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的人，”汤慈荣抬眸，没什么顾忌的开口，“是我爸。”
“你爸！”杨子逸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下得去手！”
汤慈荣不回，随便扫了眼教室里的人，个个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听汤慈荣主动承认，比其他人说的还刺激。
汤慈荣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站起身从教室后门迈步出去。
走廊上人很多。他尽量不去看他们，只眺望了一下六班教室的方向。
他跟往日一样，走着走着，想去六班。
他想，舒有季现在在干嘛呢？不知道来没来学校。
但，如果她一来学校听到这些事，肯定也是会不喜欢我的吧。
汤慈荣又想，那她的表情应该是……
汤慈荣一路过，大家都把他当成了瘟神，走哪避哪。
好似在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们让出道，催促着自己的搭子，说：“我们快走快走。”
汤慈荣看着前面方向，走着脚下的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
直到，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渐淹没，被一声呼喊，止住了步伐。
“汤同学！”
倏然，汤慈荣眼底骤然一亮，心脏砰砰直跳。
听到熟悉的声音的他，在陌生的人群里寻觅着熟悉的人。
汤慈荣心头一紧，垂在裤缝边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轻抖了抖。
他脚下意识地，朝着站在原地的舒有季走去。
舒有季让他心跳的频率在这刻无限加速。
她脸色苍白，急忙忙的，小嘴喘着气，眼睛……荡起层层涟漪。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表情。
“你怎么哭了？”
汤慈荣被讶异所取代。
舒有季原本是来学校办理转学的事情，宋佳与舒庭正准备把她送去国外治疗，打算把一家子全部都接过去，好好过日子。
可舒有季刚到学校，走在路上，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心莫名其妙的慌张，于是她一路朝着教学楼方向跑去，听进去的杂言碎语也越来越多。
当她看到走廊上的汤慈荣时，心中的大石本该落了地，可不知为何，担忧却更甚了。
她和他之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不经意间抬头，便对上面庞。
明明别人交谈的话很刺耳，然而眼前的少年神情依旧散漫，朝她投来懒洋洋的目光。
舒有季见他无恙，一笑：“我担心你呀。”
“……你身体是没好吗？”汤慈荣心里这时还挺高兴的，她好像是在关心他。但他看到她的脸色，犯了愁。
舒有季心头猛地一揪，“我这是跑得太累了。既然能出院，人肯定是没事了。”
“汤同学，今日你不要听任何人的话，听我的吧。”舒有季想了想，“汤同学，我请你喝樱桃味的气泡水，怎么样？”
汤慈荣缓缓道：“好。”
学校小卖铺，舒有季选了两瓶。
“呐，希望你喝了气泡水，心情能变得好一点。”
或许是舒有季的笑容让汤慈荣无法反驳，“嗯，知道了。”
“那喝了这瓶气泡水，你也能开心吗？”
舒有季点点头，“能啊。”
“汤同学，我和文迟朝只是好朋友，你别误会。”
“嗯。”他心脏像几头鹿撞进了心坎，鹿角还特硬，撞得心疼。
汤慈荣喝了一口，很甜，跟她口里的是一样的味道。
“我爸不好，我家里也不好，”这类事情他早已见惯，并非因这些事而不高兴，也并不在乎被别人知晓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在他看来，这件事不想让舒有季知晓，于她而言，这是个秘密。
他在乎的只有舒有季。
“这样不完美的我，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的。”舒有季望着失落的汤慈荣，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随后踮起脚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都要学会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也要学会忘了要你流泪的人。”
包括我。她心想道。
以后是怎么样的，她想不到具体是什么样的，她猜，以后的他该是美好的。
“生活本是美好又温柔的，”舒有季湿润了眼眸，强颜欢笑，对他说：“你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喜欢你所喜欢的，汤同学，你要往前看。”
-
舒有季远看一处，视线落在办公室的门上，犹豫着。
在最后一道上课铃声打响。
她凝望着汤慈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瞬间萌生出一个想法。
“妈，我不想出国治疗了。”舒有季手探进书包摸索着，拿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宋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想留在学校读书……但我可以放弃舞蹈。”
宋佳也没多问原因，而是尊重了舒有季的决定：“好。”
舒有季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阳丽姬正在泡茶。
“老师，我想退出舞蹈。”
“为什么要退出呢？”阳丽姬觉得舒有季在舞蹈上是个好苗子，不跳舞可惜了。
舒有季从小就很喜欢跳舞，一开始宋佳跟舒庭正是反对她学的，最后是看着外公外婆的面子，才同意她学舞蹈。
目前，按照身体情况是不允许她这样高强度的活动。
她怕自己撑不住。
