关紧要的细节。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果然是真的。“那……”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砾中挤出来,“那次,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可能再次将他撕裂的答案。

“说了什么?”王一的声音透着一丝茫然,显然记忆有些模糊,“哦!等等!叶凡,你记不记得那次我去你们学校找你?”他像是突然找到了记忆的钥匙,反问道。

叶凡的思绪被猛地拽回另一个场景。他当然记得。那是在他和涟漪冷战最激烈、最痛苦的时候,王一突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撞了进来。“记得!”叶凡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急于切入正题的焦躁,“你当时失恋了,跟李影掰了,哭丧着脸跑来找我,非缠着我给你介绍对象!我他妈自己都水深火热的,还得给你张罗这事儿!费老大劲,给你攒了两桌子姑娘,一桌是我们艺术系下一届的学妹,个个盘靓条顺,还有一桌是外语系的,气质都不错,够意思了吧?”

“对对对!”王一的声音立刻兴奋起来,完全偏离了叶凡的轨道,“想起来了!后来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哦!王婧!对,王婧!跟她处了没多长时间就散了,唉,没缘分。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内海吗?”他兴致勃勃地追问起一个叶凡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叶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烦躁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强压着挂断电话的冲动,咬着牙回答:“她?她后来在内海大学租过我的房子,再后来……结婚了,结婚没多长时间,离了。”他机械地复述着信息,随即猛地意识到又被带偏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不是!王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忍耐而变形,“咱他妈聊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了!我问的是当年你和涟漪那次喝酒的事儿!那次!她是不是让你来我学校‘探我’的?是不是她派你来的?”他终于将那个深藏心底、折磨他无数日夜的疑问,**裸地抛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叶凡几乎能想象王一在那头皱着眉、努力回忆的样子。几秒钟后,王一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迟来的恍然和一丝无辜的辩解:“嗯……你这么一说,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个意思。她就说,让我有空去你学校看看你,就说看看你过得咋样。也没明说别的啊。”

“看看我?”叶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讽刺和压抑已久的痛苦,“然后你怎么回复她的?”他像审讯官一样,步步紧逼。

“我?”王一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奇怪,理所当然地说,“我就照实说了啊!说你挺好的呀!该吃吃该喝喝,精神头看着也不错!你当时确实……确实挺好的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哪挺好的了?!”叶凡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十年的委屈、痛苦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王一!那时候我跟涟漪在吵架!吵得天昏地暗!我他妈难受得快要死了!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一模一样的噩梦!梦见自己从看不见顶的悬崖上往下掉!一直掉!一直掉!底下是黑的!永远落不到底!白天走在路上,看谁的脸都是模糊的!我整个人都是飘着的!你觉得那叫‘挺好的’?!”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痛苦记忆此刻汹涌而出,带着新鲜的痛楚。汗水沿着额角滑下,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

电话那头,王一显然被叶凡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愣了好几秒,才有些结巴地辩解:“可……可是……我去你学校找你那几次,你……你的确挺好的呀!还帮我张罗对象,还带我去食堂吃饭,跟我有说有笑的……我哪知道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委屈。

“废话!”叶凡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愤怒而尖利,“你是我的老同学!失恋了,大老远从外地跑来我们学校找我!你来了,我能怎么办?我能成天躺在那破宿舍的双层床上挺尸,对着天花板发呆流眼泪给你看吗?!我不是得打起精神,强撑着笑脸‘接待’你吗?!这他妈不是人之常情吗?!”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王一。那一刻的强颜欢笑,此刻回忆起来,竟是如此苦涩。

“我……我哪知道你们俩吵架了啊?”王一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点被冤枉的嘀咕,“涟漪她就让我去看看你,别的啥也没说。我要是知道你们闹得那么凶,我……”

“她让你来探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凡根本不容他辩解,再次逼问,声音冰冷刺骨,“哪怕事后给我发条短信,说一声是涟漪让你来的,很难吗?啊?”

“我哪知道这茬儿啊!”王一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火气,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她只让我去看看你,我去了,看了,觉得你没事儿,就这么简单!我哪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

电话两端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无形的电流在滋滋作响。叶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几乎能拼凑出那个画面了:那个僻静角落的石墩上,涟漪因为误会他“不要她了”而独自神伤,王一恰好成了那个倾听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继续追问:“那天……涟漪是不是很难受,才跑去那个石墩子上喝酒的?”

“……是。”王一这次回答得很干脆,记忆似乎清晰了一些,“那天她情绪特别低落,眼睛红红的,看着就不对劲。她……她就跟我说,‘叶凡不要我了’,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就陪她去那儿了,买了点啤酒……唉,那会儿她也挺可怜的。”他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同情。

叶凡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痛尖锐而窒息。原来在他饱受煎熬的同时,涟漪也独自承受着被抛弃的绝望。“后来呢?”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你说了什么?”

“啊?”王一显然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有些莫名其妙。

叶凡不再兜圈子,直接抛出了那个在他心头盘桓了十年、如同毒刺般的问题。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话筒里:“你是不是对涟漪说,‘要不你们俩凑合凑合’?”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叶凡甚至能听到王一在那头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过了足有五六秒,王一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破心事的极度慌乱和急于撇清的迫切:“嗯……那……那个……叶凡!你是知道的!我这张破嘴!从小就没个把门的!说话不过脑子!那就是顺嘴秃噜出来的!我发誓!我对着灯发誓!我们俩真没搞过对象啊!一丁点都没有!涟漪当时就……”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恨不得剖心明志。

“我知道!”叶凡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苍凉,“咱们一起在附中混了那么多年,我对你,对她,都了解。你那会儿,不正因为和李影分手,正难受得抓心挠肝么?”他点破了王一当时同样狼狈的状态。

“我天!”王一在电话那头失声惊呼,震惊得无以复加,“连这……连这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叶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冷笑,“我只是和涟漪吵架了,我又没死!”他顿了顿,声音再次变得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核心,“那你说完那句‘凑合凑合’之后,涟漪什么反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遥远的细节。片刻后,王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肯定传来:“反应?没啥特别反应。她就……就猛地转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特别干脆地,对着我,‘呸!’了一声。那眼神,啧啧,嫌弃得不行,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似的。”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自嘲。

“嗯。”叶凡轻轻应了一声,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这个你没记错。跟涟漪后来告诉我的,一模一样。”那个“呸”字,带着涟漪特有的倔强和嫌弃,此刻在他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竟奇异地抚平了一丝他心中的戾气。那至少证明,即使在她最痛苦绝望的时刻,王一这种荒谬的提议,在她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唉!”王一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卷入漩涡的疲惫,“叶凡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里雨里,大家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你兜这么大个圈子,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到底想问什么?图什么呀?”他的疑问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希望这通折磨人的电话能快点结束。

“你先别说话。”叶凡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一句都别说。听我说。”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被城市灯火染红的夜空,眼神空洞而遥远。十年的困惑,十年的寻找,十年的痛苦,需要一个彻底的倾泻。

“我把事情,简单地跟你说一下……”叶凡举着电话,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漫长故事。他从十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被分手”说起,说到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说到如何拼命工作试图麻痹自己,说到去年五月那个偶然的、如同命运恶作剧般的重逢,说到涟漪眼中那同样深埋了十年的痛苦和困惑,说到他们试图重新靠近时却处处碰壁的尴尬,说到那些无法解释的矛盾和涟漪口中那个“不赌不嫖”、“安心看孩子”的丈夫国曜……他讲得很慢,却异常清晰,像用一把钝刀,缓慢而执着地剖开自己结痂的伤口,让里面腐烂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王一这次真的异常配合,电话那头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偶尔的呼吸声,他像一个沉默的树洞,容纳着叶凡这压抑了十年的滔滔洪流。