“我对我的未来有了不同的规划。”
“你要不要再想想？”
“老师我想好了，我自愿放弃，请您谅解。”
-
通往舞蹈室的那条小石路旁，矗立着那棵银杏树，泛黄的树叶，开始掉落了。
舒有季怔怔地望着窗外，心中暗自思索：“分别的时候，我送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
文迟朝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依次在各个座位上发放着。等发到自己座位附近时，才发现正对着窗外发呆的舒有季。
他放下手中的作业本，微微叹气，弯腰捡起舒有季那件掉在椅子旁，地上的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满是关切地说：“舒有季，天气转凉了，快把外套穿上吧。”
“文迟朝，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舒有季真想不出送什么，正好文迟朝一来，直接问了。
“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这个嘛……我就是想送了。”
文迟朝把衣服盖在舒有季肩上，笑道：“这样啊！礼物的话，我什么都可以的。”
另一边，主任办公室。
方宏光喝着枸杞泡的茶水，“汤慈荣同学啊，最近学校里的那些传言我也听说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要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都会过去的。”
他没想到汤慈荣会有这样一位父亲。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汤慈荣母亲还能培养出像汤慈荣这般优秀的学生，实在是难得可贵。
汤慈荣以前从未向学校透露过自己的家庭情况，此次学校了解了汤慈荣的状况后，校长专门去家访了一次，并且向上面申请了一个贫困生名额给汤慈荣。
方宏光就喜欢成绩好的同学，见汤慈荣态度端正。学校可是把汤慈荣当做市状元培养，“行，汤慈荣同学，你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汤慈荣回教室路上，正巧撞见了文迟朝和燕菲儿。
文迟朝说完就离开了，燕菲儿在原地生气。
燕菲儿看着楼梯口走来的人，紧张说：“汤慈荣，你怎么在这里？”
汤慈荣声音倦怠：“你跟我过来。”
走廊的尽头边上。
“舒有季的视频，”汤慈荣手插进衣兜，姿态随意，瞳色是冷的，严肃坦言：“你干的？”
他真的全听到了。
燕菲儿一顿，“我只想让你看清她，舒有季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不是看她无人可靠，便可以随意对付她。”汤慈荣面色冷峻，“燕菲儿你在满足你自己什么？是嫉妒她才报复她？倘若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你是否能够承担起所有的后果。”
“燕菲儿，舒有季她心眼没你多。你也不该把所有的不满，施加在她身上。”
外面鹅毛细雨被风吹起，带着丝丝冷意的雨滴，飘落在燕菲儿的手臂上，心也凉凉的。
她心怀侥幸，发出一声嗤笑：“是，我是嫉妒她，是想报复她。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舒有季已经向老师表明退出舞蹈，老师也同意了。”
“以前她那么喜欢跳舞，如今说放弃就放弃，想不要就不要了。文迟朝发现视频是我发的，前脚他劝我适可而止，后脚你也是这样，你俩还真的是为了舒有季着想啊。文迟朝看不懂她，汤慈荣难道连你也看不懂她吗？”
燕菲儿咬牙说道：“舒有季这人也就这样，没什么好的，我就是看不惯她。”
蓦地，汤慈荣心底一阵惊悸。
“你和她各走各的路，她和你不是一类人。”汤慈荣说，“燕菲儿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话很明确。
燕菲儿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看着汤慈荣的背影，问道：“汤慈荣，你是不是喜欢舒有季？”
“是。”汤慈荣停下脚步，淡淡说，“或者不是，跟你有关系么？”
“可是汤慈荣你知不知道，”燕菲儿低下头，一颗颗泪珠砸在地上，她咬着下嘴唇，“我也只是很喜欢你。”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你也别稀罕我。你换个人喜欢吧。”说完，汤慈荣头也不回地走到拐角处，踏上楼梯。
-
乌云黑压压的，江北市下起了一场大雨。
舒有季撑着伞去了高一教学楼。
“那不是高三的舒有季学姐吗？”一位女同学一眼就认出了舒有季是视频中的女生。
旁边的女生“呸”了一声，“叫什么学姐！忻德向来有严厉的校风校纪，怎么会把她招了进来。”
她这话在为校风报不平，她觉得学生该一心一意的学习，而不是朝三暮四。
舒有季来这是为了找人，不想与其他人有牵扯。
直到，她停在高一一班教室前门口。教室里吵闹不已，她皱眉，抬手敲了敲门，“请问，高一一班的阳振景是哪位？”
这一声响，让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唐小球美滋滋地吃着鸡腿，冷不丁瞧了眼前面，惊得差点被噎住，“我靠。”
他急忙拿起课桌上的水，大口灌了下去，瓶盖没紧。旁边同桌的盛灿看向唐小球，骂道：“胖子，你找死啊！把水全倒我桌上了。”
手里不停把玩着篮球的阳振景，闻声朝着门口望去，眼底一抹惊讶转瞬即逝，他抬脚向舒有季走去，带着嘲讽说道：“诶？什么时候教室门口多了个病秧子。”
他满眼不怀好意的笑，放肆地打量着脸色苍白的舒有季，“这不是那谁，我想想啊，叫什么鬼名字去了，舒有季？”
“我就是阳振景。”他正色道，“找我干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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