时间在叶凡低沉的叙述中悄然滑过。窗外的霓虹灯光影在墙壁上缓慢移动,从血红转为幽蓝。当叶凡终于停下,公寓里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他感到一种极度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半个小时的讲述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国曜,”叶凡的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更加沙哑,他打破了沉默,抛出另一个名字,“你认识吧?还有王凯,你也认识。王凯这个人,在我和涟漪吵架走散之后,干了件‘好事’——他把国曜介绍给了涟漪!而且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和王凯他妈的一直还有联系!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像个傻子一样!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女朋友为什么会认为我不要她了!她以为是我抛弃了她!涟漪当年……当年就是这么没的!”他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至交好友彻底背叛的锥心之痛和迟来了十年的巨大荒谬感,“我当时……我一直都以为,是涟漪把我甩了!是她不要我了!”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冤枉,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指尖一片冰凉的湿意。

电话那头的王一显然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发懵,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这……这些事儿……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他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茫然。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带着点试图转移话题或者提供点新信息的意味:“不过……国曜这个人,我倒是认识,这些年也一直有联系。去年年底我们几个老同学还在北京聚过一次。他们家在北京立水桥的那个房子……”王一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都市人惯有的市侩评估,“是套商住两用的公寓,位置偏得厉害,在五环外了,户型也奇葩,根本卖不上价,不值钱。”

“这个我知道。”叶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我没想到你也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国曜……他是不是像别人传的,或者他自己吹嘘的那样,年入百万?”这个问题,关系到涟漪口中那个“踏实”丈夫形象的根基。

“切!”王一立刻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他?年入百万?叶凡,你信吗?他挣那点钱,还没我多呢!糊弄鬼呢!”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圈内人的笃定。

“这跟我的判断一致。”叶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感。他沉默了几秒,抛出了那个在涟漪只言片语中捕捉到的、让他耿耿于怀的细节:“王一,你是不是……在涟漪结婚后,还提醒过她什么事?大概……2010年左右?”

王一在那头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权衡。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谨慎:“嗯……你这一说,我想想……对,是2010年,好像是通过一次电话。我也没多说啥,就是……就是提醒她,注意点国曜这个人,别的也没说。”他含糊其辞。

“嗯,”叶凡的声音低沉下去,“涟漪跟我提过这个。她说,当时接到你电话,心里就咯噔一下,但……但那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她说,她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木已成舟,没办法了。”他复述着涟漪那种带着认命感的无奈。

“那你当时,”叶凡追问,声音锐利起来,“到底想提醒她注意什么?国曜……有什么问题?”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叶凡几乎能听到王一在那头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终于,王一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嗨!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国曜这个人啊……怎么说呢,毛病不少。最大的两个,圈子里都知道点风声——好赌!而且还……嫖!”最后那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像怕脏了自己的嘴,却又无比清晰地砸进了叶凡的耳朵里。

叶凡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变得一片冰冷黏腻。好赌?嫖?这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对涟漪这十年婚姻的所有想象里。他想起了涟漪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自我安慰。他复述出来,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涟漪前几天……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就这么和着过吧?至少……国曜他不赌,也不嫖……那时候就喜欢钓钓鱼,现在也开始看孩子了。’”每一个字,此刻听起来都充满了巨大的讽刺。

“钓鱼?!”王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渔具?他倒是有那么一套!叶凡,你见过哪个真正热爱钓鱼的人,家里就他妈的只有一根鱼竿?啊?一根!还落满了灰!他那玩意儿,纯粹就是个摆设!装门面用的!骗鬼呢!”

王一越说越激动,似乎要把自己知道的内幕一股脑倒出来:“2017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还去北京出差,跟国曜聚过一次!就在他们公司附近一个挺隐蔽的会所里。后面的事儿……啧,我就不说了,说出来脏耳朵!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更“精彩”的佐证,“还有!他们公司那个圈子,有时候会搞点‘活动’,总有那些影视学院刚毕业、想找门路的小女孩儿围着转……哦,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叶凡,你懂的!就他那个德行,涟漪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估摸着也是抓不到什么真凭实据,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你懂的”的暗示。

叶凡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翻涌上来,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想起涟漪曾透露过的一个重大疑点,一个几乎摧毁了她婚姻根基的事件。他声音低沉地说:“嗯。有一个事儿,是涟漪亲口说的。她说,大概是2017年,也可能是2019年,记不太清了。国曜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栽了大跟头,赔给人家整整100万!那次,涟漪是真的铁了心想跟他离婚的,连离婚协议书都找人起草了……但最后,不知怎么的,又没离成。涟漪对我说,她后来反复追问那100万到底赔给谁了?为什么赔?国曜咬死了不说一个字。涟漪说,她有种感觉——如果国曜真把原因说出来,他们俩……可能当场就完了。”他仿佛又看到涟漪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那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一百万?!”王一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冷笑,“哼!其实咱们都隔着两个城市生活,很多事传过来都变味了,细节很难抠清楚。但是!叶凡,你摸着良心说,就凭国曜那点日常‘爱好’,你说他能为什么事儿一下子赔出去一百万?!啊?!”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不是赌桌上输得脱了裤子,就是栽在‘仙’……”

“哪个?”叶凡下意识地追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个呼之欲出的字眼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寒意。

“仙……”王一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个禁忌的字眼只吐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哦!别说了!”叶凡猛地打断他,声音急促而尖锐,带着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和彻底的明了。一个字,足够了。那个代表着更堕落、更无可救药深渊的字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原来如此。原来涟漪小心翼翼守护了十年、用来麻痹自己、也试图说服他的那点可怜的“踏实”和“不赌不嫖”,竟是一个如此巨大而丑陋的谎言!她所谓的“和着过”,不过是踩在一座精心伪装、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上!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无法言说的心痛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无声地流淌,像是时间本身在发出嘲弄的低语。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这被真相冰封的小小空间。叶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

他用力清了清干涩刺痛的喉咙,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刻意为之的轻松:“那什么……你有时间么?咱俩……也好久没见了。出来聚聚?不聊涟漪,也不聊这些糟心事儿了,就……就叙叙旧。”他需要暂时逃离这令人作呕的真相漩涡,哪怕只是片刻。

电话那头的王一似乎也松了口气,立刻应道:“好!好!中午吧!我知道西城新开了家不错的涮肉馆子,铜锅炭火,味儿挺地道。一起吃个东西去,暖和暖和!”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爽快,带着一种急于摆脱刚才沉重话题的迫切。

“行。”叶凡简短地应下,手指几乎麻木地按下了挂断键。

忙音嘟嘟响起,像单调的丧钟。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铺满旧照片的书桌上。叶凡没有去捡。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污染得失去了本色的夜空。

十年。整整十年。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被抛弃,是涟漪绝情地斩断了情丝。他背负着“被甩者”的屈辱和不解,在时光里跌跌撞撞,试图用遗忘和麻木来缝合伤口。可原来,伤口之下,早已化脓溃烂。原来他和涟漪,都不过是被命运愚弄的可怜虫,被一个卑劣的谎言和一连串阴差阳错的误会,硬生生地撕扯开。他们各自在错误的轨道上滑行了十年,各自舔舐着自以为是的伤口,却不知真正的毒瘤,在别处疯狂滋长。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书桌边缘一道早已干涸凝固、颜色深褐的印痕。那是去年冬天,他心不在焉地煮咖啡时,滚烫的壶底烙下的伤痕。如今疤痕早已结痂硬化,边缘微微翘起,像一片丑陋的枯叶。

旧痕未愈,又添新痂。而且这一次,溃烂的脓血,不仅灼烧着他自己,更浸透了他曾视若珍宝、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整整十年的岁月。那脓血无声地流淌,将过往所有带着玫瑰色滤镜的记忆,都浸染得一片污浊。

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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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旧痕新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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